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沫失笑,道:“朕還道你如何不怕死呢?”說完,想起趙妍提的那事,撫了撫對方的烏髮,又道,“今日有人跟朕提了一事,朕聽後覺得很有道理,想徵詢一下你的意見。


    “徵詢意見?”


    他一臉的嗤之以鼻,蘇沫也不惱,笑著深深望他一眼,道:“她讓朕早日行那冊封之禮,朕覺得這永安殿甚好,往後你就這麽一直住下去,你道如何?”


    “……”


    “怎麽?嚇傻了?”


    “隨便吧。”


    “嗬嗬,有北燁江訣的前車之鑑,朕又何懼之有?今日若不是貴妃提起,朕倒差點忘了還有這事,待諸事備齊了就辦冊封之事,你且安安心心當朕的皇後吧。”


    他方說完,李然就笑開了:“強人所難倒是你一貫的作風,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我看你一點沒變。”


    “然則,做朕的皇後很讓你不屑?”


    他皮笑肉不笑地探身過來,李然也不跟他多費唇舌,逕自閉眼不再言語,蘇沫這次倒是學聰明了,不再過分緊逼,拍一拍手,片刻後就見翠鈴進了來,從懷中掏出一個手掌大小的白玉瓶,將瓶塞拔了,倒了些汁液在手心裏,蘇沫伸指沾了些,在李然耳後和額頭上一抹,令人稱奇的是,一層薄薄的人皮立刻從他臉上脫了下來。


    “這東西戴久了不好,扔了。”


    他頭也不回地吩咐了一句,翠鈴吶吶應了聲是,眼疾手快地將其收入袖中,將錦帕遞給蘇沫,蘇沫接過去替李然擦了擦臉,動作堪稱輕柔。


    少頃,恭槐安躬身進來,小心問道:“陛下今夜可要留宿永安殿?”


    蘇沫淡笑著點了點頭,起身走到屏風後,伸展雙臂任由那老內侍伺候著將龍袍褪去再換上寢衣。


    殿內安靜之極,一陣窸窸窣窣的輕響過後,便有腳步聲漸近漸響,床榻一陷,一個溫熱的身子就貼了上來。


    蘇沫從身後將他圈在懷裏,一手撫上他的小腹,頗有些好奇地問:“他可曾踢過你?”


    李然額間一青,幹脆閉眼裝睡,對方問什麽他一概不應,索性來個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這麽一裝,竟真睡過去了。


    蘇沫摟著他輕嘆一聲,不乏惆悵,恭槐安在帷幔外候著,將床榻上的情景看在眼裏,暗自嘆了口氣。


    翌日一早,李然醒過來,翠鈴正分簾進來,手中拿著梳洗的物件,見他正坐在床上伸懶腰,喜道:“殿下醒了?”


    李然點了點頭,冷不防聽到一陣搗鼓之聲,卻是他的肚子餓得咕咕直叫,翠鈴掩嘴一笑,道:“還是讓奴婢先伺候您更衣梳洗吧。”


    說著,輕移蓮步走了過來,李然盯著她瞧了會,嘖嘖嘆道:“一個個都這麽儀態萬千,你們這的規矩還真要人命。”


    翠鈴聽他說得有趣,俏皮一笑,道:“殿下何必打趣奴婢呢?”


    李然但笑不語地望她一眼,徑直從她手中接過清水漱了漱口,又接過帕子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道一聲行了,作勢要去換衣服。


    翠鈴一臉驚惶地伸手拽住他的衣袖,道:“殿下,還是讓奴婢來吧。”


    “行了,我自己穿。”


    方說完,隻見對方目中一紅,一臉委屈地說:“殿下是嫌奴婢粗手粗腳麽?”


    他無奈地揉了揉眉眼,道:“我不習慣。”


    “可您從前不也是讓人服侍著嗎?”


    那丫頭一臉祈求的可憐樣,他也不好再推辭,隻得一臉尷尬地任由她紅著臉伺候他換了褻衣和袍子。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兩名宮女並一個小內監端著膳食進了來,與此同時,外頭有人來報,稱貴妃娘娘在外求見。


    他頗為不解掃了眼翠鈴,那丫頭臉上亦有愕然之色,正要說話,趙妍已經雍容華貴地進來了,彼時她還不知道,自己將要見到的人,正是那享譽十一國的南琉璃然。


    帳簾一被掀開,二人四目相對,饒是趙妍再如何處事不驚,亦被驚得微微變色,翠鈴到底機靈,幾個快步過去,朝她福了福,道:“奴婢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趙妍斂一斂容,道了聲起來,復又迎上對麵那人的視線,頗有些意味不明地嘆道:“本宮先前還在納悶,究竟是何等傾城之色,竟能讓陛下如此牽腸掛肚,卻原來是這般,難怪了。”


    這一聲感慨萬千,李然盯著她瞧了片刻,淡然一笑,道:“蘇沫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事到如今,要想安然脫身,自然要少樹敵,且照翠鈴剛才的態度來看,這女人在西平後宮的地位顯然不低,否則翠鈴那丫頭既然有聖諭在身,怎麽可能隨便讓人闖進來?


    “本宮今日來,是想告知公子一聲,宮中流言已盡數除去,往後你也不必太過顧忌。”


    這話說得漂亮之極,且不乏母儀天下的雍容之態,他心中疑惑不減,暗忖事情應該沒這麽簡單,遂故作無知地扯嘴一笑,道了聲多謝,又一揖到地,真正是做足姿態,給足麵子。


    二人閑聊一番,趙妍告辭離去,她前腳方走,殿外候命的小內監還未來得及通傳,那艷麗無方的女子就闖了進來,他當時正在喝粥,聽到身後混亂的聲響,轉身去望,這一轉身,愣是將對方驚得忘了言語。


    良久,才咬牙問道:“你是……男人?”


    聽那語氣,也不知是驚詫多些,還是氣恨更甚?


    風起雲湧第十二章


    李然微一挑眉,並未開口,翠鈴湊到他耳邊低聲道:“殿下,這位便是近來十分得寵的姌昭儀了。”


    這女人其實不過就是個二十不到的毛丫頭,他笑著點了點頭,指了指身旁的凳子,示意她坐下再說,燕姌冷笑一聲,一臉的不屑。


    “本宮還道是如何傾國傾城的佳人迷了陛下的魂,原來竟是個男寵!”


    李然眸中鋒芒一閃而逝,俊美雙目微眯,將對方上下打量一番,那頭翠鈴強笑著迎上去,道:“昭儀娘娘是金貴之身,不必為了一些小事氣壞自個兒的身子。”


    語畢,還有意無意地瞥了眼她的小腹,燕姌輕扯嘴角,道:“的確,本宮如今已身懷龍嗣,是沒必要爭這一時的風頭。”頓了頓,又道,“這永安殿住得雖舒服,可你好歹也掂量下自己的斤兩,千萬小心啊!”


    李然暗自嘆了口氣,暗忖這西平後宮的女人還真是一個賽一個的厲害,其實哪一國的後宮不是如此,隻不過他在北燁地位尊貴,自然無人敢來挑釁,如今到了西平沒名沒分,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望娘娘謹言慎行,奴婢受陛下囑託,萬萬不得讓任何人前來打擾我家主子清淨,若無要緊之事,娘娘還是早些離去吧。”


    燕姌麵上一沉,眸光似刀子般朝翠鈴擲去,翠鈴倒也夠膽,挺直了腰身與她對峙,卻聽李然輕笑一聲,道:“沒事,讓她繼續說,這話聽著很有趣。”


    她顯然沒料不到對方會如此四兩撥千斤地一語帶過,暗自恨得咬碎了一地銀牙,卻又礙著聖諭不敢越界,放了兩句狠話,冷哼一聲甩袖離去。


    李然眯眼盯著她遠去的身影,嘆道:“這可真是個急性子。”


    翠鈴頗不屑地撇了撇嘴,道:“她不過是仗著自己近來得寵,如今又懷上了龍嗣,這般囂張跋扈,真是讓人不忿!”


    李然以手支頤盯著她瞧了片刻,末了輕笑一聲,頗有些不解地問:“怎麽?你很看不慣她?”


    翠鈴驚覺自己失了分寸,忙矮身跪下,道:“殿下恕罪,是奴婢失言。”


    李然伸手虛扶她一把,又朝她眨了眨眼,道:“慌什麽,其實我也不待見她,我們彼此彼此。”


    對方好半晌才會過意來,忍不住噗哧一笑,嗔道:“殿下可真是狡猾得緊,白白套了奴婢這麽多話,又害得奴婢虛驚一場。”


    李然失笑,夾了塊桂花糕遞給她,道:“我道歉,可以了?”


    翠鈴麵上一紅,吶吶道:“殿下不必理會奴婢,奴婢不過是……”


    “行了,你我也不是認識一兩天,還客氣什麽。”


    翠鈴掩嘴狡黠一笑,笑罷又正一正容,一臉小心地問:“殿下莫不是想讓奴婢助您逃脫吧?”


    李然目中一動,輕咳一聲,似真似假地問:“真有這麽一天,你會不會幫?”


    翠鈴垂首沉默片刻,末了輕聲道:“殿下,奴婢是萬萬不能背叛陛下的。”


    她神色無措,李然暗自嘆了口氣,深知此計多半是行不通,暗忖還得另想他法,道:“說笑的,這麽認真幹嘛?”


    “殿下且饒了奴婢,別再嚇人就行。”


    李然瞭然一笑,低頭喝粥不再言語,心中卻是百回千轉。


    蘇沫來到永安殿時,李然已經睡下了,翠鈴見了他,低聲稟道:“殿下,今晨姌昭儀和貴妃來過了。”


    “她們來做什麽?朕不是一早吩咐過,閑雜人等不得進殿打擾?”


    他神色冷峻,翠鈴忙矮身跪下:“陛下息怒,是奴婢失職,隻不過……”


    “說。”


    她猶豫再三,道:“來的是兩位主子,奴婢不敢攔,貴妃娘娘對殿下卻也恭敬,姌昭儀則著實說了些難聽話,很是不堪入耳。”


    “說了什麽?”


    “奴婢不敢說。”


    “說!”


    “昭儀說……殿下隻不過是個……男寵,還說殿下……不配住這……永安殿……”


    蘇沫越往後聽,眸色越冷,恨道:“昭儀?她哪裏配做這個昭儀!”


    “陛下息怒!”


    “去!傳朕的旨意,姌昭儀降為美人,剝其封號,即日起禁足,沒有朕的口諭,不得邁出殿門一步!”


    恭槐安應了聲是,正要領命而去,那頭李然一臉淡然地從內殿走了出來,道了聲等等,恭槐安望了望他,又望了望那臉色鐵青之人,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氣話而已,我沒放在心上。”


    翠鈴見蘇沫眉眼間略有猶豫之色,忙道:“殿下有容人之心,卻未必人人都如您這般寬宏大量!”


    李然深深望她一眼,道:“不過是個女人,我不跟她計較,你也別放在心上。”


    翠鈴略一怔,垂首不再言語,李然不再多言,抬眼望向蘇沫,道:“小事一件,沒必要弄得人盡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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