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趙令然這個別府的外人在,侯府小姐們本不該當著她的麵將這等事情吵到明麵上來。但許是這家夥平日裏慣是個沒心沒肺的樣子,除了睡便是啃啃啃,時間久了,竟讓人感覺不到這家夥的威脅。且她是別府之人,與承慶侯府的爵位之爭毫無相關。


    先生一看情形不妙,隻能向著唯一局勢外,不那麽激動的趙令然打個眼色,表示自己要先走一步。


    趙令然笑眯眯地點點頭,一幅別打攪她看熱鬧的模樣。


    少女們越吵越凶,相互糾纏著要鬧到承慶侯夫人那邊去。


    她們看了一眼趙令然,趙令然低頭啃著糖豆豆,一幅並不關心的模樣。


    眾女放下心來,呼啦啦全部湧出了學舍。


    趙令然立刻裝好糖豆,輕輕跟在她們身後,嘴角快裂到後槽牙了,還一手捂著嘴不讓自己發出大鵝般咯咯咯的笑聲。


    這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若是讓顧月承看到了,不知該心急成什麽樣。讓她來進學,便進成了這麽個模樣?幸災樂禍?坐壁觀戰?哪有一絲君子該有的品行。


    穿過幾個院落,少女們來到了承慶侯夫人的住所汀蘭苑。


    汀蘭苑是承慶侯府內較大的一處院落。院內夏花繁盛,綠草濃密,綠樹遮陰,廊簷下曉風陣陣,悠閑怡然。


    汀蘭苑廂房正堂內,周圍立了一圈的丫頭婆子們,承慶侯夫人和三房的正室太太們在一起說著家常。雖然三房心思各異,但至少明麵上是極為和睦的,特別是正室太太們,一個賽一個地能演戲。


    當年侯府為了在奪嫡之爭中存活下來,家產盡數拿去疏通關係。為了維持侯府表麵的榮華富貴,侯府的公子們娶親全都是從富商之家中挑選。京中勳貴朝臣們雖然知道承慶侯府已然完全失勢,但三等侯爵的名頭,在有富無權的商人們看來,卻如一塊超強吸力的磁鐵。能夠和侯府成為親家,是多少商家們夢寐以求的事情。


    這麽做的弊端是,承慶侯府飽受京中勳貴們議論,越發在京中顯得不入流起來。但與之作為交換的是,最起碼這表麵的榮華富貴算是維持住了。一代一代的商女媳婦嫁進侯府,隨帶著的是巨額的財產和供奉。


    外頭守院的小丫頭來報小姐們過來了。二房太太魏氏,一個纖細柔弱的中年美婦,正在給承慶侯夫人輕輕捏肩,力道適中,拿捏準確,在這閑散午後,讓侯夫人舒服得昏昏欲睡。


    “這個點兒,丫頭們不都在上課嗎?怎麽這時候過來了。”侯夫人緩緩睜開渾濁的老眼鏡,拍拍親媳婦的手,示意她停下。


    魏夫人福身,在侯夫人下首落座。


    “回夫人的話,姑娘們臉色都不好。”來回話的婆子道。


    三房太太討巧湊趣兒道,“這個年紀的閨中小姑娘,都時長鬧作一團,無非就是些枝釵啊水粉哪。不怕母親和嫂嫂們笑話,我從前在娘家,也常和姐妹們發生口角,但長大了就知道了,都是一家子骨肉親。”


    三太太是庶子媳婦,既不如大房太太那樣是世子夫人的身份,又不如二房夫人身為侯夫人親媳婦的親近,是以隻能在侯夫人麵前時時惴惴,小心討好。


    “讓她們進來吧。”


    趙令然一路跟著少女們來到汀蘭苑,尋了一處牆角,三兩下就翻了進去。


    她落地的時候發現,下擺蹭到了一塊一塊的黑色的牆灰,在幹淨柔和的裙擺上顯得尤為顯眼,如同滾過下水道後的雪白棉花糖。手也在攀爬的時候蹭了一巴掌的灰,這家夥象征性地思考了一下,是找個地方洗洗手,或是趕緊去看熱鬧。


    於是趙令然身上,在下擺髒了的同時,又多了幾個黑色的巴掌印,絕美的小臉笑得如同一隻梨花壓海棠的老漢,顛顛地去爬屋頂偷聽。


    趙令然避開了容易上去的前屋,因為前麵都是守值的下人們。她好歹還記著不能給顧大人抹黑,而爬屋頂偷聽什麽的,想來也必在抹黑的行列裏。


    為了避人耳目,隻能選在了屋後。屋後幾乎無人,卻也少有可落腳使勁的地方。


    左右手分別啐了一口,趙令然倒退了三大步,猛然躍上旁邊的一棵大樹,手腳並用地爬上去。昨日下了雨,今日也是陰天,是以樹幹上濕漉漉的,樹皮一片片外翹著。趙令然如豹般顫巍巍地踞在一根粗樹枝上。旁邊就是屋頂,可若是直接跳上去,聲音必定響亮,不若夜晚方便行事。


    她匍匐著一寸一寸外屋頂的方向挪,越挪就越接近樹梢,樹梢顫得越來越厲害,連帶著樹葉一起嘻嘻嗦嗦,如同叢林深處被一陣大風刮過後,林海翻騰的景象。


    趙令然止住了前挪,瞧準了一個點,腳下發力身體前撲。


    腳下一個打滑,踩住的一片瓦片下溜,趙令然的身體忽然沒有了支撐點,身體往後仰去。


    這家夥心下一涼,完了完了完了!這下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這摔下去,起碼要休養兩個月。而且必定會被顧大人嘮叨死。


    就在趙令然往下摔的瞬間,左右兩邊同時伸來兩隻手,擋住了她掉落的身體,其中一隻手出力,將趙令然一推,讓她四肢穩穩落在屋頂的瓦片上。


    心悸未過,剛才趙令然趴過的樹枝應聲落地。


    往日的承慶侯府,這個時間點總是十分安靜的,而今天,為著一場口角,汀蘭苑的房頂都快被掀掉了。


    “快掀掉”的房頂上,尷尬的風吹過幹瞪眼的一,二,三,三個人的發絲。


    “你是誰呐?”趙令然四肢撐在瓦片上,轉頭,漆黑的眸子看著居她右手的一名勁裝女子,朱唇輕啟,軟軟地問道。


    那女子隻覺如鷹隼的目光緊緊籠罩著她,一瞬間讓她有被巨獸盯上的恐懼感,後背陣陣發涼。竟覺眼前這美的讓人窒息的,淺笑盈盈的嬌軟小姑娘,一瞬間有著不可逼視的威儀。如同那美麗的皮囊真的隻是一層皮囊,隨時會有一頭凶獸掀開皮囊猛撲出來。


    “奴婢是老爺派來保護小姐的。”不過短短幾息之間,勁裝女子的小臉已煞白,成顆的冷汗聚集在下巴上。


    “顧大人?”


    “是的。”再抬眼,似乎方才如被扼喉幾乎窒息的瞬間隻是錯覺,現如同空氣一下子湧進溺水者的胸腔裏。


    趙令然將目光投向另外一人,笑眯眯地打招呼,“大叔呀。”


    “小姐。”此人正是笠辛。


    這家夥一直感覺得到有個人在暗處跟著她。但她發現這個人對她沒有威脅,上次在聞香寺後山的時候還暗地裏助她一臂之力,也就隨他去了。


    而多冒出來的那個女子,趙令然並沒有發現。


    所以嚴格來說,方才那女子感受到的並不算是錯覺。


    黑心肝的趙令然的確關切著她的一舉一動,如若發現一絲不對,也許她現在就身首異處了。


    笠辛和勁裝女子很快就消失在了屋頂上。獨留趙令然發絲淩亂地依舊趴著。


    她想到了一個問題。既然那小妞兒是顧月承派來的,那他肯定是知道自己幹的好事了……


    真是雞飛狗跳而又憂傷的一天呐。


    第23章 三房的算計


    廣闊的古宅內,庭院深深,與外界仿佛隔絕的端肅。


    一處高高的屋頂墨瓦之上,坐著一絕色少女,膚如蒼山之頂的白雪,眉如遠山之黛,目如墜落星宿,唇如盛開櫻朵。勁風將垂於身後的青絲揚起,如纖腰款擺的舞姬,每一絲都散發著誘人的意味。風如一隻柔軟的大手,透過衣衫勾勒出一具完美的少女身軀。


    那隨時幾欲飄然而去的模樣,如即將白日飛升的道女,又如雲端俯瞰眾生悲苦的仙女。


    但什麽叫金玉其外,敗絮其內嘛。趙令然最擅長的就是頂著這麽一副好皮囊幹些猥瑣的事情。


    反正那小妞肯定會回去打小報告,與其現在回去,不如名副其實。


    下麵也的確快吵翻天了。


    侯府小姐們進了屋子,大房嫡女周玉芮搶先撲倒世子夫人的懷裏,哀哭著將周玉旋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複述了一遍,便不再言語,隻默默流淚。


    這下便輪到侯夫人和二房夫人魏氏臉色青白了。


    周玉旋也不是拎不清的,曉得涉及到了敏感的事情上麵,母親和祖母都不能明著偏向自己,本來這等事也不是閨秀可妄言的。


    當即蒼白著臉色下跪,一口咬定自己絕對不是故意的。


    少女們尖銳的辯駁此起彼伏。


    大房母女二人,女兒默默流淚,劉氏並不言語,以退為進,既不咄咄逼人,也不出言伸張,可強硬的態度卻是擺在那裏,要侯夫人給個解釋。


    三房夫人並不曉得導火線還有自己女兒的事,一幅事不關己的模樣,說請姑娘們把事情經過都說一遍。


    結果沒想到這火燒到了自家閨女的身上。身為大房庶女的大姑娘周婷省去了開頭的顧月承,將後麵的事情娓娓道來。既不偏向大房,也不抹黑其他兩房,反而真實可信。


    侯夫人正是發愁,一聽這裏麵還有三房的事,十分來了精神。大房是原配嫡子,還有侯爺壓著,她本就不好如何拿捏。況今日這事本就不是大房之過。而二房又是她的親子,不偏著就不錯了。身為庶子的三房,這時候裏麵有他們的事,哪怕隻是個引子,還不是被扣一盆髒水。


    現任侯夫人亦為商女出身,手段不高明卻自以為別人看不出來。三房的嫡女周玉芳搬弄是非,有失閨訓,罰跪祠堂三晚。二房的周玉旋禁足十日。


    趙令然在屋頂聽了都表示生氣,她可是這整件事情的見證者,明明是二房的錯,卻可著三房欺負,還不是見他們在侯府內沒有依仗。


    趙令然在屋瓦上聽完了全過程,確定沒有熱鬧可看了,這家夥才戀戀不舍地跑走了。而她無論如何也料不到,侯府的這把火,最終燒著燒著,就燒到她自己身上了。


    **


    三房院子內,太太於氏氣得直拍桌子,眼底淚花閃爍。


    她身邊侍候婆子憤憤不平,“夫人這也太偏心了。這事兒擺明了就是大房和二房的爭鋒,最後卻落罰到了咱們姐兒身上來。她那是欺負咱們爺不是嫡子,後背沒有仰仗。”


    “可又有什麽辦法?!大房是世子,二房和夫人一條心,爺這一輩都不能出仕,能有什麽辦法,隻能由著他們這麽欺負!這還沒分家呢就這麽搓磨我的姐兒,日後分家還指不定怎麽對付我們三房。”於氏簇著眉頭,拍著胸口,氣悶地吩咐道,“快去祠堂照看著點兒姐兒,該帶的墊子,衣物,襯守備鬆懈的時候,趕緊塞些過去。”


    丫鬟應聲出門,房內獨留下了於氏和那名說話的婆子。


    婆子眼神閃爍,湊到於氏身邊,聲音低不可聞,“太太,說句托大的話,自您出生,就是奴婢奶著您,又跟著您嫁到這侯府裏來。本以為是來享福來了,卻是這麽個局麵,奴婢心疼啊。想您在家的時候,那是所有姑娘裏掐尖兒的,其他的姑娘都隻嫁到了商戶家,隻有您,嫁到了真正的侯府豪門裏頭。如今卻被這麽打壓,奴婢實在是不甘心。”


    “還是奶娘你明白。”於氏動容地拍拍奶娘的手,恨恨地道,“我在那老虔婆麵前時時討好,伏地做小。那劉氏和魏氏出生還不如我呢,咱們家的生意可比他們兩家大,我卻不如她們好命,嫁了庶……”


    婆子連忙示意於氏噤聲,“太太,如今這侯府裏,嫡庶還有那麽重要嗎?大家無非都是商家女養大的,誰又比誰高貴得到哪去?”


    於氏尤為認同地點點頭,“正是這個道理。”


    那婆子繼續說下去,“所以。日後哪房子嗣出息,必定就能在府裏出頭。”


    話又繞回來了,於氏哪裏不知道,“可不就是沒辦法嘛。”


    婆子繞到於氏另一邊,一層一層褶皺的老眼閃著莫名興奮的精光,“太太,哪是沒辦法了。”


    “你有辦法?”


    “奴婢是沒辦法,可您忘了現在誰在咱們府上讀書來著?”


    “你是說那趙小姐?”於氏皺著眉,她也是後宅出來的人,婆子的話說到這個份上,她又怎麽會不明白,後宅那些的隱私手段。


    “不行不行!這絕對不行!那趙小姐是顧月承的義妹,顧月沉可是權臣,若是惹惱了他,咱們整個的侯府都是不夠看的。不行不行,絕對不行!”於氏一疊聲地否了,看向奶娘的目光中帶著嚴厲,“這些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富貴險中求啊太太!”婆子還想再說下去,讓於氏一瞪,立刻如一隻被拔了殼的老鵪鶉,慫軟下去,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惴惴地退了出去。


    房間裏獨留於氏一人,捂著狂跳的心髒。雖然她看似十分堅決地喝退了婆子,可實際上她的心並不平靜。


    婆子的話猶如打開了惡魔的寶盒,那誘人奮不顧身的前景就這麽□□裸地展現在了眼前,在她平靜的心湖裏猛然落下一記重錘。


    是了,如果能有趙小姐做媳婦,有顧月沉這麽年輕有為的小舅子做靠山,何愁在朝中不順,何愁不能在侯府裏出頭!


    這樣的念想一但湧上心頭,便再也抹殺不去,猶如一隻破土而出的胚芽,一點點的風雨吹拂,便可變成參天大樹。


    今日鬧的這一出,看似隻是小姐們之間的爭鋒,小小爭吵,可實質上卻是侯府各房之間鬥爭的延伸。小姐們之間的,不過是兒戲。


    **


    自從顧月承態度強硬地把趙令然踢來侯府進學之後,趙令然對他的印象就變成了,顧月承有點凶凶的,還喜歡耍威風,全然不記得他生病期間的蒼白孱弱和她自己可笑的擔心得要命。


    晚上顧月承從宮裏回來,沒過多久,就有小廝過來傳話,說請趙令然去直筆居。


    彼時她正在書桌前睡著,沾著墨水的筆不曉得什麽時候擱到了臉上,點出了一個圓圓的黑塊。


    趙令然白天上完課就困了,明明床榻就在幾步之遙的不遠處。可她覺得自己就好像是被困在了書桌和椅子中間。本打算隻稍稍睡一會兒的,沒想到一合眼就睡過去了。


    “曉得了,我這就來了。”


    侍女們為趙令然洗淨了小臉,又塗抹上了精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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