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月影瞟了他一眼,拿他昨天傍晚說過的話堵他的嘴:“有人說過,離京之後,不會跟小姑娘說話。”


    謝寧琛氣笑了,都這時候,這膽大妄為的丫頭還拿昨晚挖的坑堵他,很好。


    瞧他氣得七竅冒煙的模樣,韓月影縮了縮脖子,嘀咕了一句:“喂,你可不能對我動手。”


    “你還知道怕啊!”謝寧琛張開兩排白森森的牙齒逼近她,笑得很是陰森。


    忽然一道咳嗽聲打斷了他。


    謝寧琛一回頭就瞧見不知什麽時候賀坤鈺走了過來。他為了跟韓月影說話,特意將她拉到了營地旁邊的小林樹中,防到了那些士兵,卻沒防著一直留意著韓月影的賀坤鈺。


    賀坤鈺大步走了過來,對韓月影使了一記眼色:“還不快去吃飯,待會兒沒有了。”


    韓月影偷偷瞥了謝寧琛一眼,朝他做了一個鬼臉,一溜煙地跑了。


    留下一老一少在這裏大眼瞪小眼。


    最後還是謝寧琛先繃不住,不贊同地說:“賀伯伯,此去漢中很危險,你怎麽能讓小月這麽胡鬧?她一個小姑娘,去那裏不合適,咱們還是將她送回京城吧。”


    好小子,還沒嫁給他呢,就管東管西了。賀坤鈺睨了他一眼,態度遠沒有在京城時好說話:“放心,有我照看她,不會有事的。”


    見謝寧琛還想說什麽,賀坤鈺嘆了口氣,耐著性子跟他解釋道:“小月想見見韓鳳陽,你就讓她去吧,不見這一麵,她的心結永遠解不了。她還年輕,未來那麽長,你總不希望她的心裏一直紮著這根刺吧。”


    豈止是韓月影,便是他亦是如此,否則他也不會非要跟褚孟然搶這個監軍了。人生在世,短短幾十年,總要活個明白,他也想當麵親自問問韓鳳陽,師兄弟一場都是假的嗎?為何放棄大好的前程不要,投奔漓王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為何要帶走小月,讓他們夫妻痛苦了這麽十幾年。


    見謝寧琛還有些想不開,賀坤鈺淡淡地笑了,又道:“我是監軍,坐鎮後方,不用衝鋒陷陣,小月跟著我很安全。你信不過別人,總該相信我才是,我是她的父親,還是一個對她心懷愧疚的父親,我對她的關心並不比你少。”


    話說到這份上,謝寧琛也想不出辦法阻止,隻能點頭:“那就勞煩賀伯伯將她看緊一點,她可不是個安分守己的性子。”


    這還用他說啊,賀坤鈺耐著性子點頭應下。


    於是飯後,韓月影就發現謝寧琛對她的態度好了許多,不但沒追究她隱瞞的事,而且還一個勁兒地叮囑她要聽賀坤鈺的,跟著他別亂跑。


    韓月影一一應下,因為明天還要早起趕路,因而說了幾句話大家便睡下了。


    等到第二日起來,隊伍再次出發時,韓月影就再也沒看到過謝寧琛。


    開始她以為是人太多,他被安排去了別處,但等到晚上還是沒見到他的人影,她便有些坐不住了,找上賀坤鈺詢問了此事。


    “你說寧琛啊,他加入了先鋒隊,已經先一步趕往漢中了。”涉及到戰略部署,賀坤鈺也沒多說。


    他這樣一句話都沒留就走了,韓月影很是擔心,但也沒辦法,隻希望這場戰爭能夠快快平息下來。


    接下來的日子,因為擔心謝寧琛,韓月影有些懨懨的,打不起精神。賀坤鈺看在眼裏,心裏微酸,倒是沒說什麽,隻是在沒事的時候,拿起書本教韓月影讀書或是跟她講路過州縣的人文習俗,盡量轉移她的注意力。


    半個月後,他們終於到了臨近漢中的陽江城。陽江西接灣河,北靠陀陀山,易守難攻,是難得天然屏障,也是因此漓王才久攻不下,直到大慶的援軍到來。


    這是離前線最近的一座城池,占據了地利,便作為了大軍的臨時駐地和指揮中心。


    到了陽江之後,賀坤鈺比以前更加繁忙,韓月影每日唯一能見他的時間便是吃晚飯的時候,有時候太忙,他連晚飯也不回來吃,隻是讓人帶話回來,吩咐韓月影早點睡不用等他。


    韓月影心疼他,除了跟著馮雨學做飯,餘下的時間都用來畫輿圖了。她也分不清楚自己腦子裏哪副圖可能會對賀坤鈺他們有幫助,幹脆將記得的全畫了出來。先是目前漓王正在攻打的幾個城池,然後是已經淪陷的城池,最後是漢中原屬於漓王封地的城池和附近沒有淪陷的城池。


    畫完了城池的輿圖,她還畫印象比較深刻的山地圖,走過的比較特別的地方全標了出來。


    雖然有些不倫不類,但難得的詳實和清楚。不但賀坤鈺看了嘖嘖稱奇,最後連老奉國公都點名要見她一麵。


    老奉國公謝泓雖然七十多歲了,但精神極好,穿著銀色鎧甲的身子挺拔如鬆。他身上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韓月影其實有些怕他。


    但他見了韓月影卻極為和氣,讚賞了她畫的圖,並讓她跟即將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候講解附近的地形、村落、生活習俗和打扮等。


    誰也沒想到,過去十幾年來,她跟隨著韓鳳陽一腳一腳踏遍蜀地、漢中、陝中等地的經歷會在這時候派上用場。得益於超強的記憶力,韓月影不但對這片區域的習俗瞭若指掌,甚至會說當地的許多土話。


    斥候營的統領看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亮,這簡直是天生就是吃他們這碗飯的啊,若非礙於監軍和老國公的威懾和警告,他真想將這小姑娘拐進他們斥候營。以後去出任務也不必費盡心思記了,隻消讓她看一眼就行了。


    賀坤鈺知道這一切後,頗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笑過後,他又滿心惆悵,若是韓師兄知道,他當初不懷好意的舉動,最後反倒是給自己造成了這麽多額外的麻煩,會不會後悔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種念頭不過是午夜夢回的一時惆悵。雙方兵力相差懸殊並不大,漓王又早做了準備,兵壯馬肥,武器精良,雖然大軍趕來後護住了陽江等城池,但戰事的進展並不順利,總是有勝有負,幾乎五五對開,這樣一來,戰事便陷入了膠織。


    盛夏一晃而逝,秋天似乎也隻是打了個轉,眨眼之間便到了冬季。這場戰爭不知不覺竟持續了大半年,韓月影在斥候營幫了一陣忙,隨著大家對這片土地的了解,她也沒了用武之地。


    但隨著戰事的吃緊,傷員越來越多,後勤吃緊,韓月影便跟著當地的婦女姑娘們一道加入了幫忙的隊伍中。幫著洗衣做飯、幫著縫縫補補、幫著熬藥、幫著跑腿送信,整日裏忙忙碌碌,腳不沾地,也沒空去想其他。


    等謝寧琛回來的時候,她不但又長高了一頭,剛養白的肌膚還曬黑了一些,更重要的雙手因為一冬天的勞作,長滿紅紅的凍瘡。


    謝寧琛心疼極了,不滿地說:“賀伯伯就是這麽照顧你的?”


    白白嫩嫩的一個小姑娘都被他養成了一個村姑,還是不是親閨女了。


    “哎呀,你別動,你身上還有傷呢!”韓月影連忙按住他的肩膀,製止他亂動。


    謝寧琛之所以能回來,還是因為腿上挨了一刀,受了傷。這大半年來,他也像是變了一個人般,身上的紈絝氣息盡褪,個子跟抽了苗的莊稼一樣,又長了好高一節,身板更壯了,身上的肌肉結結實實的,撞上去,疼得韓月影眼淚都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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