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江鬱看著傅澤那沉默老實的樣子,有些想笑:“你平時,不是一直很盛氣淩人嗎?這會兒怎麽一句話都不說?”傅澤盯著自己的鞋尖,搖搖頭。江鬱看他很低落的樣子,垂了垂眸:“話說,你還記得掉進海裏後發生的事嗎?”“記得。”“你記得?”江鬱有些意外,因為其他小選手,都記不得了,包括江鬱自己,也隻記得他衝進海底,然後就失去意識了,傅澤竟然還記得?傅澤抬起頭,眼睛看著周圍的山體樹影:“我記得我和其他人一起飄進海底,很快,我們通過一片泉眼,流進了不同的分支,我一個人流進了最中間的分支,等我再醒來時,又回到了海麵上,我抱住了一塊桅杆,接著飄了一天,也不知道自己飄去了哪裏。”江鬱皺起眉:“你是說,我們是從海底進入小島的?這裏是海底?”“我們?”傅澤疑惑的看著江鬱:“江老師,你應該不是和我們一起跌入海底的吧?話說,你不是已經死了嗎……”“我沒死,我沒死,其他的你就別管了,反正我沒死,我活生生的。”江鬱不想再解釋了,他已經解釋吐了。傅澤愣了一下,看他好像在生氣,不再說話。江鬱這時突然牽起傅澤的手,傅澤先是一怔,而後才發現,江老師是提著他跨過一個很深的高坡,等到落地後,江老師便放開了他,傅澤再次小聲的說:“謝謝……”江鬱在路邊撿了根木棍,遞給傅澤,讓他用來掃開路邊的雜草:“所以除了這些,你還記得什麽?”傅澤仔細想想:“還記得,一個有魚尾巴的男人……”江鬱挑眉:“魚尾巴?”“嗯,他長得很好看,是少年的摸樣,他在那個長了龍角的男人身邊,他推了那個龍角男人一下,然後跟著江鬱,進入了一條分支。”“江鬱?”江鬱一愣,停住腳步,回頭看向傅澤:“他跟著江鬱?”傅澤抿了抿唇:“我記得是這樣,當時江鬱後麵一共跟著兩個人,一個是也在搜救賽裏見過的那個,叫解呈的大哥哥,另一個就是那個魚尾巴的男人。”江鬱眉頭緊皺,是躍稚嗎,那個魚尾巴的男人?心裏思索著新獲得的線索,江鬱繼續往前走著,隻是走著走著,他突然感覺身後好像沒聲音了,他回過頭去,便看到,傅澤撐著木棍,正滿頭大汗的喘著氣。哦,想起來了,失去了異能,在這島上,異能小孩也跟普通小孩沒什麽區別,體力很差。江鬱無奈的走回去,背過身,蹲了下來:“上來。”傅澤一愣:“什麽?”江鬱不耐煩:“上來,我背你。”“可是……”“哪兒那麽多廢話,還要趕著摘果子回去呢,別浪費時間。”江鬱的聲音太冷硬了,傅澤遲疑一下,還是小心翼翼的趴在了江鬱背上,摟住他的脖子,小臉和青年俊朗的臉龐,挨得很近。江鬱一隻手拿著木棍掃路,一隻手拖著小孩的屁股,把他往上托了托,繼續向前走著。路上,一開始沒人說話,直到過了一會兒,傅澤嘟噥起來:“江老師,我是不是很沒用……”江鬱隨口道:“沒有異能是這樣的,你還小。”傅澤咬緊牙關:“可是如果是江鬱,他一定不會連走路都要人背。”江鬱一頓,沒有說話。“你為什麽不說話?”傅澤音色有些難堪:“你也覺得我不如江鬱嗎?”江鬱:“……”江鬱嘟噥:“你胡思亂想什麽?”“本來就是!”傅澤似乎很激動:“他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我好像處處都比不上他,我想獲得大人的肯定,我想獲得老師的誇獎,我有錯嗎?以前我都能獲得的,為什麽他出現,這些就不屬於我了!”江鬱真的沒想到,這小屁孩心思這麽重。坦白說,剛才看到飄在海裏的是傅澤時,江鬱有些失望,因為比起傅澤,他更希望看到的是衛宗平,楊博士,或者安甚,季柯也行。傅澤總是找他的麻煩,小小的他腦子不好,缺根筋,不會記仇也就罷了,但是現在他長大了,再想起一些事,心裏總是有些膈應。雖然他一個大人,不應該跟小孩計較,但是誰也不喜歡熊孩子,不是嗎?隻是如今聽著這小孩難受的話語,加上麵對他這個“成年人”時,傅澤突然變得很乖巧的態度。江鬱之前還不明白,傅澤怎麽跟變了一個人似的,現在他倒是知道了,因為麵對大人時,傅澤就會收起他麵對同齡人時的優越感,讓自己變成大人們口中,口口稱頌的好孩子,即便他的本性並不是這樣,但他偽裝,也要偽裝成這樣。這樣孩子其實很累。江鬱把傅澤又往上麵托了托,歎了口氣:“你今天是和江鬱比,那明天呢,從軍後,你想和江舟將軍比嗎?從政後,你想跟基地長比嗎?如果比不過他們,你就會抑鬱,會痛苦,會不想活了嗎?年紀不大,想法不少,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隻做一件事。”傅澤愣了一下,咬著唇瓣:“什麽事?”江鬱笑笑:“好玩的事。”……之後的路程,沒有人再說話,走到昨天那片野生果林,江鬱將傅澤放下來,讓傅澤幫忙一起摘果子,等摘得夠多了,他又用樹藤編成網子,兜著果子往回走。等到回到營地時,已經是傍晚了,一看到江鬱回來,小選手們遠遠的就揮手:“江老師!江老師!”江鬱也衝他們揮手,笑著帶著傅澤過去。小選手們,有三個是中央基地的,那三人一看江鬱找回了傅澤,立刻跟看到親人似的,上來圍著傅澤。江鬱讓小孩們自己分果子,看看左右,問:“解呈哥哥呢?”貝妮指著遠處:“解呈哥哥在那邊砍樹。”江鬱拿了兩個果子過去,果然,他一眼就看到背對著他們,正劃動著指尖,將木頭削成木板的解呈。“解呈。”江鬱快步過去,開朗的將果子遞到男人麵前,一臉殷切:“先別忙了,先吃點東西吧。”解呈掃了他一眼,接過果子,但沒吃,手指一勾,又劈開了一截樹。江鬱摸摸鼻子:“先吃吧。”解呈頓了一下,終究還是咬了一口果子。江鬱頓時一臉期待:“好不好吃,我看這個果子紅,我選的最甜的給你。”香甜的果肉在舌尖索繞,確實是最甜的,香甜之外,還帶著一些草木香氣:“嗯。”“甜吧,這裏還有。”江鬱把另一顆果子也給了解呈,然後開開心心的跑了回去。解呈抿著果汁,看著青年的背影,沒有說話。晚上,等到小孩子們都睡下後,江鬱跟解呈說起了傅澤告訴他的事:“其實我之前就覺得不正常了,這個島有問題,你有沒有聽過百慕大三角洲。”解呈蹙了蹙眉:“因為異常地磁帶的原因,百慕大三角洲經常發生靈異事件。”“對。”江鬱神色認真:“消失百年的船隻,突然現世,低空飛行的飛機,時間停止,有人曾在海底見到保存完好的城市遺址,黑洞說,穿越說,超自然力量說,百慕大三角這片區域,幾十年來,一直充滿了未解之謎。”解呈身體微微靠後:“你認為我們現在,就在百慕大三角洲?”江鬱笑笑:“死亡之海是一片混亂的海域,船隻一直在原地繞圈,屍獸從不會出現在這片海域以外的地方,海底有個奇怪的泉眼,和幾條奇怪的分支,穿過分支,進入的,就是我們現在這片海域,然後在這裏,動植物都沒有變異……死亡之海的許多特征,跟百慕大三角洲,基本可以說是異曲同工,當然,地理上,死亡之海和百慕大三角洲,並不在同一個地點,但是……”江鬱挑了挑眉:“全球末日之後,動植物大規模變異,自顧不暇的人類,連自救都來不及,似乎也沒人去考慮過,地殼是否發生過變動,大海是否有過動蕩。”解呈指尖把玩著一根枯槁的樹枝,掌心一攏,將樹枝捏成幾段,盡數丟進篝火了:“可以說通。”教授的這種猜測,是可能存在的。江鬱撿起一片樹葉:“如果在全球末世的情況下,真的有一片受宇宙磁場特殊影響的區域,能不受變異侵擾,那麽這裏一定有著某種物質,是能克製喪屍病毒的,換言之,人類科學家苦苦尋求的所謂喪屍疫苗,大概率,就在這裏,同時,還有我跟你。”江鬱越說越興奮:“我跟你在這裏,仍舊可以使用異能,這說明我們跟其他異能著有什麽不一樣,也就是說,如果能找到那種不一樣到底是什麽,再把它提取出來,說不定,讓人類苦了十年的末日,真的可以結束了,當然這肯定是需要時間的,但是至少有了希望!不是嗎!”解呈沉默的看著青年兩眼發光的摸樣,半晌,他抿了抿唇,“嗯”了一聲。江鬱看解呈好像沒有很激動的樣子,不解:“人類可以結束末世,你不開心嗎?”“開心。”男人說。江鬱皺眉:“可你看起來,好像並不開心……”解呈沒有說話。江鬱不太明白:“解呈,你從昨天回來之後到今天,看起來都好冷淡,你怎麽了?”解呈有些想笑,他也真的笑了,男人冷峻的眉眼染上了自嘲的弧度,他吐了口氣,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轉而瞥了眼上方的樹屋:“晚了,教授上去休息吧,今晚我守夜。”江鬱撓了撓腦袋:“解呈……”解呈打斷他:“有什麽明天再說。”他這副不想談論的樣子,讓江鬱的詢問也說不出口,江鬱隻得起身,默默的往樓梯上爬。直到江鬱進了樹屋,下方的解呈才收回視線,身體往後一傾,靠在樹幹上,疲憊的閉上雙眼。他有些弄不懂教授了,既然拒絕了他,不是應該巴不得他離他越遠越好嗎,省得離近了尷尬。怎麽又來控訴他冷淡了?所以教授是想讓他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嗎?讓他們能毫無嫌隙的繼續“做朋友”?或許是他本質上就目的不純,他大概做不到教授的期望。“哢嚓哢嚓。”這時,搖晃的樓梯聲再次響起。解呈睜開眼,就看到江鬱竟然又下來了,他挑了挑眉:“怎麽了?”江鬱沉默,他一言不發的坐到了解呈旁邊,用木棍掏掏火堆,把往火勢往這邊引一點,埋著頭:“我陪你一起守夜。”解呈:“……”解呈蹙起眉:“為什麽?”江鬱抿唇:“因為你年紀比我小,之前又是我的學生,我算你的長輩,我應該……”“江鬱。”解呈寒聲打斷了他。江鬱錯愕的看著解呈的臉,映入眼簾的,是男人眼底慍怒冷沉的情緒。“不要再拿年紀當借口了。”解呈語氣不善:“我們都成年了,都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江鬱捏緊了手上的木棍:“所以我願意負責啊。”解呈一怔。江鬱喉嚨滾動一下,他耳朵根有些紅,將頭偏到一邊,聲音有些結巴:“但是你確實比我小嘛,就是說……雖然我有時候五歲,有時候一十一歲,但我其實三十一歲了,因為末世已經十年了,我……”“你到底想說什麽?”解呈再次打斷他。江鬱心髒砰砰砰的跳:“因,因為我比你大啊,所以有些事,就應該,就應該我來做,那什麽,如,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試一試的話,那我就應該對你好一點……比如說不用你守夜,或者陪你守夜,或者摘果子的時候把最甜的給你,或者不讓你去巡山奔波,或者……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