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遊站在街上,他抬頭看了看殯儀館的二樓,一個行色匆匆的西裝男撞開他,走進了寫字樓裏,還罵他沒事擋路。週遊沒吭聲,轉過身去,倪秋就站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他問週遊:“那個人是不是莫正楠?他怎麽了?”


    週遊說:“還活著。”他又道,“就讓他活著吧。我們走吧。”


    倪秋走到了週遊前麵,踏上了殯儀館的樓梯,他說:“不能讓費覺一個人孤伶伶地在上麵。”


    週遊點了點頭,道:“嗯,我們帶他走好了。”


    倪秋卻停下了腳步,他看著週遊,默默地,不說話也不動,此刻他站在高處的台階上,這才顯得和週遊一般高了。


    週遊笑了笑:“怎麽了?”


    倪秋說:“我有工作,茂記那裏,我不能說走就走,這樣很不負責任,還有欠你的十萬塊,我必須還給你,還有,我媽媽,還有,社區的文化課馬上就要考試了,我還打算在那裏學學電腦……”他說了很多,言辭激動,人卻很平靜,說到後來就笑了,抬手揉揉眼睛,繼續說:“我會給你寫信。”


    他又說了一遍:“我會給你寫信的!”


    週遊愣住了,他脫下帽子抓了下頭髮,抬起眼睛瞅倪秋,從頭到腳,上上下下將他好好看了看,他瘦弱,身上的衣服總是不合身,腳上是棉襪加拖鞋,襪子有些髒。


    週遊一摸倪秋的腦袋,笑得很開:“好吧!給我寫信,我給你糾正錯別字!


    “記得來找我!”


    倪秋用力一點頭,兩人上了樓,各自給費覺敬了三株香,週遊便先走了,他趁夜去了南碼頭找到了一個叫阿青的男人。阿青正在卸一艘漁船上的貨物,週遊在旁看著,魚蝦蟹卸完,漁船的船艙夾層裏陸陸續續走下來二十多個骨瘦如柴的東南亞人,他們衣著單薄,露著腳踝,腳上沒穿鞋,一個半大孩子瞪著他那雙大眼睛看著週遊。


    週遊問阿青:“都是哪裏來的?”


    “柬埔寨。”阿青說,“遊哥,還沒問你你要去哪裏呢?”


    週遊壓著眉毛問:“柬埔寨有什麽?”


    “有個屁!不然他們來這裏幹什麽?一個人三千美金啊!三千!”阿青說。


    週遊跳上了漁船,哈哈大笑:“好吧,那我就去柬埔寨吧!!”


    夜風吹起海浪,夜遊的船在浪裏起伏,阿青傻眼了,週遊自說自話走進船艙,找了個座,雙腿擱在舵盤上,頭枕雙臂,美滋滋地閉上眼,搖頭晃腦唱起了小曲。


    “落街沒錢買麵包,借錢又怕老婆鬧,肚飢似餓貓,受了饑寒我開聲喊啊,我開聲喊!”


    第26章


    第十夜


    倪秋關了煤氣閥,抹幹淨料理台,把打包盒放進塑膠袋裏紮好,後門卻忽然被人從外麵推了開來。


    倪秋眨眨眼睛,輕聲開口:“您好,我們已經打烊了……”


    先是紅蝦探了個頭進來,和倪秋笑著點了點頭,接著週遊一瘸一拐地進來了,嘴裏叼著煙,他沖倪秋指了指身後,跟在週遊後麵的是莫正楠和費覺,費覺一身都血,隻有臉和脖子,還有領口一截白襯衣是幹淨的。他的右腿上纏著圈布帶子,被人打了個很難看的蝴蝶結,莫正楠一手抄住他的腰,一手抓著他的手臂,攙扶著他進來。莫正楠嘴裏還在嘀嘀咕咕什麽,倪秋聽不清楚,費覺不說話,隻是和倪秋微笑著努下巴。


    最後進來的是可樂仔,厚實油膩的頭簾蓋在他額前,隨著他走動的步伐搖來晃去。


    他們一行人身上的血腥味重極了。


    可樂仔關上了門。


    週遊一屁股坐在料理台上,問倪秋:“有沒有什麽能吃的?”


    倪秋吞了吞口水,大家都找到了各自的落腳點,紅蝦坐在一次性餐具的紙箱子邊上,莫正楠和費覺挨著熬粥的爐灶坐著,可樂仔靠著牆,站在角落裏。費覺問紅蝦要了根煙,莫正楠替他點上了。


    倪秋說:“粥……賣完了。”


    他打開了塑膠袋,拿出那個外賣盒:“我用剩菜做了點大雜燴……不過都是剩菜……”


    週遊一吸鼻子,回頭看了看:“我不介意,不用管他們了,這裏誰不是吃剩菜長大的?”


    他看向莫正楠:“太子爺你介意嗎?”


    莫正楠搖搖頭。


    倪秋趕忙找來碗筷,菜不多,一人隻能盛上半碗,他分給他們,週遊不要筷子,徒手抓起塊釀豆腐就往嘴裏塞,紅蝦夾起塊青椒,嚼了陣,咽下了,這才吃第二口,費覺光抽菸,把自己那碗添給了莫正楠,莫正楠起先吃得很斯文,後來狼吞虎咽起來,吃相和可樂仔不相上下,隻是他吃東西時不會發出一點聲音,靜悄悄的。


    倪秋說:“要不要去看醫生……”


    週遊一指放在高處的收音機:“這東西還能用嗎?”


    “能用啊。”倪秋踮著腳尖,摸到開關按了下去。


    收音機裏立時響起了嘈雜的噪音,倪秋調了陣才調到個沒有雜音的電台。


    一首歌進入了尾聲,一個女主播用毫無起伏的音調說話。


    “英才中學的趙同學來信說,他這一次課堂測驗滿分一百分的卷子,他隻拿了九十八分,被他媽媽知道了,他好想死,他不想活了。嗯……趙同學,嘉嘉要對你說的是,不要氣餒,繼續加油,人生怎麽可能處處都是一百分呢?送你一首歌吧。也送給這個時候,還沒有睡的大家。”


    “來自the monkees 的《i wanna be free》。”


    女主播的聲音漸漸輕了下去,一段短暫的靜默後,音樂響了起來。


    費覺低著頭,咒罵了句:“操。”


    他咳嗽出聲,那聲音聽久了聽上去像是在笑。週遊沒忍住,跟著笑了,紅蝦搖搖頭,也笑了聲。莫正楠一抹嘴,拿費覺的煙抽了口,遞給可樂仔,可樂仔沒要,伸手搓了搓鼻子。


    倪秋把音量調大了些,他仰起頭聽歌。


    “i wanna be……”


    ――《隆城風雲》完――


    後記:


    寫完了,估計你們看完很多疑問,比如莫少最後會怎麽樣啊,倪秋和週遊最後到底在沒在一起啊,呃,這些問題會有番外,但是番外我覺得並不是對這個故事的補完,這一個故事就是到“完”出現的時候就完結了。


    因為是很少進行心理描寫的一篇文,多數時候主角們隻是在看,在笑,在說話,另外有一些肢體描述而已,你們不喜歡也沒關係啦,我是蠻喜歡的。


    這次很高興寫了槍戰,寫得蠻慡。還做了件蠻無聊的事……給每個人物死的時候的畫麵畫了火柴人分鏡……我大概是閑的……


    下次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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