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會在集團旗下的酒店舉行。


    肖恩慈跟在老板後麵,她是首席大秘書,臉麵,很多時候作為老板的女伴出現,今晚也一樣。


    她看到宋易,然後恍惚了一下。


    老板拍著宋易的肩膀,嚷著今晚不醉不歸。


    冗長又無聊的總結,各路領導官話十足地發言,然後終於才是玩樂活動時間。有遊戲,有禮品,大家都在玩。


    宋易舉杯跟人在喝酒,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他這個人向來不熱絡。


    肖恩慈也在喝,微醺的時候,她在肖想著宋易的身體,他的才華,英俊,還有前途。


    他真的是個不錯的男人,皮相好,有錢途。年輕,有作為,前途無量。


    這樣的男人,帶出去也有麵子。


    她又開始胡思亂想了。她遇見過很多人,也愛過,但都不長久,男人沒有幾個是完美的,她現在已經要的不多了,人總歸要長大,需要現實一點,她隻要一個可以讓人豔羨仰望的男朋友。


    這想法讓她越發地腦子發熱。


    搶奪這種事,她不擅長。


    但她很喜歡挑戰,挑戰是人生的一部份,越是沒做過的事,越是值得去嚐試不是嗎?每個生來都是在爭取,爭取愛,爭取利益,爭取名分,爭取一切可以爭取的東西,來讓自己富有,讓自己幸福,讓自己快樂。


    她和陸憫之比,她沒有多大的優勢。


    但她覺得自己比對方聰明,比對方更豁得出去,她比陸憫之壞,這年頭,好人不會有好報的。


    聰明的女人總能一往無前,比漂亮更管用,所幸她又是漂亮的,她已經可以所向披靡了。


    宋易是個很克製的男人,他很少喝醉酒,他總有法子去應付。但今晚他被老板灌了許多酒,他有些醉,走路都輕飄飄的。


    但意識還有。


    他叫了車,挽著外套站在酒店外。


    暴雪天,冷得嗬氣成冰,但喝醉酒的人是感受不到冷的。


    周喬給他打了電話,說讓他趕緊滾蛋——他喝多了不鬧騰,但睡意很足,指不定哪會兒就隨便找個地兒窩著睡著了。他還得把人扛回去。


    現如今都是拖家帶口的人了,怎麽也得懂事點兒,敢讓他扛,他就敢把人給按水池裏去。


    宋易嗤了聲,他現在都不耐和這幫單身狗打交道,一個一個透著股欲求不滿的暴躁氣。


    他給憫之撥了電話,憫之迷迷糊糊都快睡著了,被一通電話鬧醒,她甕聲甕氣地控訴他有多可惡,家裏這兩天客人多,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睡覺了,攪得腦仁疼,這會兒好不容易睡著還被吵醒。


    “我錯了寶貝,乖,你接著睡。”


    他掛了電話,唇角扔掛著笑。


    憫之,陸憫之……


    這是世界上最好聽的名字。


    車到了,他彎腰鑽進了後車座,鬆了鬆領口,閉目養神。還在琢磨哪天把憫之哄過來陪他住。


    但她那芝麻大的膽子,估摸著也不敢。就撒了那麽一次謊,還被當場拆穿了,往後去更不敢了。哪有人撒謊說住在朋友家,連朋友都不知會的。傻子。


    他又在琢磨著趕緊把她娶回家吧!這樣他就能光明正大把人帶回家了。


    他這樣想,想得心癢癢。


    男人都是色狼。


    他深呼吸了好幾下,然後才平複心情。車子開得很慢,越到他住的地方越偏僻越不好走,他跟師傅說:“放我下來吧!我走走。”


    他付了錢,沿著街道往家去。


    這一片確切地理位置不好,沃爾瑪終於倒閉了,新開了一家家樂福超市,每天外麵都掛著打折的橫幅,老太太們經常在裏麵買雞蛋買蔬菜,他偶爾進去過一次,被濃烈的魚腥味兒腥出來了。


    隔兩條街的那個眼鏡店都不在了。


    他曾經和憫之去挑過眼鏡,她很挑剔,最後還是選了個金屬框的給他。


    或許該再換套房子,但換到哪裏去,他還沒想好。


    憫之其實不是個挑剔的人,很多時候反而顯出異乎尋常的容忍。


    但他總歸不想讓她因為嫁了人反而變得處處拘謹。這是一個男人微妙的自尊。


    宋易進了濱江路,左邊是一棟一棟的小別墅,右邊是茫茫的江麵,如今結了冰,厚厚的冰層在夜晚反射著碎光,白天的時候甚至還有小孩子在上麵溜冰,江邊杵著大大的紅色警惕標誌:水深危險!


    路燈亮著,反而襯得街道昏暗。


    宋易走到47號門口,就看見自己家門口站著一個女人。


    個子很高,至少比憫之高,她穿得很單薄,或許是為了凸顯她的好身材。


    一些女人很有野心,目的也明確,幾乎就寫在臉上。肖恩慈笑了笑,“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宋易聳了聳肩,舌頭從左到右數自己的牙齒,在心裏罵了聲“操”。


    *


    憫之被第二次吵醒的時候,她真的生氣了,她想這次不管是誰來騷擾她,她都要先罵人。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連發了十六張照片。


    宋易家門口的照片。


    擁抱的,親吻的,還有開門的,隔著窗戶的……


    憫之頓時清醒了。


    像被兜頭的涼水澆了一遍。


    她回了三個字:你是誰?


    *


    肖恩慈約見憫之是在第二天的午後。咖啡店,靠窗戶,她捧著一杯焦糖瑪奇朵,慢慢啜飲著,店裏的綠植養得很好,映襯著外麵的大雪,顯出幾分浪漫來。她一直很想擁有這樣的生活,不需要疲於奔波,在午後閑暇的時候,下雪天,或者雨天,或者晴天,任何一種天氣都好,她不必看老板的臉色,不用擔心漫無邊際的工作,就這麽坐著,喝一杯熱咖啡,這樣真好。


    她很小的時候就做過這樣的夢,年少時候總是淺薄,看任何事情都是從自己出發的,從夢出發的,單純的眼睛裏沒有金錢,其實那些沒看到的,才是這個世界的主體。


    錢永遠是最重要的。它搭構了這個世界的全部,沒有它,就沒有浪漫這種東西。


    她很羨慕陸憫之,有那樣的家庭,什麽都不愁了,就連另一半,都自有大把往上送,宋易那樣她求之不得的人,於她來說,也不過是下嫁。


    有時候這世界,真的是很不公平呢!


    她不想傷害她的,但有時候人為了達成目的,不得不需要一些手段。況且沒了宋易,或許她能找到更好的。


    門口的風鈴響了,她覺得陸憫之也該來了,她抬腕看了看表,下午三點整。


    她微笑著轉過頭去,想體麵地說一句,“你來了?”


    但是她忽然沉默了,連笑也僵在唇角。


    她的老板一身西裝加羊毛大衣出現在這裏,他脫了皮手套,在她對麵坐下來。


    服務生過來問他要點什麽,他抬手輕揮了下讓人退下了,目光專注地看肖恩慈,那真是一張上天眷顧的臉,他有時候都想把人收了。但這樣精明的女人,他不太願意自找麻煩。


    果然惹出麻煩來了。


    肖恩慈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她沉默許久,終於是沒沉得住氣,“您怎麽來了?”


    老板揚了揚手機,“接了個電話。忽然對我的秘書感到非常的好奇。哦,對了,尤靖遠讓我轉告您,天太冷了,他的外甥女不想出門。”他笑了笑,“可憐我這一把年紀了,還要出來做跑腿的事。”


    血液有一瞬間的凝固,不知怎麽的,她忽然從心底生出一抹悲涼,她太小看陸憫之了。


    真的。


    她太小看她了。


    錦衣玉食長大的女孩子,處處單純懵懂不諳世事,不是因為她傻,是她不必惡毒不必斤斤計較不必過得太提心吊膽。


    真正傻的是她。


    老板把一個信封推到她麵前,“明天就不用過來上班了。我想我不必說理由了。就保留最後一分體麵。畢竟我們相處這麽久,你是我用過最順手的秘書。可惜了。”


    肖恩慈恍惚著出了咖啡店的門,從裏麵看外麵,雪顯得溫柔而靜謐,但一出來,冷風幾乎要把她切割成碎片。


    她攔了輛出租,說了聲:“你先開,隨便去哪裏。”


    她閉上眼,老板的話還在耳邊繞,那是臨走的時候,他忽然又說了句,“恩慈啊,我今天來呢!不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是看在陸憫之的麵子上。她的確沒什麽本事,但她其實也不需要什麽本事。她周圍的一切,都是她的底氣和資本。你有什麽呢?你憑什麽和她鬥?你知道你最大的錯誤在哪裏嗎?你太聰明了,聰明反被聰明誤。你要知道,當你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你。做人呢不要太惡毒。”


    *


    昨晚。


    肖恩慈站在宋易家門口,她看出來他眼裏的冰冷,還夾雜著一絲厭惡。


    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對於糾纏的人說,遭受些白眼和冷落也是正常的。


    她在等他露出破綻,他隻消有一點點猶豫,她就可以把他瓦解掉。


    他喝醉了,酒後亂性真是個好東西,她希望他可以。那樣最好,她自信可以在床上收服他,用最柔軟的腰肢,最溫柔的聲音,她的“卑躬屈膝”,還有抵死纏綿。


    這樣顯得很不體麵,但那又有什麽關係。


    她上前了一步,“真的不請我去坐坐嗎?我不會告訴你女朋友的。就我們兩個人,我隻想和你待一會兒。”


    宋易說了第一句話,“事不過三,我勸你滾,別怪我不客氣啊!”


    肖恩慈又上前了一步,踮著腳想去親他,宋易躲開了。


    她站在原地,心底裏的情緒複雜而敏感,她被宋易拒絕了很多次,多到她開始懷疑自己的魅力。


    她想去摟他腰,這是一個男人很少能招架的動作,但她剛張開雙臂,宋易卡著她的脖子把她推到了牆上,他目光冷而厲,“你是第一個讓我覺得惡心的女人。別再讓我看見你,我可沒有不打女人的好習慣。”


    宋易甩開她,開了門,又摔上門,罵了聲,“操!”


    晦氣!


    “對不起,誰讓我喜歡你,喜歡到寧願作踐自己,喜歡到甚至你哪怕有女朋友,我也想和你在一起,沒有名分也好,什麽都好。”


    男人都好色,沒有不出軌的男人,當他做錯事的代價低於他的可承受力,他就會躍躍欲試。


    肖恩慈看見宋易頓了一下腳,她適可而止地停了聲音,然後哭出聲來,轉身跑了。


    這是一場成功的表演,她給自己打十分。


    她跑到很遠處,鑽上一輛車,看見車裏的人,頓時笑了,“拍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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