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想著,衛杜魯不自覺笑出了聲。他看著部落遠方的曠野,和起起伏伏的白茫茫小屋子,心想自己曾經光是在計較仇恨太陽炎熱帶來的缺陷,而忽略了它的優點。其實太陽是很偉大的。給予了世界光明和生命。“誒,那是衛杜魯哥嗎?”遠遠地,部落裏就有人看到了衛杜魯。“好像是的,我們過去看看。”披著厚厚獸皮的少年們三三兩兩朝他奔了過來。衛杜魯看到他們也很驚訝,欣喜地打招呼道:“安迪,夏普,修,你們還記得我嗎?”“當然!”夏普激動道,“您是偉大的英雄,您真的射下了太陽!現在天空隻剩下一顆太陽了……”衛杜魯聞言有些尷尬。看來對方以為另外九個太陽消失,是被他給射下來了。剩下的兩名部落少年,安迪和修都熱情地簇擁在他左右,幫他拿替東西,七嘴八舌地說著話。“您太厲害了。”“我們部落裏的長老們前些天還在猜測您什麽時候會回來呢。”“您長胖啦!肚子好大。”“哇,您帶了好多東西回來。”夏普看了眼身後騾馬馱著的厚重行囊。衛杜魯手伸進包袱裏,摸出了幾顆在之前城市換來的麥芽糖塞到他們手中。“謝謝你們幫我拿東西。”“不用謝啦,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修拍拍胸脯。安迪:“是啊,我們才必須謝謝您。”衛杜魯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猶豫間,他和這群小孩已經走到了部落村口。洛斯大陸四季分明,嚴冬氣溫足以凍死人。以往部落人們都會在春秋夏時節時捕獵、收集囤積食物以在家過冬。冬天他們往往是不會是出門的。但可能是之前漫長酷暑的緣故,缺少食物,今天冬季大家還是照常出來勞作。有的在清掃積雪,有的在割野獸屍體,有小孩子們在墊著腳尖去摘樹叢附近的榛子果。不少獸皮打扮正在忙碌的人們探頭看到他,旋即露出興奮的神色,紛紛圍了上來。“噢,我們的英雄,衛杜魯回來啦!!”不知是哪個大嗓門吼了一句,大半個部落裏的人都跑出來,把衛杜魯圍成了一個圈。好幾個漢子不由分說就上前將他舉了起來,往空中拋去“歡迎我們部落的射日英雄歸來!”人們歡笑著,鼓掌,氣氛熱烈。而被拋到空中的衛杜魯心中就發苦了。天知道他並沒有真的把太陽射下來啊!反而是太陽射了他。他現在肚子裏還懷著九個太陽的崽。不過,這也算是一種另類壓製收複九陽的方式了。衛杜魯隻能苦笑著安慰自己。他無法告訴這些部落人們實情。對於衛杜魯歸來這件事,整個部落裏的人都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當晚他們準備篝火晚會,家家戶戶拿出最豐盛的肉食來感激他的恩澤。至於他挺著的大肚子,人們壓根沒往其他方麵想,隻以為他是在路上吃胖了。天色漸晚,太陽下山了。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火把,衛杜魯看到了自己曾經的未婚妻。她依舊孑然一身,頭發散落下來,額前圍著一圈象牙飾帶。這在部落裏是傳統的少女打扮。看來在他離開期間,她並沒有嫁作他人婦。對上衛杜魯的目光,她露出了期待嬌羞的表情。衛杜魯冷不丁打了個激靈。但他現在顧不得處理這個“爛攤子”,隨手抓住身邊一個人的手問:“我父親、母親在哪兒?”對方愣了一下,旋即用一種很同情的視線看向他說:“很抱歉,杜魯,他們沒能挺過……那一場十陽劫難。”第152章 牽手離開部落裏的人們都稱呼之前那場恐怖炎熱的劫難為十陽浩劫。人們在對於那一場十陽懸天, 民不聊生的連晝浩劫逐漸淡忘。他們大多好了傷疤忘了疼。在陽光與和平中失去了對曆史的深刻痛感。或許很多年後,它會成為一段曆史。但此刻,衛杜魯神情滯然, 無法接受。他像塊木頭僵在原地, 過了半晌,嘴唇上下張合:“他們什麽時候離開的?”“就在你走後差不多十天?”那會部落親友們自身難保。他們隻是幫忙把衛杜魯父母的身體拖到外麵燒掉, 將骨灰灑進了森林中。衛杜魯忘了自己是怎麽走回家的。是的, 他家的房子還在。當年因為十個太陽烤灼的高溫,部落裏的人們被迫舉村搬遷到了深山洞穴中, 原先居住地的這些土胚屋舍反而保留了下來。他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雪花簌簌地抖落滿地。他站住腳,看著這間空蕩寂寥的屋舍。房子很幹淨。因為部落裏的人有幫忙打掃。衛杜魯走近幾步, 看到家中陳列的擺設一兩個破舊的木盆, 陶碗,燒火坑堆,稻草被褥,掛在牆上的艾草和弓箭……他的眼眶紅了。門外。少年們把騾馬牽到門口,將行李卸下。“杜魯哥還會再給我們糖嗎?”他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長輩叮囑:“現在先別進去。你杜魯哥剛知道雙親去世的消息, 得讓他一個人緩緩。”雪越下越大了, 雪花在空中飄飄揚揚, 在熄滅的月色下看起來像白茫茫的蠟燭。少年們很自覺地四散開來。部落年長些的婦女阿哥們則開始準備殺雞切肉準備烹飪款待英雄的餐食。阿芙拉就是在這時候悄然到來的。她端了一些麥麩製成的軟糕點, 敲門詢問他餓不餓。衛杜魯說他不餓。大概察覺出他情緒的不對勁, 阿芙拉站在門口, 小心翼翼道:“節哀。”“嗯,謝謝你。”他起身, 勉強露出點笑容問:“這段時間, 你過得好嗎?”“我阿媽也沒了, 剩下我和阿爸,弟弟。我們過得還好。多虧了你射掉另外九個太陽,現在我們大家的日子都越過越好了。等來年春天,種些麥子和蔬菜,食物也不缺了。”她臉上露出笑容。“抱歉……我明天有空的時候去看看你阿爸吧。”他像是恢複了許多,用力擦了一把臉,隨後走出去把行李拖進來。“你進來坐。”他給阿芙拉泡了一壺熱茶。阿芙拉坐在矮凳上,抱著熱乎乎的暖茶,環視著這間屋子,以及他。他光著腳,正背對著她彎腰在地上收拾行李。他膚色還是一樣的黝黑,狹窄的土胚屋子裏充斥著濃烈的雄性荷爾蒙氣息,獸皮勾勒出的臀部身材曲線,連她這個女人看了都臉紅心跳。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這趟曆險外出回來後,衛杜魯改變了許多。不光是外形上的……他身上似乎多了某種她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你胖了。”衛杜魯背脊一僵。“是的。”他幹巴巴道,“路上夥食太好,我吃胖了。”“外麵不缺食物嗎?”阿芙拉好奇地問。衛杜魯:“不是很缺,外地比較大的城市都有貿易交通。比如海邊,有魚蝦。就會有專門的商人將這些海鮮運往內陸販賣。”“噢,這樣啊。”其實阿芙拉不是很聽得懂,她撩了下耳根的碎發,溫柔道:“其實胖點也挺好的,冬天就不會怕冷了。”這幾天下雪急驟降溫部落裏的人們都快凍死了。而她在他的房子裏,卻絲毫感受不到冷意。周圍暖融融的,就像夏天一樣,她後背甚至流出了汗。衛杜魯刻意避開阿芙拉的目光,將行李包中的一堆吃食、糖果和布料椰子拿出來,低著頭遞給她說:“這是給你的。”“這?”阿芙拉一臉驚喜,忍不住攤開布料和吃的反複看了好幾次。他肯定花了不少錢。她從來沒見過這樣好的東西,激動道:“杜魯,這難道是你送給我的聘禮?”衛杜魯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但事已至此,隻能狠下心來。“不是。”他有些艱難道:“阿芙拉,我愛上了別人。”啪嗒。一個椰子掉在了地上,骨碌碌滾到了他腳邊。因為在路途上顛簸暴曬了太久,椰子的外殼已經泛黃腐舊。衛杜魯彎腰撿起它。阿芙拉沒有哭。部落裏的女人都是非常堅強的。她隻是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著他,“你在路上愛上了別的女人?”“倒也不是……女人。”衛杜魯有點尷尬。“難不成是男人?!”她的嗓音一下尖利了八度。衛杜魯沉默了。他總不能說,自己喜歡的壓根不是人吧?而是高高懸掛在天邊,遙不可及,還曾導致那場生靈塗炭災難的罪魁禍首太陽。阿芙拉把他的沉默當成了默認。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他的變化在哪裏了。“你以前說過,你想要一個孩子的。”她哀傷道。衛杜魯深吸一口氣,說:“人都是會變的。”他總不能說,自己大著的肚子,裏麵就揣著九個太陽的孩子吧!“是啊,人都是會變的。”阿芙拉苦笑了一下,“但我是真沒想到,你會喜歡上男人。你以前是我們部落公認最勇猛剛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