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笑我獨醒。


    顧月承沉沉地歎了一口氣。


    他趕緊掏掏口袋, 又從裏麵掏出好幾顆糖豆豆, 每顆都小小的, 圓圓潤潤的。


    大楚朝服裏是有口袋的,主要是為了方便有的大臣揣上許多的奏章而設計的。


    還有一個小小的紙團。


    顧月承揉開來一看, 上頭有幾個圓潤得如同動物爪爪的字跡, 字跡旁邊還有一點燈油風幹後的印記。


    “把你打錯了,給道歉!”


    把他打錯了……


    顧月承幾乎可以想象那家夥又半夜爬到他書房,挑燈夜戰寫下這幾個字的模樣。


    顧月承部的官員們趕緊過來扶著他,怒目而視彭猛,“彭將軍!您怎麽把顧大人打青了?!”


    皇帝一聽, “哦?顧卿?”


    皇帝睜大他的龍眼一看。


    這還是他親自從殿前一眾學子裏圈出來的, 芝蘭毓秀的美探花郎嗎?


    顧月承額前一大塊淤青, 紅裏透紫,紫裏透青,青裏還透著黑。


    尤其在他白皙的皮膚上, 顯得更為突出。


    也不知公務太過繁忙還是什麽的,顧月承最近很顯消瘦。


    不過這倒也顯得臉上的線條更為立體,更顯英氣了。


    可現在這個模樣,著實還是有些狼狽了。


    “你可別胡說!大庭廣眾之下,一個個眼睛都看著呢!我可沒動他一根手指!”彭猛立馬往後跳開幾步,一手還捏著顧月承的帽子,“況且那淤青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形成的!”


    皇帝瞧著都有些心疼,自己好好的臣子,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都經曆了什麽?


    家暴嗎……


    那個得寵的美妾嗎……


    這麽……不可思議嗎……


    彭猛倒沒有說假話。隻是氣不過顧月承把他的提議說得給踩到地上一般,朝堂上大家都看著,他再如何,也不可能為著政見不合,毆打身為同僚的朝廷重臣。


    他使勁兒的時候還注意著要給顧大人留出呼吸的空間呢。


    這就叫粗中有細!


    “大將軍,麻煩你把官帽還給我,謝謝。”顧月承攤開手。


    彭猛還給顧月承。他接過,戴起來,遮住了那淤青。


    整個過程淡然無比,絲毫沒有半分的慌亂。


    這才是朝臣們,熟知的顧月承。


    可是散了一地的糖豆豆,證明剛才那一切並不是幻覺呐。


    這麽一個清俊如竹的顧大人,竟然隨身揣著那麽多糖果兒,還塞滿了朝服裏。


    可見……誰還沒兩個不符合氣質的嗜好呢!


    皇帝回到他的座位上去,為今日的早朝畫下句號。


    “好了好了。廣王案就按照月承的辦法來實行。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末了,還加了一句,“顧卿到禦書房來。”


    “是。”


    同為部首,家中有一簡直是趙令然的榜樣的紈絝的那個李大人,拍拍顧月承的肩膀,一副“自己人我都知道”的樣子,“顧大人,辛苦啦。”


    “不苦不苦。”顧月承舉著笏板,應承道。


    幾乎清一色的,今日朝臣們走之前都默默地看了一眼顧月承。


    顧月承有苦說不出,隻能拖著疲憊的身軀和殘破的心髒,去禦書房。


    禦書房裏,皇帝依舊憋著笑,他宣來了太醫。


    太醫給看了看,寫了一個外敷的方子,顧月承謝著收下了。


    “回去早點敷一敷,身為從一品大員,頭頂那麽個淤青膿包上朝。你是朕一手提拔的,朕臉上都不好看。”皇帝笑眯眯地道,“怎麽回事兒呀?怎麽就弄成這樣了?磕得不輕呐。”


    皇帝是君子,顧月承不能拿糊弄別人的話來糊弄他。顧月承將趙令然的身世簡單說了說。


    “小師妹年紀小些,有些調皮。”


    皇帝是看見顧月承的淤青和滿身的糖豆了,自然不會像當初天真無知又懵懂的承慶侯那樣,以為顧月承在自謙了。


    顧月承是簡單地說了一說。


    真的是……很簡單了……


    當然隱瞞了她在聞香寺後山嚎叫著宰了一地的野獸這件事……


    還有她憑借一己之力把一整個承慶侯府坑慘了的這件事……


    還有這家夥簡直是個成長中的紈絝的事情也沒說……


    於是到了皇帝耳朵裏的,真的隻是個有些調皮的女娃娃……而已。


    “年紀小就教,你這個聞名天下的大才子還教不來一個女娃娃。”皇帝逗弄著禦書房裏的鸚鵡,十分不諳世事地道,“再說了,女娃娃,能有多調皮。”


    女娃娃……


    能調皮到你的探花郎爆瘦……


    能調皮到你的探花郎做噩夢……


    能調皮到想起來就覺得人生在下連夜雨……


    可嘴上得應承著,“陛下說的是。是臣忙於公務,忽略了教導。回去之後,自然好好引導。”


    “去吧去吧。”皇帝揮揮手,“看你今日出了這麽大一個洋相,下午回去休息吧,最近也夠辛苦的了。


    “多謝陛下。”


    顧月承出了宮,回到了顧府。


    他在書房裏思考了一整個上午。


    也許是之前的思路都錯了。


    不應該是教導好了再去找個靠譜的好婆家。


    或許應該是找到了好婆家,才有了向上的動力!


    所以應該去找婆家!


    願意和顧家結親的人滿京城都是。和顧家結親,意味著搭上顧月承這條大肥船,所有人都知道那意味著什麽。


    可之前顧月承孤家寡人一個,他暫時又不想成親,是以京中的人無空子可鑽。


    顧月承又翻出了之前被他放起來的花名冊,翻了翻又覺得不妥。


    他得去托人。


    托個可靠的人來安排這件事。


    “竹筠。”顧月承吩咐道,“派人去和小姐說一聲,下午跟我出去見客。”


    他筆下翻動,“執我的名帖,去一趟穿雲山莊,就說我請他們家主夫婦下午在茗鋪一敘。”


    “是。”竹筠出去了。


    **


    下午的時候,顧月承出了直筆居書房,就見旁邊黃油油地蹲著一坨。


    “師妹,你蹲在書房外做什麽?”


    趙令然仰頭看著今日的顧月承。


    顧月承頭戴翠玉抹額,完美地遮住了額頭上的那個淤青。


    身上的衣服,是揮別承慶侯周老頭的那天,見到的常服同款,隻那日是藏青色的,今日是淺藍色的,上頭還繡著竹子。


    今日的這身打扮,尤其是抹額,十分襯顧月承略顯麵嫩的臉龐。


    顧月承真的很喜歡竹子,他的衣物,室內物件,多見竹子的圖案。


    趙令然暗戳戳地想,莫不是這廝上輩子是個竹子精……


    “師妹。蹲著不成體統,女子更是要注意儀態,起來。”


    顧月承伸手,讓趙令然撐著他的手臂起來。


    趙令然戲謔地看了他一眼,覺得自己被小瞧了,雙腿一交叉,十分靈活地就蹬著就起來了。


    “師妹,你是個女子……”顧月承眉心發脹,無奈地按壓著眉心。


    就在趙令然以為又有長篇大論等著自己的時候,顧月承竟然自己結束了話題。


    “罷了罷了,咱們今日不談這個。”


    趙令然望著顧月承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詭異……


    好詭異啊……


    這還是那個囉囉嗦嗦,叨叨叨叨沒完的顧大人嗎?


    難道他是要去賣了自己嗎?!


    他是要去賣了自己!!


    趙令然氣得齜牙咧嘴,虧自己還心虛打錯人了,這個世界哪來的精怪,很是大方的把自己最喜歡的糖豆豆都給了他!


    為著他不生氣,還早早蹲在書房邊上……


    一定程度上來說,這家夥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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