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文斌臉上一紅:“統帥的教誨屬下不敢忘記,但此事屬下不服。”


    “不服什麽?”


    嚴文斌直直望向曲烈,一臉的理直氣壯:“將軍乃三軍副統帥,理該留守掌控大局,不該親自涉險!”


    曲烈抿唇不語,看來並不想多費唇舌解釋,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


    李然夾在二人之間,倍感頭痛,他盯著曲烈望了會,然後朝嚴文斌揮了揮手,道:“這事我既然交給了曲將軍,他的決定就等於我的決定。先下去。”


    待嚴文斌離去,李然搖了搖頭,道:“這小子居然還是這麽沖。”


    曲烈淡笑:“殿下沒有疑問嗎?”


    李然搖頭:“怎麽想起來親自帶兵呢?”


    曲烈思索片刻,坦言道:“殿下如今身為三軍統帥,理該學會如何擺陣布局、駕馭權謀、任人委用。”


    李然點頭贊同,曲烈繼續說:“臣始終相信,將帥之才並非天生生就,而是磨礪促成。嚴文斌此人剛烈有餘,耐性不足,經不起折損。臣作如是安排,一來,殿下手中如今能任用之人甚少,嚴文斌雖有不足,卻不失為一員虎將,用得好將有奇效,此番正是為了磨礪他的氣性,以備不時之需。”


    “二來,設伏一事非同小可,稍有差池,往後布局走棋隻會難上加難,所以輕易不能錯失,臣不放心交給別人。三來,也是最重要的,此番備戰旨在拖延時日,而非一舉殲滅敵軍,必要之時,隻能迂迴作戰,保存實力,而嚴文斌貫來衝動,因而並不是此次統兵的最佳人選。臣受陛下託付,定然要保殿下無虞,是以不得不慎重考慮。”


    他娓娓道來,李然聽得暗暗咋舌讚嘆。


    初見曲烈之時,此人還是掛著敵國太醫身份的糟老頭,為人憨厚不起眼,後來才知道卻是個扮豬吃老虎的厲害角色,城府機謀之深令人嘆為觀止。


    可惜他為人處世太過淡漠,以李然粗獷的個性,到底跟他生不出深交的意念,比不得廖衛林瓚等人來得親近。


    現如今他才開始有些明白,為什麽江訣會特意將此人留下。


    顯而易見,曲烈為人冷靜,心思縝密,為將為士皆宜,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倘若他沒有效忠江訣,擱哪一國都必定是個棘手的狠角色,難怪猴崽子對他念念不忘。


    正想著,說曹操曹操就到。


    人未到,聲先至。


    “師傅!師傅!”


    曲烈臉色微變,朝李然行了一禮後從側門閃得沒了人影,儼然一副避那猴崽子唯恐不及的模樣。


    李然瞧這陣仗,就有些替猴崽子默哀起來。


    猴崽子頂著雞窩頭從殿門口走進來,李然勾唇輕笑:“什麽情況?”


    “什麽什麽情況?”


    “怎麽頂著個雞窩在頭上?”


    “去你的!”


    “自己看!”李然失笑,將鏡子遞給猴崽子,猴崽子接過去一看,臉就紅成了猴屁股,嘴上還一個勁地念叨:“好在師傅沒瞧見,不然這臉可丟大了。阿彌陀佛,萬幸萬幸!”


    李然同情地望他一眼,指了指對麵的凳子:“吃過飯了?”


    “哪裏顧得上吃飯?找我師傅還來不及。”


    “要跟我一起吃嗎?”


    猴崽子賊笑著推辭:“這怎麽好意思?”


    李然嗤笑,他還真不信這隻猴子字典裏有不好意思這個詞。


    膳食一上來,臉皮“甚薄”的猴崽子二話不說就拿起筷子來吃,那狼吞虎咽的模樣,簡直讓人食慾全消。


    猴崽子倒是一點兒也不見外,邊吃邊嘮嗑:“以前都是我皇兄陪著,現在他人不在,是不是覺得很寂寞?”


    李然額間一青,猴崽子繼續說得有滋有味:“你要是覺得寂寞,我倒可以小小犧牲一下。”


    “犧牲什麽?”


    猴崽子嘆了口氣,一臉的煞有介事:“這麽多菜你一個人反正也吃不完,浪費了多可惜,倒不如咱們兄弟分享分享。”


    他邊說邊拿起一根羊肘子來啃,李然揉了揉眉,笑道:“你還真不客氣。”


    “我跟你還客氣什麽?咱們是什麽關係?”


    “什麽關係?”


    李然臉上笑意淡淡,猴崽子見他沒動粗也沒放狠話,越發得勁起來,曖昧地眨了眨眼,道:“別裝了啊。有些事你知我知,何必非要說出口呢?”


    所謂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形容這隻猴子再貼切不過。


    李然不欲追問,那隻會自找痛苦自尋煩惱,可惜猴崽子並沒有自知之明,他深笑著望了眼李然,然後視線往下移,穿過桌子停在他小腹上,笑得賊摸賊樣,李然忍無可忍,一伸手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記,直拍得猴崽子連連咳嗽,連到嘴的羊肉都吐了出來,成了猴嘴裏吐出了羊肉。


    “餵。怎麽又打我腦袋?”


    李然冷哼:“管好你的嘴。”


    “哎~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果然是至理名言吶。算了,我不看還不行嗎?脾氣怎麽臭成這樣,可千萬別教壞我侄兒。哎呦~你怎麽還打人?打上癮了不成?”


    “早說過,管有你的嘴!”


    “豈有此理!”


    猴崽子一掌拍在羊腿上,拿起來泄憤似地啃。


    這一餐吃得“有聲有色”,猴崽子酒足飯飽後拿牙籤仔剃了剃牙,翹著二郎腿繼續賣弄:“你別以為我隻會遊手好閑。告訴你,我可打聽到了一個十萬火急的大消息,你想不想聽?”


    李然恨不得拽住他的猴脖子在地上摔三摔,心思一動,望了眼對麵這隻拽得可上天入地的死猴子,勾唇一笑,道:“我也有個大消息要告訴你,你想不想聽?”


    猴崽子疑惑了:“你能有什麽大消息?”


    李然臉上笑意不減:“關於你師傅,算不算?”


    “真的?”


    “信不信由你。”


    “我信!我信!求求您,告訴我唄。”


    猴崽子拉著他的袖子“哭”求,李然失笑:“你小子倒真是個情種。先告訴我,你究竟打聽到了什麽。”


    “你先說!”


    “別得寸進尺,江明。我沒什麽耐性。”


    “算了。反正早晚得告訴我師傅,我師傅也必定會告訴你,說就說吧。”猴崽子撇一撇嘴,看起來有些不情不願,“其實沒什麽大不了,就是西平造了一種新玩意兒,據說威力不小。現在換你說了。”


    “什麽玩意?”


    “什麽什麽玩意?”


    “那東西是什麽?”


    猴崽子不耐煩了,一拍桌子起來,因為用力過猛,邊甩手邊抱怨:“煩不煩!那玩意兒叫雲梯!雲梯!”


    五十二


    “雲梯?”


    李然雙眉緊鎖,將雲梯這兩個字翻來覆去地念了幾遍,猴崽子全然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鍥而不捨地拽著他的袖子追問:“喂!我師傅的消息你還沒告訴我!”


    “別吵!”李然拍開猴崽子的猴爪子,猴崽子不幹了,鬧騰起來:“不行!你怎麽又賴帳!說好一人說一個的。”


    “我答應你了嗎?”


    “你!你!你!”


    李然扔了個香蕉給他:“拿去!別煩我!”


    猴崽子邊啃香蕉邊念叨:“你這不守信用的傢夥,活該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那玩意兒究竟是什麽如今隻有我一人知曉,可我就偏偏不告訴你!求我也沒用!哼!”


    李然垂眸望他一眼,神色輕蔑:“小子,做人別這麽臭屁,早晚一天會臭死自己。”


    猴崽子惱羞成怒了,一個跳躍過來作勢要跟李然幹架。


    李然雙手環胸靠在椅背上,一副巋然不動的神態。


    猴崽子還沒觸到他的衣角,手就被扭住了,疼得哇哇叫:“哎呦媽呀!要斷了!真要斷了!鬆手!鬆手!你他媽腕力怎麽這麽大?我皇兄怎麽吃得消?”


    李然手上力道又加重了一分,猴崽子越發哭爹喊娘地嚷起來:“斷了!斷了!”


    小六躲在門扇後頭,露出半張臉直往裏頭瞄,他當然沒膽子進來勸架,更沒但膽子光明正當地看,所以隻能躲在門口頭從門fèng裏偷看,看得津津樂道。


    李然神色淡然,繼續問:“說吧,那東西究竟是什麽?”


    “你先放了我再說!”


    “別討價還價,你知道我這個人最討厭不知足的。”


    江明氣得嘔血:“那你多少輕點兒。”


    他那模樣確實可憐,李然失笑之餘,果然卸了三分力。


    猴崽子舒了口氣,道:“聽說是種攻城的車架,能隨意移動,梯架通雲頂,有四麵,正麵頂端開一小口用作懸橋,懸橋一放便可直通城牆,梯架四麵糊著厚厚一層硬板,尋常弓箭奈何不得,人在其間可自己攀爬,所以被譽為攻城利器。不過這是頂機要的機密,除了我如今還無人知曉。”


    李然皺了皺眉:“既然這麽秘密,怎麽就被你打聽到了?”


    猴崽子嘿嘿笑,嘴巴翹得比天還高:“我自然有我的門道,倘若告訴了你,我還如何混飯吃?”


    李然一臉的嗤之以鼻:“你小子究竟從哪裏學來的這不入流的腔調?你祖宗要是知道,不氣得從墳裏跳出來才怪!”


    猴崽子嘻嘻笑:“我祖宗不就是你兒子的祖宗麽?咱們誰比誰強呢?”


    此話一說,李然手上猛一使力,猴崽子痛得直喊爺爺。


    李然看他受足了教訓,才放開鉗製著猴崽子的手,起身從座上起來,沉聲道:“你還要偷看多久,六子?”


    小六子從門扇後哆哆嗦嗦出來:“殿、殿下,奴才不是故意的。”


    猴崽子臉一紅,狠狠瞪他一眼:“本王跟你們太子說話,也是你能偷聽的嗎?哎呦,南琉璃然,你做什麽老是敲我後腦勺?”


    “他是我的人,你凶什麽?”


    “什麽?你這傢夥竟敢背著我皇兄跟別人偷情?還是個內監?”猴崽子將小六子從頭到腳從腳到頭看了十數遍,最後下了定論,“仔細瞧瞧,這小子確實長得不賴,”


    小六子嚇得縮了縮脖子,連連搖頭。


    李然竟也不反駁,隻盯著六子笑,笑容堪稱溫柔,卻無端讓六子毛骨悚然,然後就見李然輕啟薄唇:“這點眼光我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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