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殿下……”


    老人家麵有為難,吶吶喊來。


    李然依舊直直盯著她,對方被他看得無能為力,托底道:“咱們小殿下前陣子染了痘瘡,差點……差點……”


    聽語氣,既有絕處逢生的慶幸,也滿滿都是後怕。


    李然猛地一起身,他雖然不知道那個痘瘡究竟是什麽東西,可見老嬤嬤一個勁地抹淚,也知道那病不是小小感冒這麽簡單。


    他臉色煞白,江訣立馬跟著起來,生怕他一個激動傷了孩子:“別急,他如今已痊癒,況且京師有的是良藥,還有十數名太醫輪流看診,必然不會出事。”


    “你別騙我?”


    “這麽大的事,我如何會騙你?”


    “真沒事?”


    “千真萬確,有李遠山妙手回春,怎可能有事?何況,他可是咱們的命根子。”


    李然很少有如此慌張的時候,老嬤嬤不由麵上一慌,穩了穩神,道:“殿下放心,小殿下的身子底一貫極好,又得陛下一個多月來日日探望,李太醫更是醫術了得,如今已是好吃好睡,比從前還精神呢。”


    末了,又補了句:“若非如此,老奴如今也不能來伺候您啊。”


    這話聽著倒有些靠譜,李然大舒一口濁氣,揮了揮手示意自己沒事,坐回椅上,想了想,拿起筷子認認真真吃起來。


    神色,可謂鄭重。


    江訣方才被他嚇了一通,心神還有些不定,一眨眼卻見他開始吃起麵來,就有些失笑:“壽麵不過是個名頭,借個吉祥的好兆頭,嚐嚐就行,別像上次那樣吃撐了。”


    “這不一樣。”他一向說一不二,江訣自然勸不動,頻頻朝老嬤嬤使眼色,老人家勸了兩句,竟也無用,隻得來這麽一句:“這東西要麽不信,說開了就要做到,不過是一碗麵,還不至於吃撐。”


    江訣一臉的哭笑不得:“你怎的也信這個?”


    “看情況。”


    “哎……既然如此堅持,朕幫你分擔一些就是。”


    “你不是不愛吃麵?”


    “的確不大喜歡,但既然是為了咱們的孩子,勉強下又如何?”


    “我還以為你這張嘴生了隻是為了坑蒙拐騙。”


    “嗬嗬,我這張嘴究竟有何用,你自然比誰都清楚。”


    他邊說邊盯著對方上上下下掃了個來回,李然臉上一赧,拿筷子不輕不重抽他一下:“吃你的,一根也不許咬斷。”


    “這是什麽理?”


    “你吃不吃?”


    “好好好,我吃就是。”


    二人沉默著吃了幾口,李然開口問:“要不把李遠山送回去再換個人過來,老頭子醫術高明,由他照顧比較讓人放心。”


    “你道朕是為了什麽原因,才特意將他招來?大的自然要管,小的也是寶貝啊,總不能厚此薄彼不是?何況,孩子如今已痊癒,你大可放心。”


    “那嬤嬤呢?”


    江訣吞了一勺麵下去,意味深長地望他一眼:“老人家有經驗,有些事李遠山不及她。”


    “什麽?”他神色不解,江訣但笑不語地望他一眼,繼而望向那顯了形的小腹,低聲道:“有過逸兒的經驗,老人家也算駕輕就熟,如何是李遠山那赤腳郎中比得上的?”


    李然一聽,整張臉幾乎於瞬間紅了個透,他能坦然地接受如今這詭異的局麵,卻未必能想像三個月後那一刻的情形。


    江訣曉得他麵皮薄,笑得誌得意滿。


    “逸兒要顧,這小傢夥自然也不能忽略。”


    “你想得倒周到。”


    “此事非同小可,怎能馬虎?”


    他一臉的理所當然,李然啞然,舀了口湯汁喝下:“總覺得慶原出兵刈陵有點問題,以蘇沫的性格,怎麽捨得放過跟業楚一塊夾擊我們的好機會?”


    江訣點了點頭,伸手擦了擦他嘴角的湯汁:“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朕還怕他不成?更何況,以他的能耐,斷然不會讓尹謙討到什麽便宜?”


    “子辛當然是沒話說的。”


    “哦?哪裏沒話說?”


    江訣挑了挑眉,神色間隱約有鬱悶之色,李然淡淡掃他一眼:“哪裏都好。”


    “是朕好,還是他好?”


    “你說呢?”


    “自然……是朕,對不對?”


    “懶得理你。”


    李然推開麵前的空碗,作勢要起身離去,那頭丁順捧著個鎏金碗盞進來,稍稍行了一禮,將碗盞擱在他麵前,一臉討好地說:“殿下,將將熬好的血燕粥,您嚐嚐合不合胃口?”


    此話一說,李然隻覺得喉間一陣翻湧,剛剛吃下的半碗麵條悉數吐了個精光。


    江訣一手撫著他的背,一手拿帕子為他擦嘴。


    “吃撐了不是?”


    李然恨得咬了咬牙,暗忖老子就當暈車,忍忍也能過去。


    當然,他這一暈那叫一個非同小可,可謂沒完沒了。


    鳳凰紋之風起雲湧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六章


    [西平邊城句瞀]


    蘇沫靠在軟椅上看摺子,笑容漸濃:“三日不到,就能拿下刈陵邊城,杜笙果然有點能耐。”


    康平笑著望向那鐵甲在身之人:“勇將手下無弱兵,閻將軍功勞不小。”


    “愧不敢當。”


    蘇沫淡淡一笑,復又斂了斂神,問:“丹豐形勢如何?”


    “業楚二十萬大軍,如今隻剩下十萬不到,鄰溪至今也未能攻破。”


    “哼!二十萬對陣十萬,竟然還能輸得如此一敗塗地,楚毓明果真無用。”


    他起身,踱至那巨幅地圖前,伸手在會寧境內一敲:“會寧可有動靜?”


    康平搖頭,走上前兩步:“屬下得到消息,北燁遣了十五萬大軍往南行進。”


    “何時來的消息?”


    “前夜子時。”


    “何人統兵?”


    “厲子辛。”


    蘇沫神色略怔:“想來也是他。”


    康平贊同地點了點頭:“十五萬兵馬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以厲子辛的能耐,給他十萬大軍,踏平丹豐南麵境地綽綽有餘。”


    閻崇武道:“以屬下之見,北燁此次南進必定別有所圖。”


    “別有所圖?”蘇沫輕笑,又問:“臨陽如今還剩多少人馬?”


    康平瞭然地點了點頭,道:“十五萬。”


    閻崇武眉眼一凝:“屬下以為,進取丹豐的時機已算成熟,我方不妨乘此良機,將丹豐一舉拿下。”


    蘇沫未點頭也未搖頭,轉而望向康平:“你看呢?”


    康平搖頭,道:“不必急於一時,待看清北燁的動向,再行動也不遲。”


    “朕也這麽想。”


    蘇沫在臨陽的位置上敲了敲,問閻崇武:“厲子辛此人有勇有謀,跟他交手你能有多少勝算?”


    閻崇武神色一淩:“若兵力相當,屬下恐怕不是他的對手。”


    蘇沫竟滿意地點了點頭:“帶兵最忌驕傲自滿,朕就中意你這謙虛謹慎的性子,以厲子辛今時今日的能耐,十一國中能擋其鋒芒者寥寥無幾,你能明白這一點十分難能可貴。”


    “謝陛下讚賞,其實屬下想推薦一人,比之厲子辛必定不遑多讓。”


    “何人?”


    “王覺年。”


    蘇沫沉默,撥了撥手邊玉佩上的金穗:“你很賞識他?”


    閻崇武點頭,康平輕笑:“他既然曾為北燁第一名將,想必有過人之處。”


    “哦?連你也這麽認為?”


    “嗬嗬,臣不過是喜歡看熱鬧而已。”


    閻崇武無語,蘇沫無奈地揉了揉眉眼:“用他一用也無妨,不過得派人監督著,別再出什麽岔子。”


    如此一說,閻崇武即刻拱手行了一禮,領命而去。


    待那身著甲冑之人離去,蘇沫在禦座上坐下,點了點案下的位子:“坐下再說。”


    康平依言在檀木高椅上坐下,蘇沫理了理袖子,問:“查出鄰溪領兵之人是何人了?”


    “此人姓裴,三十左右,名不見經傳,用兵的手法倒老練之極,一夜間滅業楚大軍五萬之多,儼然有厲子辛當年豐都一戰的風範。”


    “嗯,的確沒什麽名頭。”


    “據探子回報,此人擅長設伏與突襲,手法跟王覺年十分相似。”


    蘇沫轉了轉拇指上的黃玉龍紋扳指:“如此倒得好好提防。”


    “以業楚如今的狀況,想必撐不了多久。”


    “如此最好。”


    “陛下的意思是?”


    蘇沫不應,隻意味深長地望他一眼,康平意會地點了點頭:“那麽到時候,東嶽必定無法坐以待斃。”


    “坐以待斃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如今時機並不成熟,朕一旦有所行動,駐守盤龍踞的留國大軍必然會大舉壓境,他那邊的人馬有四十萬之眾,著實不好應付。”


    康平沉吟不語,盯著留國看了許久,目中一閃:“臣有一計。”


    “說來聽聽。”


    “倘若留國生變,文嶽大軍勢必要抽調一部分平亂,如此一來,也給了我們進攻臨陽的好時機。”


    蘇沫桃花眼一眯,將臨陽二字看了又看,末了伸指在上頭輕輕一敲:“你的計劃是什麽?”


    “據臣查探,留國境內有一股反叛勢力,很是猖獗。”


    蘇沫凝眸,似是憶起了什麽,眸中有可惜之色閃過,末了輕咳一聲:“莫非又是你搞的鬼?”


    康平深笑,點了點頭:“臣說過,最喜歡看熱鬧,尤其是別人的熱鬧。”


    蘇沫似乎也拿他沒有法子,頷首同意:“這主意不錯,具體部署就交予你去辦。”


    康平應下,那頭恭槐安躬身進來,湊近蘇沫低聲說了什麽,蘇沫稍稍一愣:“保住了?”


    恭槐安道了聲是,見案上有水漬,拿帕子在上頭擦了擦,不動聲色地覷了眼康平,康平作勢要起身告退,蘇沫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待著,無須離開。”


    那位天子都發了話,他也就沒猶豫,安然坐回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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