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老爺娶了個好新娘……”*龍王為什麽要用紅布遮住新娘的眼睛,在用鐵鏈鎖住他的腳踝呢?為什麽好新娘在被龍老爺抱上床時候,會哭到撕心裂肺。為什麽……為什麽新娘,要想法設法地躲迷藏?……*江初言看似平靜地朝著樓下走去。可就在下樓前,他忽然停了下來。年輕的男大學生轉頭衝著布達措措笑了笑,擠出一個不太好意思的笑容。“抱歉,稍微等一下,我覺得我要去上個廁所。”江初言說。布達措措愕然地看著他,嘴唇動了一下。“可是”江初言卻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我一緊張就會這樣,待會到落龍洞不是還有好一會兒嗎?不上廁所我總不可能尿棺材裏吧。”似乎是沒有預料到,江初言竟然能如此麵不改色地說出這種話,布達措措愣住了。借此機會,江初言迅速轉身,飛快走向了小樓內部簡陋無比的廁所。在廁所外,依然擺著一排顏色豔麗的保溫瓶。江初言強迫自己不要看向那些瓶子,也不要去想,那裏頭現在是否裝了什麽。一進廁所,江初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廁所門反鎖起來,然後,他一把扯下了自己身上那裝飾繁複的沉重嫁衣。三下五除二脫掉了紅嫁衣後,很快,江初言身上就隻剩下一件貼身的白t恤和簡單的短褲。一股泛著潮氣的冷風徐徐吹來,江初言打了個哆嗦,朝著風吹來的方向抬起頭。靠近廁所的天花板處,有一扇窄窄的通風窗。沒有絲毫猶豫,江初言一個起身踩在了洗臉池上,然後身手靈巧地爬了上去。通風窗的麵積很小,不過江初言鑽出去卻措措有餘。本來江初言還有些擔心窗子上有鎖,可爬上去以後就發現,原來通風窗上的鎖早就已經被人弄斷了,現在隻有熬一推就開。而且廁所的窗口剛好就在小樓的背麵。而現在幾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了大門前方的平台處。江初言小心翼翼地環顧著四周,發現暫時沒有人注意到自己後,他頭也不回地從窗口跳了下去。落地的時候,因為衝擊力,他在地上滾了一圈,肩膀,腰部,都撞到了石頭,可江初言甚至不覺得有多痛。他很清楚,留給自己的時間並不多。隻要看到廁所裏的紅嫁衣,就能猜到自己已經逃跑了,而賀淵絕對不是那種會放任自己靜靜離開的人……江初言一個翻身從地上爬了起來,手卻在無意識間,把掌心的小刀握得更緊了一些。……“好新娘,躲迷藏。摳掉眼,井裏躺。砍下頭,樹下蕩。挖了心,開了膛。……無處不在,細若遊絲的童謠蕩漾在小樓外的連綿細雨之中。而在這也不知道是幻聽還是鬼怪的歌謠中,江初言就像是被狗追著的野貓一般,一頭栽進了龍沼村中蔥蘢茂密,水氣充足的灌木之中。很難說這是一個正確的決定。在樹叢中前行,好處是不會在土路上留下太多不必要的腳印,也許可以拖延一些他被人找到的時間。而壞處卻是,他隻能一直弓著腰,小心翼翼前進。細密的樹枝不斷抽打著他的胳膊與背脊,很快就在他的身上刮出道道血痕。而且,雨似乎也越下越大了。江初言腳下泥土正在變得濕滑柔軟。樹叢中濃濃的潮氣,以及一種奇異的腐敗的氣息,這些氣息混合著靈塔燃燒時特有的怪味,就像是浸透了水的毯子一般沉沉地壓在了江初言的身上。他開始感到寒冷。虛弱感慢慢蔓延,一個不小心,江初言踩到了一團軟泥之中。他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就直直摔了下去。“唔。”江初言發出了一聲悶哼,手忙腳亂地撐著地打算爬起來。然後,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撐著地的那隻手,觸感有些不對勁。他眨了眨眼睛,盡量抹掉了眼前模糊的水霧,再看向自己手邊時候,正好可以看清楚那陷在泥土中早已腐爛的臉。因為剛才江初言的動作,腐化到像是果凍一般柔軟的皮膚與肉塊直接被他從森白的露骨上扯了下來。至於剛才江初言踩中的“軟泥”,不出意外,應該是它的身體。江初言咬著嘴唇,一絲血線混合著雨水從他唇間流了出來,打濕了他的胸口。但隻有這樣他才不至於尖叫出聲。雖然已經完全腐爛,但江初言認出了白珂的耳釘。江初言用手撐著地,在白珂的屍體上方呆滯了很久。直到他又一次聽到噩夢般的嗩呐聲。“龍老爺……娶新娘……”“龍老爺今日娶新娘……”……在蒙蒙細雨中,那些本應歡快高昂的聲音聽起來卻愈發古怪,聽得他耳朵深處一直在發出細細的鳴響。他的耳鳴更加嚴重了。龍沼村的村民們,正在往他的方向靠近。察覺到這件事之後,麵色發青的人類青年,在雨幕中發出了一聲無聲的抽噎。然後,他慢慢地,慢慢地跪在地上,以膝行的方式往前爬去。他又摸到了好幾次“軟泥”。泥巴裏有徐遠舟的手機,還有劉天宇的鞋。那些生長得鬱鬱蔥蔥的灌木下,屍體的數量遠遠不止三。……最後江初言還看到了他們。早上還跟自己打過招呼的三人七零八落地躺在泥地裏,屍體甚至還保持著柔軟。也許是因為龍神娶親的緣故,掩埋他們的人很不走心,所以他們的絕大部分屍體都露在了外麵。江初言在爬過他們的時候動作慢了下來。他的恐懼與絕望已經不像是最開始那麽洶湧了,也許是因為人在同樣一種情緒的衝刷下確實會變得麻木。本來江初言隻打算就這樣默默離開,然而,他看著同伴們過於“新鮮”的麵容,那種痛苦還是如同潮水般湧了上來。劉天宇的臉是露在最外麵的,臉上表情異常扭曲以至於連眼睛都是睜開的。江初言在越過他時停了下來。“對不起。”江初言無聲地對著劉天宇說道。然後,他嘴唇顫抖,屏住呼吸,替劉天宇合上了眼睛,擺正了屍體。做完這一切後,江初言踉蹌著慢慢起身,朝著記憶中龍沼村的出口走去“啪”可就在這個時候,他身後卻忽然傳來了一聲細響。江初言身體一僵,愕然回頭,對上了劉天宇那早已渾濁的雙眸。屍體不知道什麽時候轉過了頭,正用那雙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江初言。剛才被江初言擺在身體兩側的手臂,也舉起了一隻,僵硬地指著江初言。江初言有一會兒完全無法動彈。是詐屍……還是別的詭異事件?可幾秒鍾過去了,劉天宇的屍體卻再無異動。江初言抽了抽鼻子,他顫抖著慢慢後退,然後轉過了身。正準備繼續沿著路往外走,眼角餘光卻倏然掃過了一棟歪歪斜斜的廢樓。等等江初言先是瞟了一眼,隨即又猛然轉頭,他直勾勾地盯著那一棟破敗不堪的荒屋看了好幾秒鍾。他忽然意識到,劉天宇剛才的屍體,似乎……似乎一直在指著那棟荒屋。江初言不敢置信地轉身確認,可幾秒鍾之前躺在泥濘之中的屍體,此時卻早已被一大片綠草覆蓋。他來時的那段路,也在須臾間變成了另外一幅模樣。江初言的呼吸加快。他發現了兩件事,第一,在龍沼村,不僅僅時間是混亂的,很有可能,就連空間也是亂的。第二,麵前這棟荒屋,他來過。這正是他之前撿到那本筆記本的地方。*江初言推開了門,緩緩走進了那棟荒屋。可映入眼前的一切,讓他遲疑了片刻。房子裏的陳設跟他在那個夜晚看到的完全不一樣,以至於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搞錯了。這棟小樓裏的家具很簡單。一樓靠窗的位置擺放著一張舊書桌。書桌後麵,是一張窄窄的床。床的旁邊,則是一個雙開門的木質大衣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