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開始變幻,空間開始錯位。隻要稍微一個不小心,路人們就會發現自己早已在山道中迷失方向,而最終他們回來到龍沼村,然後,變成這裏永遠的居民。有的時候,賀淵會平靜地看著那些人類在完全混亂的世界裏無望掙紮,企圖逃離。而有的時候他會出於無聊,替他們換上更加殘忍而絕望的記憶,他就這樣漫無目的,百無聊賴地打發著被汙染後的日子,恍惚中,並沒有覺得現在的自己與之前有什麽區別。直到有一天,一個年輕的女人出現在了奚山深處,她身邊還帶著一個孩子,一個弱小的,隨時可能會去世的孩子。已經瘋狂的村民們蠱惑了女人,並且誘騙女人向了賀淵奉上了那個孩子。洞穴裏出現了嶄新的祭品,但這一次。從黑暗中探出身的賀淵,竟然沒有在那個孩子上嗅到哪怕一絲痛苦和扭曲的味道。恰恰相反名為善意的情感,反而像是鋼針一般刺痛了早已麻木的賀淵。【“我叫言言,你叫什麽名字……”】【“阿淵,那,那我可以跟你交朋友嗎?】【“這個給你,你不要害怕……”】那個孩子給賀淵取了個名字。他是那麽弱小,可是又是那麽的強大。他甚至完全沒有感覺到賀淵身上所蘊含的黑暗,就那樣自顧自的將賀淵當做了最要好的朋友。於是乎,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賀淵漆黑的靈魂裏出現了一道微弱的光。而人類虛幻的誓言,讓早已在死亡中徹底扭曲崩壞的怪物,產生了一絲對未來的期待。賀淵真的以為自己可以和江初言永遠在一起。可是那個女人卻將即將與江初言永遠合為一體的儀式上,帶走了自己的孩子。……“滾回去這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在奚山的邊緣,追逐著女人的畸形怪物被無形的屏障灼傷,在憤怒的嘶鳴中,他停下了動作。他一眨不眨地看著那個出現在道路盡頭的中年男人。“徐老師……求你,求你救救言言……他還是個孩子嗚嗚嗚……”“是我的錯,徐老師,我不該不聽你的勸,我隻是……我隻是沒有辦法了,我隻是想要救言言……”……已經被賀淵卷住了腳踝的女人嚎啕大哭著,在最後一刻將賀淵選定的“新娘”推出了那道屏障。她的嗚咽與孩童尖銳恐懼的嗚咽久久回蕩在潮濕的雨幕之中。【他是我的。】賀淵衝著那個男人發出了悠長的低鳴。“這個孩子不屬於任何人!不要在這裏胡說八道了!放開她,讓他們走!”身形文弱的人類身上卻散發出耀眼的白光。賀淵憤怒地嘶吼起來,然後朝著那個即將帶走江初言的男人衝了過去“轟隆”那一天,在奚山與城市的邊界,發生了一次嚴重的滑坡。賀淵被某種更加強大的規則封入了世界的另一層,他不得不靜靜地蟄伏起來。而他的“朋友”,他的祭品,他的新娘……再也不曾出現在奚山。時間流逝,曾經度過了漫長歲月而毫無感覺的怪物卻因為如此短暫的十幾年,而感到了躁動不安。【回來。】【言言,回到我身邊來。】……在扭曲的空間裏,墮落的龍不斷地呼喚著自己的新娘。賀淵知道,江初言終究會回應自己的呼喚,回到龍沼村,回到……他的懷抱裏。他們之間的靈魂是相連的。江初言的生命真是來源於賀淵,因此,他們兩者,早已密不可分。*可賀淵沒有想到,當他再一次見到江初言的時候,原本弱小的孩童已經變成了一個讓他感到陌生的青年。高挑,蒼白的男生,笑起來的時候很漂亮也很溫柔。跟小時候跟小時候軟軟糯糯的樣子完全不一樣。麵對著長大的男生,賀淵感到了陌生而又新奇。結果,在與江初言重新接觸的過程中,原本隻想要吞噬對方的自己,卻對青年產生了另外一種全然陌生的渴望。“愛。”那是不知道輪回了多久之後,他才恍恍惚惚意識到的情感。他愛上了江初言。隻可惜,江初言卻不愛他。對於江初言來說,賀淵隻是一個怪人,一隻可怕的怪物,一個惡魔。他寧願跟自己那群愚蠢懦弱貪婪的同伴在一起,也不願意接受自己的宿命,成為賀淵的“新娘”。那個時候的賀淵還很笨。他並沒有意識到,原來用龍的方式捕獲江初言,會讓那麽脆弱的人走向絕路。回來的第一次,賀淵懷抱著青年逐漸變得僵硬的屍體呆滯了很久。靈魂中的裂縫讓他感到了無比陌生的痛楚。原來……作為“龍神”的亡靈自己,也會散發出同樣的絕望味道啊。賀淵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於是,他決定再來一次。賀淵發誓,如果再來一次的話,他一定能夠做得更好,他能夠彌補自己之前犯下的錯誤……他會讓江初言愛上自己,他會讓那個孩子跟自己永遠在一起,就像是自己跟江初言在幼年時所約定的那樣。第99章 賀淵已經不太記得自己究竟重複了多少次。不知不覺中, 龍沼村的下方已經遍布屍骸。而賀淵也一點點地學會了如何接近江初言,如何討江初言的歡心……恐怕就連江初言自己都不知道,其實自己真正喜歡的, 是皮膚微黑帶著體育生風格的男性, 而不是徐遠舟那種軟趴趴連腹肌都沒有形狀的軟腳蝦。賀淵還知道, 江初言其實不喜歡照顧人,而更喜歡被人照顧,那是骨子裏帶來的一點小嬌氣, 偏偏又因為少年時的顛沛流離, 江初言總是會把這點藏得很好。雖說是喜歡被人寵愛,可正要太過殷勤, 江初言又會變得警覺和戒備,靠近他的話, 必須非常小心地拿捏好分寸……賀淵花費了漫長的時間和輪回, 一點點地學習著關於江初言的一切。這一次, 是他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江初言同意了他的追求, 兩個人也開始了短暫的交往。隻可惜, 到了婚禮前的那一步, 江初言卻再一次開始逃離。賀淵本來以為這又是一次功虧一簣。可是,耳畔卻傳來了江初言柔軟的哭腔。在見到了他的真身之後,青年是第一次沒有尖叫, 沒有崩潰, 沒有徹底發瘋。賀淵不敢置信地對上了江初言含著淚水的眼睛。“我們早就說好了的……你會永遠跟我在一起……”已經不知道心碎了多少次的龍神,在無數次的輪回中, 卻是第一次有機會向自己心愛的新娘訴說起兩人的過往。“你想要活下去, 所以我向你分享了我的生命”冰涼的手指滑到了江初言的胸口, 隔著薄薄的皮肉, 曾經被無數個醫生宣判過無藥可救的心髒,如今卻依然在強而有力地跳動著。“你說不想待在漆黑的洞穴裏,所以我放你回到了村子裏,跟那個女人生活在一起……”更多雙手,冰涼,灰白,從四麵八方探向身形微微戰栗的人類青年,撫摸著對方泛著潮意的皮膚。“你說過的……你想要當我的新娘。”【“新娘?新娘是什麽……”】【“如果我當阿淵的新娘的話,我就可以回去跟媽媽一起住了嗎?這裏好黑,我不喜歡嗚嗚嗚……”】【“好啦好啦,我最喜歡阿淵啦,我要跟阿淵永遠在一起!”】……一滴眼淚倏的從江初言臉上滑落,而下一秒,就有細長的舌尖卷起那溫熱的水滴納入口中。江初言顫抖了一下。說話的過程中,原本已經完全崩壞化作原本形態的賀淵逐漸恢複成了江初言可以接受的模樣,那個朝夕相處,皮膚微黑而英俊的高大男生。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著江初言,聲音變得很溫和。“你說的每一個願望我都替你達成了。”“現在應該是你履行承諾的時候了。”他沙啞地說道。江初言回望著賀淵,嘴唇微微翕動:“如果……完成了婚禮,我會怎麽樣?”他問道。賀淵凝望著自己懷中的新娘,他甜蜜地笑了起來。“你就再也不會跟我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