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史密斯喃喃。對瓦紮國任何一名海洋生物學者,這都是夢寐以求的無上光輝與榮耀。史密斯也十分向往去研究諾斯克。它的生殖方式、語言體係、捕食方式……這一切的一切,都令他深深著迷,為此好奇。隻是,沒人知道史密斯還有一層隱秘的身份。狂熱的信教徒。他摘下脖間十字架握在手中,沉痛地說:“抱歉老師,我可能要讓你失望了。”-王景山根本不知道自己昨天是怎麽睡著的。也許是太累了,他在這個全然陌生的環境枕著地板便呼呼大睡。被白大褂叫醒時,王景山整個人都是有些懵的狀態。腦海中最後停留的印象,是與諾斯克閑聊。他扭頭去看水池內的大章魚它身上已經變回了肉紅色,正在沉睡。“昨晚睡得好嗎?”白大褂善意地問候。“還可以。”王景山看到白大褂眼中劃過一絲詫異,像是很驚訝他會瓦紮國語言,但他沒在意。當年家族的生意與瓦紮國有貿易往來。王景山從小耳濡目染,也學了不少瓦紮國話。白大褂送來了豐盛的早餐。除了他,還是諾斯克的份。王景山常年運動消耗大量體力,已經算是男人中吃比較多的了。但跟諾斯克比起來,他的食量不過是九牛一毛。王景山眼睜睜地看著一桶又一大鐵桶的活魚蝦蟹運送進來。甚至因為太沉,白大褂們不得不使用推車。他們並沒有完成喂食這個步驟,隻是留下了一根三米長左右的撈魚杆。王景山仰頭看了眼水池玻璃頂部的夾縫。他知道,史密斯是想讓他投喂諾斯克。王景山三四口囫圇咽下了自己的早餐,便敲了敲玻璃,試圖喚醒它。“諾斯克,諾斯克!醒醒,該吃飯了。”他叫道。諾斯克有些吃力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王景山忙轉身撈起水桶裏的魚,舉起長杆,抬高,再抬高,將魚簍精準地投擲進水池裏。噗通!魚掉入水裏,頓時活躍地遊動起來。原本寂靜的池水因魚的到來而泛起陣陣波紋。但諾斯克一動不動。它再次閉上了眼。“你別睡啊。”王景山有點慌了。他把水桶拉近,再次不斷重複之前的動作。很快,兩大桶的食物都被他投進了水池中。白大褂們很貼心地準備了將近二十種不同的魚、蝦、蟹類。他本來以為諾斯克挑食,便把每種都投了一些進去。然而即便食物遊動到了嘴邊,諾斯克也依舊不感興趣。它整隻章魚都陷入到了深度睡眠狀態。就像死了一樣。這次,即便是王景山大聲呼喊它的名字,或是拍打玻璃,它都再沒有反應。王景山徹底慌了神。“史密斯!”他焦急地朝著上方監控嘶吼,“你趕緊過來,看看它是怎麽了!!”第12章 孕吐諾斯克感覺自己做了一個真實、遙遠的夢。在夢境裏,它看到了一隻大章魚短暫的一生。哦,原來這隻大章魚就是它自己。諾斯克的母親在繁衍完畢後便選擇自殺,留下了諾斯克與其他一堆章魚卵寶寶。想在環境汙染嚴重的亞科斯海域活下來並不容易。雖然它們種族在成年後會長到海洋霸主的體型,但在初生時,它們與其他章魚幼崽一樣,脆弱得不堪一擊,有許多天敵。諾斯克的許多兄弟姐妹還未破卵而出便被其他海洋生物當成食物吃掉了。可笑的是,當年吞吃它們的小型魚,還不夠長大以後的它們塞牙縫。諾斯克是其中為數不多存活下來的章魚寶寶之一。它憑借超高的智商,在幼年期便覺醒了變色本領,有時蜷伏在海底沙土中偽裝成一粒礫石,或是珊瑚從中的一部分,成功逃過一劫。然而幸運女神並沒有眷顧它。在三個月左右時,一場突如其來的台風暴雨將整片亞科斯海域攪得天翻地覆。它也隨之被衝上海岸,困於幹涸的沙灘中,奄奄一息。就在諾斯克以為自己要死時,它忽然聽見一陣人類的歡笑聲。一隻屬於男性,修長有力的大手將它小心翼翼地捧了起來:“爸!快看,我發現了一隻章魚!”一個較為年邁的男性笑道:“你不是最喜歡吃章魚了嗎?帶回去等下讓酒店給你烤了吃。”“可是它看起來好小,還沒滿月。”青年搖了搖頭。當時諾斯克並不能聽懂他們說的話。它柔軟、稚嫩的觸手吸盤緊緊攀附在青年指尖,仿佛能傾聽到他血管下跳動的脈搏。砰,砰,砰。這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它抬起頭,認真地端詳著他的麵容。這一眼,跨越了時空、維度。在剛出生不久,諾斯克便很奇妙地體會到了與自己截然不同生物的一種美。也正是這次覺醒,奠定了它與其他章魚的不同。青年的指腹撓了撓小章魚的觸手。諾斯克頓時就感到有微妙的電流劃過全身。接著,青年將小章魚舉過頭頂,迎著金色的朝陽眯起眼欣賞它半透明的q版身軀。“回你老家去。”他輕輕捧著它,揮臂將它扔回大海。伴隨一個流線型的弧度,諾斯克在半空中翻轉了360°。它拚命了睜大了眼睛,想要記住救命恩人的長相。“怎麽看你還舍不得,哈哈。”青年朝它揮了揮手送別,“你還太小了,等你長大了再給我吃吧。”這是諾斯克與王景山的第一次見麵。算不上太美好,卻有種命中注定的既視感。它始終記得救命恩人最後說的那句話,並在後來遇到格雷之後,用超高的智商翻譯了其中意思。救命恩人想吃長大以後的它。這可以嗎?諾斯克想,嗯……怎麽不行呢。於是它割下了身上最寶貴、最有營養價值的隱肢,拱手送上。在遇到王景山之前,諾斯克的魚生並沒有多少意義。它龐大的體型注定它超高的能量攝入,每天都要為食物忙碌奔波。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覺、捕獵,它知道自己存活下去隻是為了迎接生命尾聲的那一次繁衍。當而自身基因進入雌性母體,完成最基礎的結合步驟後,諾斯克這個種族的雄性會感到一種藕斷相連的聯係。這股聯係也在告訴它,你該結束自己的生命了。這個世界的資源十分有限。一個偉大的章魚父親,理應為新生兒讓步。諾斯克認命地閉上了眼睛。它軟趴趴的觸手也隨之垂下,好像再無生機。“諾斯克!諾斯克!”渾渾噩噩間,諾斯克聽見一道熟悉的低沉男聲,正用力呼喚著它的名字。諾斯克知道那是王景山。它很努力想睜開眼看他一眼,卻抵不過基因的本能。諾斯克的主腦已經停止反應。但它的副腦,還在慢動作回放著與王景山初次見麵的場景。金色陽光、沙灘、大海、椰林……還有他美味、甘甜的血液麝香。它用靈魂最後一次貪婪又珍惜地這些視聽嗅覺。幾滴藍色眼淚緩緩從大章魚緊閉的眼角滑落。聞聲闖進來的白大褂看著眼前這一幕,不可思議道:“它、它是在哭?!”“這證明它還有求生的意誌!”王景山握緊了拳頭。上次他感到這麽無助的時刻,還是眼睜睜看著父親在牢獄中上吊去世。史密斯很快帶領一眾助手趕了過來。他看了眼水池,便宣布要給諾斯克緊急動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