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很重要,小心一點拿。”樓瀛將裝著幾管好不容易提取成功的,來自異世來客身上的基因病毒交給貼身管家。


    他們回了家。母親已經幫他把衣服和重要物品都收拾好,他跟她說明天可能跟時可珍一起走的事,母親露出一點兒不高興的眼神,但很快在他的注視下舉手投降。


    第二天,部分轉移行動要開始了。


    樓瀛坐在椅子上讓時可佳給他編辮子,一邊跟她說話,一邊聽總統閣下的演講。


    “我們耗時6年,終於將我們的‘亞特蘭蒂斯’造出……”


    “這頭發是不是有點兒太長了,做事也不太方便……”


    “不行,你半個月前才剪了一點點!”時可佳立刻一臉嚴肅地說。


    雖然很想說母親你太迷信了,一個人活不活得長跟頭發長短有什麽關係?不過既然她覺得這樣安心的話,那他也隻好順著她的意了,小心一點兒就是了。樓瀛一臉無奈溫柔的笑,任由母親給他的長發編辮子。


    總統閣下的岩漿當然不會提及淨化區位置不夠的事,因為這絕對會引起恐慌,人們會爭先恐後地擠進母艦去,或許還會引發暴動,所以隻說了讓大家都排好隊,一個個上。人們就排好了隊,熙熙攘攘間充滿了對新未來的期待,對離開這個鬼世界的激動。


    “她來了,你去吧。”一家人剛剛出了家門,就看到了大樓家幾個人,樓誠對樓瀛說。時可珍正在朝他招手。


    樓瀛轉頭看他們,“你們也一起現在過去?”


    “你們先去吧,我得去把一些事情安排了。”樓誠說。他們家的士兵們、一些忠誠的手下們會被留下來,樓誠心裏怎能不內疚,他哪裏能現在就上母艦,定然要先去安撫鼓勵他們一番才能稍稍減輕一點罪惡感。


    “兒子,走吧。”時可珍過來,挽住樓瀛的手,將他往大樓家的方向拖。


    樓瀛就隻好帶著徐叔跟父母道別,先行一步。


    時可珍轉頭看著時可佳,成熟美麗又冷漠的麵孔上露出一絲惡毒的勝利的笑。


    大樓家的人對樓瀛的態度不冷不熱,顯然他之前拒絕返回大樓家傷到了這些傲慢的貴族的自尊,排斥到也沒有,交談起來還是頗為愉快的。大家都是高智商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從古典文學到現代藝術,從阿基米德到銀河係,誰說上一句都能接上茬,一群男男女女聊起天來簡直就像神仙聊天一樣,智商為正常人值的旁觀者目瞪口呆,一臉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麽的懵逼。


    大樓家和總統閣下是一起進入母艦的,後麵官員們陸續上來,母艦非常大,一次性就能將能去淨化區的人數裝過去,他們在vip室聊天,侍應端著水果紅酒在人群間走來走去,時可珍一直呆在樓瀛身邊,挽著他的胳膊,任何人都能看出她對這個兒子有多麽在意。


    在意到讓人不能夠辨明她到底是真的因為血緣這種奇妙的東西所以對樓瀛這般在意,對樓罙那樣冷酷,還是因為樓瀛的優秀符合她內心對兒子的期待,而樓罙的普通讓她厭惡所以才有如此大的區別對待。


    樓瀛起身去洗手間,時可珍才舍得放開他。感應器嘩啦啦地放出水來,樓瀛搓著手,抬起頭,看到樓罙正站在他身後。


    鏡子裏出現了兩個同樣年紀,卻看起來天差地別的年輕人。


    一個一頭長發,麵容美麗,神情悲憫,宛如王座上憐憫世人的上帝;一個短發,神情陰鷙,明明是姣好的五官,卻因為那陰鬱的氣質而變得刻薄起來。


    樓罙看著樓瀛,心中充滿了恨,這個人奪走了他的一切,竟還敢用這樣憐憫的眼神看他!如果不是他,他又怎麽會落到這種悲慘的境地!無家可歸,一無所有!


    “見到你很高興,樓罙。”樓瀛溫和地說。


    “不用跟我假惺惺,我知道你心裏一定得意的很。但沒關係,你也得意不了太久,你以為大樓家是什麽好地方嗎?等你回去後,你就會知道那地方像監獄一樣冰冷。”


    “你誤會了,我並沒有要回大樓家,我也歡迎你回到小樓家,母親和父親都非常希望你能回來。”


    可是他們早就已經被你搶走了!!樓罙在心裏咆哮著,麵上露出狠辣的笑意:“回?你以後再也回不了小樓家了,因為很快就沒有小樓家了。”


    樓瀛溫和的麵色微微收斂,“什麽意思?”


    “你不知道嗎?大樓家準備趁著這次機會,將小樓家這個速度鏟除哦,他們不會有上到母艦來的機會。”


    ……


    樓瀛從洗手間出來,來找他的徐叔看到他臉色不好,立刻跟上,“少爺,出什麽事了?”


    “去找爸媽。”樓瀛大步往母艦出口走去,在向內湧來的人群裏,他是唯一的逆流者。


    第94章 成王(三)


    他一邊走一邊給父母打電話, 那邊接了起來, 但聲音實在太吵, 無論說多大聲那邊都聽不到,最後幹脆掛斷了, 於是他準備直接給他們發信息。


    但他還沒打幾個字, 手就被拉住了。


    “兒子, 你幹什麽去?!”時可珍眼神緊張地看著他,雙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胳膊。


    樓瀛沒有說話,隻是有些悲哀地看著她, 用力地將她的手一點點掰開。


    時可珍並不是笨蛋, 她明白了。她搖著頭,美眸中淚光閃爍,有一種瘋狂的渴求, “不,不, 兒子,我是為了你好,跟我回去, 那邊不是你的家……”


    “抱歉, 您回去吧。”樓瀛終於將她的手拉開, 轉頭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兒子!兒子!”時可珍被大樓家的人拉住,人們見這樣, 隻當是時可珍病又發了, 關於兩個樓家的這些糾葛, 時可珍當年甚至因此進了精神病院,大家都已經知曉,因此也是見怪不怪了。


    樓瀛將信息發了出去,帶著徐叔飛快往外走,過了警戒線,他一路找過去,問過去,都沒有人看到樓誠三人,唯一一個知道的,說:“將軍應該在隊伍後麵吧。”


    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那擁擠的排隊人群中似乎出現了什麽騷動,人們紛紛仰著脖子往後看,議論著什麽,主要騷動是從隊伍最末尾傳來的。


    樓瀛臉色一變,快步跑過去,徐叔在後麵看得心驚膽戰,“少爺,您慢點,您的心髒……”


    越靠近,樓瀛就漸漸聽到一個男人在大聲說:“你敢保證我們都能上母艦嗎?!我分明聽到他們說淨化區能承載的人口有限,有一批人隻能留下!留下!各位兄弟姐妹們,我們排在最末尾,很顯然被留下來的人就是我們!他們去安全的地方過好日子,我們呢?我們被拋棄了!”


    樓誠的聲音響起來:“不是拋棄,怎麽會是拋棄!我們……”


    “我不管,反正我要到前麵去!萬一是真的呢!在後麵的人被丟下了也隻能坐著等死了!”樓誠的聲音立刻被淹沒了。


    在這種時候,人心本就敏感脆弱,被這樣一攛掇,懷著以防萬一的念頭,所有人都爭先恐後地往前擠,而前麵也聽到這話的人也爭先恐後往前擠,生怕被擠到後麵去,再前麵的人不願意被人插隊,大家鬧哄哄起來。原本雖然擁擠但還算井井有條的排隊大廳內立刻像是燒開的沸水一樣


    樓瀛和徐叔一下子淹沒在人群裏,前後左右都被鉗製著,隻能跟著人潮前進後退,聲音也淹沒在人潮之中,所有人都想要往母艦上擠,擠到最後一個人也進不了。秩序崩潰了。


    直到一聲響徹天空的槍響響起,混亂的現場才漸漸安靜了下來。


    “全都排好隊!排不好隊,這扇門就不會再打開,誰也別想去淨化區了!”暴脾氣的上將如此吼道。


    被鎮住的人們緊張地站在原地看著他。


    “你發誓我們都能去淨化區?!”有人高聲質問。


    上將深呼吸一口氣說:“能去。不過得一批一批去,母艦載不下你們那麽多人。”


    這一下又有些騷動起來,“你們這些大官全都走了,我們怎麽確定你們會回來?”


    “那你們想怎麽樣?”


    樓瀛轉頭一看,終於看到了父母,然而他們被人民抓住了。


    “他們不準走,這是大名鼎鼎的小樓家,想必他們在的話,你們就一定會回來,他們就和被留下來的兄弟姐妹們等下一班再走!”


    樓瀛看著那個看起來氣憤填膺氣勢洶洶的漢子,明白了,他剛剛一直在想大樓家能怎麽樣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宿敵,現在他明白了,沒辦法神不知鬼不覺,他們就直接在大庭廣眾之下做了,以人民的名義,把小樓家強行留在這裏,即便他們不死,也無法再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指手畫腳了。


    那個漢子的提議獲得了大多數平民的認可,在死亡的威脅下,他們才不管小樓家曾經為他們做過什麽,反正他們現在就是想要活下去,活過明天,活過後天,他們把樓誠時可佳樓茜都當成了人質,堅信隻要他們在,這艘母艦飛走後總會再飛回來。


    在被煽動的民眾的注視下,樓誠他們終究是被留下當人質了,樓瀛也沒能幸免,被發現後也被一並抓了起來。


    留下一個重量級官員,飛去的母艦這真的會再飛回來嗎?


    母艦起飛,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湧入了淨化區,各國領導人再次聚首在他們的新國會大樓中,開始了一場會議。


    “現在,我們完成了計劃的上半程,現在可以開始商議進行下半程了。”


    “什麽?”


    “下半程?”


    “沒錯,各位,淨化區的建造,隻是我們的新未來計劃中的一部分,還有一部分需要完成。諸位難道以為建造起這一座銅牆鐵壁一樣的天空之城,就意味著從此高枕無憂了嗎?不,隻要還有源源不斷的從地底爬出來的未知生物,我們的安全就永遠在受到威脅,因為我們不知道那些怪物到底能長多大,爬出來的會不會是某種比我們想象中更可怕的東西。而那時,淨化區也將麵臨滅頂之災。但隻要我們完成下半程的布置,我們就將徹底安全無虞。”


    “跟各位介紹一個人,這位是安格斯博士,他設計了一個能夠確保我們的安全的寶貝……”


    “……”


    世界各地的幸存者基地內,被留下的人們在夜幕降臨的時候,充分感受到了一種無助的寂寥感,偌大的基地,變得如此之空,再也沒有先前被他們嫌棄的擁擠,走到哪都是人人人,卻反而叫他們感到惴惴不安,充滿了懷疑,他們真的會回來接他們嗎?為什麽高官們走得那麽幹淨,隻剩下一些無名小卒來管理他們?


    明日基地內倒是因為小樓家的留下而獲得了安全感,這一夜睡得香甜,隻有樓誠一家知道,他們這輩子基本上都沒有可能去淨化區。


    “真是好計策,我打死也沒有想到,他們會在這種時候動手,借著人民動手!”樓誠難得憤怒地道。


    樓茜哭得臉都花了,“這怎麽辦,我們被留下來了,怎麽辦啊……”直到母艦離開到現在,她都覺得很不真實,怎麽會被留下來?他們可是小樓家,是名門望族,留下誰都不可能會留下他們的,可是,可是……


    時可佳都麵色不佳,這件事的打擊對她也很大。


    隻有樓瀛的麵色是正常的,有時間在這裏難以置信,他已經在思考之後要怎麽辦了,正如一開始所想那樣,之後這個基地內的所有人都會生存得很艱難,他們沒有軍隊隻有少量的武器,可是這點武器對於外麵鋪天蓋地的外來生物根本不算什麽威脅,但他們必須得要出去,否則隻能留在這個基地內,整天等著淨化區那邊吃剩的一點東西,明明是被丟下的一方,還要被迫成為乞討的那一方,太沒有尊嚴了。


    父親被擊倒的時候,兒子站起來支撐住了搖搖欲墜的天空。


    小樓家成為基地內剩餘人類的領導者,樓瀛從剩餘的人中挑選了一些人,加入了研究室。他甚至都不需要他們有個太聰明的腦袋,隻要動手能力強就可以。畢竟他的腦子已經完全足夠,無論是物理還是化學,甚至是醫學都是他最擅長的領域,若是他不曾涉及的,給他一個晚上捧著書進補一番即可。


    他們留下來的武器獲得了改良,同時也設計了一些能用現有的材料製造的武器,而樓誠也在訓練剩餘的人們,在這個時候,每個人都必須站起來,因為他們已經沒有退路,再也沒有可以指望的人,而他們還有妻子和孩子要保護。


    在一天天時間過去,母艦沒有再飛回來,基地內的食物越來越少,直升機送來的物資也越來越少,日子越來越艱難,人們也終於意識到他們真的被拋棄了,哭過恨過之後,還得繼續活著,好在還有小樓家的人在,他們對他們充滿了抱歉,卻也慶幸把他們留了下來,如果沒有他們,他們真的不知道會怎麽樣。


    無論處於怎麽樣的境地,隻要一群人中還有一個領導人在,他頭腦清晰地告訴人們之後要怎麽走,鼓勵著他們,就算是懸崖上的獨木橋,人們很多時候也能走過去。


    他們已經漸漸敢出去狩獵,齊心協力地將侵入者殺死,拖回來,檢測出來無毒後,即便難吃得要死,廚師們也能想方設法做得好吃一點,也能開個慶祝的派對,在艱苦的生活中體會到快樂。


    然而生活總是給予會在不經意間給你一次暴擊,這天陽光燦爛,晴空萬裏,狩獵隊扛著武器剛出了門,一聲爆炸般的巨響響了起來。然後天地顫抖,地麵像紙一樣被撕裂開,露出了深深的溝壑,像一隻怪獸張開了嘴巴,一切都在往裏掉,無論是人,還是外來生物,它的無情,針對每一個物種。


    地震過後,幸存者基地完全坍塌,並且沉入了地底,從地麵上消失了,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殘垣斷壁,仿佛剛剛經曆過世界末日,全是死氣和荒涼。


    淨化區的救援隊在五天後才到,經過一番搜尋,沒有發現生命跡象,被留下的所有人都死在了這場地震裏。


    “不,我們的探測器探得不夠深……”


    “就算是我們探測器的緣故,但是被埋在那麽深的地底那麽多天,你覺得有生還的可能性嗎?”


    “本來在地震中,這種整個樓沉入地下的人基本都沒有生還的可能,就算我們的基地很堅固,能夠不被徹底壓扁,在缺少氧氣的情況下,也是……”


    “……”


    堅持了三天後,救援隊認為不可能還有生還者,返回了淨化區。


    而地底深處,卻有幸存下來的人們在不知道被什麽生物挖出來的窄小的地道中艱難地爬行著。


    樓瀛也在爬,他在尋找樓誠時可佳和樓茜以及徐叔,地震發生的時候,他正在實驗室,隻來及躲進一個堅固的角落,等醒來,就發現已經深處在逼仄的黑暗之中,實驗室已經完全坍塌,他很幸運沒有被砸死,被他選中的堅固角落非常堅固。


    但他不能確定父母和妹妹以及他的管家是否像他一樣幸運,在古怪的聲音帶來的小地道出現後,他就帶上了隨身攜帶的一支槍上了路,他祈禱家人平安無事,雖然他知道祈禱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用的東西。


    他確信這個地道一定通往地麵,並且一定連接著多個出口,否則氧氣不可能源源不斷地送進地底來,根據地質,和土地裏的東西,完全可以辨別出方向,隻要有足夠的耐性,就能自救成功。


    他努力爬著,一邊跑一邊出聲呼喚他人,漸漸有幸存者回以微弱的回應,於是他身邊也漸漸多了一些人,基本沒有人毫發未損,有人腿斷了,有人手斷了,有人半個身子都不能動,絕望地哭著,可前方還有路,人們就無法控製地往前爬,誰都想要活下去。


    他們跟著樓瀛,樓瀛為了讓大家不死在半路,不得不帶著他們時常改道前往有水的地方先補充水分,然後再返回原來的路徑上。不知道是什麽生物,在地底挖出了這樣多的蜘蛛網一樣的地道,給了他們一線生機。


    在這樣爬爬停停之中,不知道時間已經過了多久,或許隻有四五天,或許已經七八天,總之謝天謝地,在樓瀛快要絕望的時候,他在地道裏遇到了徐叔。


    那些全心全意愛他的家人,讓他性格裏的某種反人類的缺陷得到控製,他能夠時刻忍耐克製,全都是因為他們,他還沒有做好一下子失去他們的心理準備。


    在這樣狹窄的地底爬行非常累,進度也十分緩慢,在黑暗中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他們中途還遇到了侵入者,好在能鑽到這狹小的地道裏來的侵入者也很小隻,樓瀛手上的槍和其他人手上的那一兩把足夠對付,雖然仍然有人在死去。


    在這樣的黑暗和絕望中,如同掙紮的蟲子一樣爬行著,他們終於在精疲力竭的時候,看到了光,空氣也越來越好,所有人都知道,出口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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