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裏設置很簡單,不過好在有空調,趙少晨垂著腦袋悶悶地坐在那裏也不算冷。


    趙複東是夜裏睡了被叫來,不過他依然打理好了自己的外在,頭發三七分,一絲不亂,身上穿著襯衫毛衣和大衣,西褲上也沒有多餘的褶皺,腳上踏著鋥光的黑皮鞋。


    他以這派頭進了派出所,和這個簡單到有些陳舊的派出所格格不入。


    他過來拍了一把兒子的肩膀,問:“你李老師說你和同學打架,打到了派出所來,這是怎麽回事?”


    趙少晨從小到大,沒有讓趙複東為難過,上到大學之後,他更是因為能力出眾和極其有領導力而光環加身,趙複東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和人打架。


    因為兒子一向優秀,他也沒有一進派出所,就責怪兒子,而是要問清事情,再解決問題。


    趙少晨抬起帶著血絲的眼睛從下往上看了趙複東一眼,在值班民警沒看到的地方,他對著他爸說:“傅暄讓我去自首了!”


    雖然看著是人高馬大的大人了,而且也已經二十三歲,但他到底從小沒吃過苦,一直錦衣玉食地長大,所以看到父親的時候,他是委屈的,又很茫然。


    趙複東很震驚,他去和那個民警握了手,說:“同誌,我可以和我兒子說會兒話嗎,我問問他到底是出了什麽事。他們現在這個年紀,有自己的隱私了,很多事不願意當著人麵講。”


    “行。你最好教育一下他。事情說清楚了,我們大家都省事。”民警答應了,他正好也挺煩這些沒事找事的學生的,就到了外間去坐著。


    趙複東站在兒子跟前,說:“那你怎麽又要和他打架?他知道了什麽,知道了多少?”


    趙少晨說:“我想過了,還是去自首吧。”


    趙複東馬上嗬斥他:“不行。我帶你回去,我們回去談。”


    趙少晨一把推開了他,“不,我不回去。你告訴我,到底是出了什麽事,為什麽要讓我去傅暄家裏幹那些事。你不說,我就馬上對警察自首了!”


    **


    傅暄在醫院裏檢查了近一個小時,米管家甚至都想讓他還去拍個腦部ct,被傅暄拒絕了。


    傅暄畢竟處在最好的年齡,身體好,檢查結果是沒什麽問題,身上的淤傷,用消腫散瘀的藥抹一抹也就好了。


    米管家非常不忿:“難道沒有吃的藥嗎?”


    被叫來加班的醫生勉強笑道:“不需要的。他沒問題。”


    米管家:“沒有內傷?”


    醫生:“沒有發現。”


    米管家一邊鬆了口氣一邊說:“要不,還是開點藥吧。”


    醫生:“……”


    傅暄在旁邊道:“米姨,走了。沒病吃什麽藥啊。”


    米管家皺眉道:“醫生還要給開一個受傷的證明啊。”


    醫生說:“傅少爺沒什麽事,隻是一點淤青,連輕傷也不算的。”


    米管家:“怎麽就不算輕傷了,你看看這個青紫,多麽嚴重,都要破相了。”


    醫生看了看傅暄顴骨上的一丁點青紫,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最後米管家是被傅暄拉走的。


    上了車,米管家要讓傅暄回家休息,她要繼續回派出所去督促警察處理趙少晨打他的案子。


    傅暄說:“我也去派出所。”


    米管家道:“你都這樣了,你回去休息呀。你出什麽事了,我可要怎麽辦?”


    傅暄靜靜地看著她,看到她眼圈發紅,就微微低下了頭,長長的眼睫毛像烏羽一樣掩蓋著眼中的情緒,又輕輕撈起了衣服袖子,不斷往上卷,卷到了胳膊肘上麵,看了看手肘連著小手臂上的傷,是一片擦傷,皮被擦破了,但沒有流血,但看著也夠讓人心驚膽戰。


    米管家驚呼出聲:“你這個傷剛才怎麽沒讓醫生給你看看,我們又回醫院,又回醫院。”


    傅暄說:“沒事,回去消下毒,慢慢就好了。”


    米管家哭了出來,“我說了讓你不要住學校,你偏生不聽我的。現在遇到瘋子一樣的室友,還把你打成這樣!”


    傅暄看著她,安慰道:“姨,你別哭了。我是不是一直是小時候比較好,就待在家裏,哪裏也不去?”


    米管家哭道:“我說什麽,你反正不會聽的,你不懂我的心。”


    傅暄拿出手機來,又看了看林春陽發給他的微信,林春陽說他不在乎自己,是玩世的態度,他真的是的嗎,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但要說起來,他的確是不太把事當事,除了林春陽的事外,好像就不太在意世事。


    傅暄說:“姨,別哭了。我知道要保護好自己。我已經這麽大了,本來也該自己的事自己處理了,對嗎?讓我先去一趟派出所,你回去睡覺吧。”


    米管家抹著眼淚說:“我得跟著你。你爸還不知道你和人打架的事……”


    傅暄馬上嚴厲道:“不要把我的事都告訴他。”


    米管家嚇了一跳,不敢再多說。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回到派出所, 米管家見趙少晨的父親來了,便又激動不已, 指著傅暄顴骨上和手肘上的傷處說:“都是你的兒子幹的好事,突然瘋了一樣來打我們家傅暄。你最好好好管教你家兒子, 現在還在學校就打同學, 以後出去工作了, 還不得作奸犯科殺人放火嗎?”


    趙少晨皺眉瞥著傅暄, 眉宇間是很重的憂鬱。


    傅暄也在打量他, 趙少晨身上的傷比他重多了,但趙複東卻沒有因此和米管家鬧起來,反而脾氣很好,說:“我問清楚了,今天是晨晨和你家傅暄鬧了點矛盾,一時衝動動的手,我已經讓他一定要對傅暄道歉。畢竟是同學,是好兄弟,哪裏有什麽大矛盾,不該打架。”


    米管家看他一衣冠楚楚的成功男人樣子,說話很動聽,頓時也就消了大半的氣, 說:“要是你這個兒子多像你幾分, 也不至於打人了。畢竟都是小孩子, 一時鬧矛盾也是有的, 不過, 這事,也不看我,還是看我們家傅暄要怎麽辦。”


    傅暄很為趙複東的表現感到奇怪,他之前開始懷疑趙少晨的時候,讓人去查了趙少晨的家庭情況,趙少晨的父親趙複東是天華集團董事長符天華最得力的手下,是從符天華發跡開始就跟著他的人,符天華的發跡並不好看,牽涉不少灰色地帶的生意,到現在倒是洗得差不多要白了,不過趙複東這個類似他身邊打手一樣的人,一向脾氣就不太好,聽說是得罪過不少人的,但這種人,這時候居然態度這麽謙遜。


    趙少晨的生母在早年和趙複東離婚了,趙複東之後並沒有再娶,但有好幾位紅顏知己。孩子隻有趙少晨一位,不過趙少晨和他生母應該並不親,因為她的生母在和趙複東離婚後就去b城生活並再嫁再育了。


    趙複東隻有趙少晨這一個孩子,而且這個孩子是受他教養長大,他居然任由米管家發飆,而不心疼自己的兒子?


    傅暄又去看趙少晨,趙少晨不敢和他對視,撇開了腦袋。


    趙複東對傅暄笑著說:“傅暄呀,你和晨晨是兄弟,以前晨晨對我講過好幾次你和他關係好,是好哥們。這次打架的事,隻是他一時衝動,你就原諒了他吧。你有什麽想要的東西不,叔叔為他賠罪,買給你。當然,叔叔知道以你的家世,你不會缺東西,但這就是一份心意。這件事就這麽揭過了,以後你們還是好哥們。可以嗎?”


    以為這是哄小孩子呢。


    傅暄在心裏冷笑,麵上倒是露出了柔和的表情,溫聲說:“我是真把少晨當好兄弟的,所以處處為他著想,但我覺得他並不這麽看我。他也並不在意自己的前程。”


    他說著,眼神全在趙少晨的臉上。


    趙少晨長得和他父親趙複東很像,隻是趙複東經曆了幾十年的世事,為人圓滑很多,這人不笑的時候,就頗有凶煞之氣,但做出溫和姿態,就完全是個好說話的人了一樣;而趙少晨不,他還不太會掩飾自己身上天生而來的凶煞,於是整個人都顯出鋒芒畢露的凶意。


    趙複東其實並沒有把傅暄太往心上放,畢竟隻是一個還在上大學的孩子,即使有攻擊性,那也隻是小凶獸一樣的直來直往的暴露在外的攻擊,一眼就能看穿,他隻是忌憚傅暄的父親,不願意和傅家發生衝突。


    他馬上叫趙少晨:“晨晨,快給傅暄道歉!”


    趙少晨看著傅暄,傅暄眼神毫不躲閃,直直地注視他,不需要趙少晨承認,他知道當初的確是趙少晨去的三樓了,隻是還不敢肯定他當時是有什麽目的。


    趙少晨低聲道:“對不起……我隻是一時衝動……我就是心裏不順,不知道怎麽發泄,所以才一時衝動……你就原諒我吧。”


    一時衝動就來攻擊我?


    傅暄都不太能鬧明白趙少晨這個邏輯,隻是覺得他這時候的確是一隻被囚在鐵籠中的凶獸,想要衝出去,即使頭破血流,恐怕也不行。


    傅暄沒和他就不必要的話題糾纏,隻說:“那我當時的提議呢?”


    趙少晨坐在椅子上,弓著背,胳膊肘撐在大腿上,是想抗爭卻又很無力的姿態,他微微點頭,道:“我會去的,明天早上就直接去。”


    傅暄在他身邊坐下,側著腦袋看他:“我能知道原因嗎?”


    趙少晨眼神很脆弱:“什麽原因?”


    傅暄知道他是明知故問:“上我家三樓的原因。”


    趙少晨看了看他爸,見他爸麵無表情,就說:“隻是……我一直嫉妒你的家境好,就想去看看,就去看了。沒什麽原因。我也沒有動你的東西。這應該不至於構成犯罪吧。”


    傅暄根本不相信他,“那張君君呢?”


    趙少晨皺眉道:“是她看我上樓,就跟了上去,之後我就下樓來了,她留在了那裏,我也不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麽事。她既然是從四樓落水,想來,她之後也從三樓離開了吧。”


    傅暄冷笑了一聲,說:“那我和你也沒什麽好說的。”


    傅暄和趙少晨打架的案子以達成和解解決了,傅暄離開時,趙少晨也正上他父親的車。


    傅暄坐在車裏,降下車窗玻璃冷冷地盯著上車的趙少晨,趙少晨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頗為痛苦,但被他父親一催促,不由他遲疑,他就上了車。


    這時已到清晨六點,但時已入冬,此時天並沒有亮,公路兩邊的路燈光清冷地照亮著孤寂的道路,路上隻有很少車。


    傅暄並不關車窗,由著冷風吹在他身上。


    米管家著急地念叨他:“傅暄,你不冷嗎,快把車窗關了。冷感冒了,可要怎麽辦?”


    傅暄心情煩悶,把車窗升了上去。


    米管家皺眉說:“那個趙少晨,他為什麽要打你,你們到最後也沒說原因,到底是什麽原因啊?”


    傅暄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米管家無奈地看著他,知道他隻是不想講給自己聽。


    “我知道你是把那個趙少晨當朋友的,那天,你請他們到家裏來玩,你就數和他在一起說的話最多。不過,你把別人當朋友,別人不一定拿你當朋友。你那天待他夠好吧,但我看他對你並不太上心,倒是一直在家裏打量來打量去,這孩子,家境不像差的,居然還要對你有嫉妒之心。這種人,根本就不值得交往。你又何必為他這種人難過。就像你爸說的,錢可以買到感情,但錢也最容易讓感情變質。你不要過分相信對他人好,就能換來別人對你真心。你要做的是用人,不是愛人。”


    傅暄閉著眼裝睡,不太想理米管家。


    米管家意識到自己又說到傅暄的父親身上去了,又惹了傅暄反感,就隻好閉了嘴。


    閉了嘴後,到底又沒忍住,歎了一句:“其實你爸吧,是個好爸爸,滿心滿意地都在想著你的事,你要怎麽樣,你爸沒滿足你呢?父子倆,難道還真有仇嗎?你這麽大了,有時候也該多體諒他。”


    傅暄把腦袋偏開了,不發一言。


    米管家:“……”隻好又歎了一聲。


    **


    傅暄回家稍稍睡了一會兒,就被市局刑偵科叫去了。


    傅暄到地方時,早沒有了前一晚的狼狽,已經收拾得衣冠楚楚,臉上的傷處也用了家裏上好的散瘀消腫的凝膠藥膏抹了,不知道是那藥效果太好,還是那凝膠藥膏本身有一定的遮瑕能力,他臉上的傷不近看,不大能看出來了。


    傅暄最近已經和刑毅的二大隊完全熟了,剛到就被裏麵的幾個年輕工作人員調侃。


    “小傅,你今天又收拾得這麽帥啊,怎麽不見帶著你的小女朋友,之前不是形影不離的嘛。”


    傅暄尷尬地笑了笑,流露出了一絲靦腆的羞赧,說:“都還沒有追到。你們總這樣說,她肯定要害羞,不願意輕易答應我啊。”


    “其實做單身狗不錯的,等你被老婆管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小心你老婆知道你說過這話,回家去跪鍵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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