關窗子時平安無事,怕就怕在掩窗戶那一下,貝茜不經意往窗上望了一眼,身子霎時便僵住不敢動,心肝又加速跳起來,小手抓得緊緊。


    那燭光映照在窗子上,分明還映了一個人的影子。


    這簡直是恐怖故事的開頭,在她經曆過昨天驚心的一幕之後尤其嚇人。


    貝茜還背向站著,緊盯那身影,辨認是否昨夜那個吸血鬼的輪廓。


    那人表現出點兒耐心,見她不動,就在原地等她轉身。


    可還是春季,小人兒卻似凍在了那裏,無聲僵持中他耐性耗盡,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


    貝茜熬不住,小臉雪白地回過身去,隨即卻很驚詫地微微啟開了唇,脫口而出:“是你!”


    眼前站著的赫然是幫助她逃離了吸血鬼魔爪的銀發男人,穿一件鑲嵌了銀扣的黑袍,長得很高,走前來影子能完全籠罩她。


    他聞言挑了挑眉,莫名地表現出幾分愉悅。


    這樣的笑意出現在他唇角自然很動人,然而即便這個男人再漂亮,入夜時分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她房間裏,還是很令人害怕,完全生不出欣賞之心。


    貝茜相當警惕,悄悄往後麵挪了挪。春天很暖和,她穿的睡裙並不厚,裙擺下露著白白的小腿。


    任誰也知道不能這麽給一個男人盯著看,她抱著手臂,鼓起勇氣又說了一句:“不管你怎麽進來的……請你現在從我的房間出去,否則我要叫人了。”


    他聞言嗤笑了一聲,自然笑她的威脅,那緊盯著她臉的灰瞳緩緩下移,在纖細白皙的頸上打轉。


    倘若貝茜知道這是吸血鬼在渴望她的血,必定奪路而逃,但即便此時她想,也已經沒有了機會。


    希裏蘭德動作得太快,離她話音將將落下也不過瞬息的時間,幾乎還沒看清便到了身後,她本來離牆沒有多遠,擠進來一個人,貼得太近,很方便地就禁錮了她,涼涼的呼吸噴在頸上,驚得她一縮,但獠牙入肉的痛感下一秒便透過皮膚傳來,隨即就聞見血的味道。


    是她的血。


    他咬得並不深,淌出了顫悠悠的血珠便收了力,伸舌撩一下,那已經泛起猩紅的眸難以自抑地眯了眯,將懷中顫抖的小人兒摟得緊些,低聲道:“是這個味道。”


    貝茜無論如何想不到他也是吸血鬼,腦中一片空白,脖上的疼終於刺激了求生本能,令得她開始掙紮,但箍著她的手臂根本鐵一般,怎麽也掙不開去。


    她開口要叫,他卻似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個舉動,大手先抬起來捂了她的嘴,唇碰一碰她嫩嫩的頰,道:“別害怕,伊麗莎白。我會給你最好的。”


    貝茜無暇探究他怎麽知道的自己的名字,命懸一線的窒息感卡在喉頭,還沒等喘一口氣,便覺一陣眩暈,好似已經完全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整個人閉了目倒在他懷裏,沉沉睡去。


    再度醒來是在一座軟紅的棺裏,希裏蘭德對她進行了初擁。


    在經曆一番夾雜著血族初擁的極度快感的痛苦之後貝茜恢複清醒,伸手摸一摸,肌膚已然失去了溫度,一張口,觸在手指的牙尖銳得令人膽寒。


    再回不去了。


    想來不過短短一天時間,就天翻地覆地將她整個人生都改寫成一出可笑的荒誕劇。


    甚至沒人問過她的意見,自始至終,希裏蘭德也沒告訴過她為什麽將她變成血族,後來想一想,除了為她的血,也沒有別的理由。


    他才荒謬。


    貝茜覺得臉上有冷意,抬手撫了一下,不是眼淚,是從窗外吹進來的夜風。


    方才為了透氣便下床打開窗戶,不想看著雪停了,夜空也晴朗起來,風卻很大,吹得麵皮繃緊,眼眶也有些幹澀。


    入夜才沒多久,城堡裏還很熱鬧,敞著窗子,依稀能夠聽見從塔樓其他地方傳來的男仆女仆們的笑聲。


    一天工作結束之後,他們經常會坐下來說笑,很是熱鬧。


    這種熱鬧自然沒有她的份。


    貝茜揉揉眼睛,蹲下去在地上撿了原先亂放的一本書,想著看一看打發時間,不必再去回憶已經想起來的亂糟糟的從前。


    需要記起來的東西,卻仍是空蕩蕩,故意作對一般,連個蛛絲馬跡也找不著。


    她拿著書本,要將窗子合上,小手卻是一頓。


    從窗戶裏望下去,一個穿著黑軍裝的人緩步由中庭走向宮殿大門,離這邊越來越近。


    談及穿軍裝的男人,她下意識會想到赫恩,但眼簾中那男人因著被風吹而拂動的發絲卻是冰雪一般的銀白色。


    守在正門兩旁的士兵遠遠就看見他,待走到近前,都喚了一聲“弗雷德大人”。


    倘若麗塔還在這裏,必定會很激動。


    貝茜臉上卻沒什麽表情,毫不猶豫地關上了窗子,仿佛什麽也沒瞧見,轉身回到了床上。


    外頭弗雷德走到大門前,不知想到什麽,突然停住了腳步。


    士兵目不斜視,感覺到將軍在門外很久不動彈,也不出聲,終於忍不住斜過眼睛去看了一眼。


    卻見漂亮的將軍抬起頭,正盯著西塔的方向出神,冷不防往這邊望過來,眸中的冷意令得每個人心肝都是一顫,忙收回眼神,假裝無事發生。


    “伊麗莎白。”


    第19章


    弗雷德來王宮找的必定是赫恩。至於入夜時分前來為了什麽事情,貝茜並不感興趣,趴在床上看書,小手翻過一頁,輕輕地嘩啦一聲。


    胸口兩團嬌嬌的白嫩便隨呼吸緩慢起伏,攏在她肩頭的金發滑下來,堪堪遮擋了去。


    一本書才看了十來二十頁,聽得門響,她就抬頭說了一聲“進來”,門開後外頭站著的卻不是別人,而是本該在同弗雷德說話的赫恩。


    小人兒睡醒後的一段時間裏最是嬌軟可愛,嫩滑的小臉透出經了安眠後飽滿的神采來,心情通常也很好,小聲地叫他的名字,便同羽毛在耳膜上輕而快地滑了一下,令人心頭泛起莫名的愉悅來。


    “傍晚的時候斯丹利進王宮裏來議事,剛才才走,所以過來得晚了一些。”赫恩走近,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香味便似有若無地遊過來,待人站到跟前,已是每吸進的一口空氣裏都有他,貝茜坐起身,他正好將垂落了一半的床幔撩起,掛在掛鉤上,垂眸瞧見那張精神了的小臉,又很想伸手去撫一撫,到底是沒有,隻低聲道,“安娜貝爾說你做了噩夢。想起從前的事情了麽?”


    貝茜“嗯”一聲,沒有多話。


    這種時候又是成了小刺蝟,旁的什麽都不主動對她說。


    軟軟的大床往下陷出陰影,是赫恩在床沿坐下,離得她更近些,手往前伸一伸便能攏到她放在腿上的小手。


    “斯丹利剛走,弗雷德來找我。明天我要跟他出去一趟,大概要一兩天才能回來。”他道,“弗雷德沒有走,他在會客廳裏。”


    提到弗雷德名字的時候,貝茜的眼睫顫了顫,仍舊不作聲。


    赫恩也似沒有發現她極其細微的情緒變化,頓一頓,繼續道:“他想見你,說是有問題要問。”


    話音剛落,卻見貝茜搖搖頭,考慮也沒考慮,很幹脆地道:“我不想見。”


    先前她為著確認弗雷德是不是希裏蘭德主動說要去他的晚宴,得了個否定的答案,雖心裏還有疑惑,但因今天的噩夢,實在不是很想馬上又見到那張跟希裏蘭德一模一樣的臉。


    赫恩一怔,隨即笑道:“那好,不想去就不去了。”


    “你之前說他跟你以前認識的一個人長得像。”她既然不想,他也沒有強迫她的意思,思忖一下換了個問題,說話時仍是溫溫的,“你害怕那個人麽,伊麗莎白?”


    貝茜沉默一下。隨後才慢慢地合上書,抬眸來看著他,那純黑的溫柔的眼瞳中隻倒映著她自己的臉,耳邊聽見她自己的聲音響起來:“我不喜歡他。”


    “你沉睡那樣久,跟那個人也有關係?”赫恩又問。


    這個問題貝茜回答不了。


    她自己也很想知道答案,但答案分明同她的記憶一起沉睡在了大腦深處,不願意醒來。


    “我知道了。”弗雷德說。


    赫恩從西塔樓回來時,銀發的將軍正站在窗邊看底下的積雪,開著窗戶,任夜風吹進來,好似並不覺得冷。


    待聽見赫恩說貝茜不願意來時,麵上卻也沒什麽表情,不過笑一聲,眼底晦暗不明:“你就打算一直把她留在身邊?”


    “沒什麽不好。”赫恩道,“她很惹人喜歡,跟王宮裏的人相處得也很好。”


    “惹人喜歡。”弗雷德將這句話在嘴裏咀嚼了一下,冷冷道,“包括你麽?”


    赫恩笑一笑,想到那綿軟的小人兒,目光有些柔軟,卻對好友這個問題答非所問:“你未免太為難她了。”


    “我在說實話。”弗雷德眯了眼,“吸血鬼藏在王宮裏,這個消息爆出去,你最好還能保得住她。”


    “這是我的事情。”赫恩道。


    對話一時間便有些僵。


    所幸兩個人這麽久的交情,赫恩對弗雷德也很了解,他對誰臉色都一樣冷,也是一樣的說話態度,遂緩了一下語氣,道:“明天一早就要出發,別的話不如等你回去把這兩天的事情都先處理好了再說。”


    他這麽說,弗雷德倒是不客氣,轉身就走,連個招呼都不必打。


    候在門口的維克托險些給突然打開的門撞到臉,一看出來的是弗雷德,連忙笑道:“弗雷德大人,我送您出去。”


    將軍聞言看他一眼,他懷疑是剛剛打開窗子,外麵的夜風便幹脆住進了這位大人的眼睛裏,否則怎麽會令他不由自主打個冷戰。


    弗雷德不表態,維克托剛要硬著頭皮再說一遍,便聽得眼前的男人道“我自己走”,心裏頓時鬆了一口氣,麵上當然仍是恭敬地道一聲好,目送著那高大身影遠去,才搓搓胳膊,又抖了一抖。


    穿黑軍裝的將軍目不斜視地大步走到中庭,巡邏的士兵見禮,也不過抬一下手,這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已是標配,旁人不在意,自顧自地仍走自己的路。


    轉身得比較快,所以沒瞧見弗雷德突然停下來,又轉頭往西塔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鏤花窗戶裏透著溫暖明亮的燭光,隻是不見人影晃動,不知道裏頭的小吸血鬼正在做什麽。


    他大概無暇想貝茜在做什麽,目光也不過停了一瞬,隨即望見西塔樓外小橋上站著的一個纖長的人影,腳步便一頓,換了方向,往城堡邊緣走去。


    弗雷德沒有等待多久,身邊便挨近了方才在橋上看見的身影,回頭去冷漠地看著,跟前人麵對貝茜時的溫柔已收斂了去,低頭喚了一聲:“弗雷德大人。”


    弗雷德沒有說話。


    風越發大起來,挑起發絲,順帶著將安娜貝爾的話送到他耳邊。


    “無意打擾您,隻是有件事情想問。”她說著,拂一下落到頰邊的發,無聲地笑了笑,“我總覺得……伊麗莎白小姐很特別。”


    第20章


    第二天一大早用過了早餐,赫恩的親衛隊便在城堡門口整裝待發,一水兒整齊挺拔的軍裝,令女仆們從窗口經過時悄悄看了好幾眼。


    最好看的當然還是王子殿下。


    赫恩佩了劍,抬眼瞧見站在跟前默默看著自己動作的貝茜,她剛才陪著他用飯,喝了一點水,粉嫩的小嘴便潤潤的,似沾了晨露的花瓣,便笑道:“你要是想,可以跟我一起去。”


    陽光進窗,正是她平時要睡覺的時候,倘若一塊兒出發,可以在墊好了軟被的馬車上睡,到傍晚醒過來,隊伍也已經停下歇息了。


    貝茜搖搖頭。


    隻跟赫恩出去她當然願意,然而這次同行的人裏還有弗雷德,便打消了這回出外頭看看的想法。


    這回不是出去玩,赫恩也覺得貝茜在城堡裏待著要好些,隻是擔心她的進食問題,如果她想跟著出去,他自然也是同意的。


    “不是說最遲兩天麽?”貝茜仰起小臉看著他道,“兩天而已。”


    她不為口腹之欲擔憂,赫恩倒是比她操多了一倍的心,早上起來已抱著這香軟的喂了一口,待她滿足地往他懷裏輕輕地蹭一蹭小臉,他便抬手去撫她的頰,垂眸低聲道:“其實是不是非我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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