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廂房安靜的落針可聞,室內並未點燃香料, 隻是擺放著幾株盆栽,花香沁人心脾,極好。明知暴露的林盡染偏偏將裝傻充愣進行到底, 帶著幾分揶揄和捉弄, 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無辜表情來:“少掌門找在下有何事?”謝明燭冷哼一聲:【還裝?】林盡染假裝聽不到,眨一眨天真無邪的鳳眸。謝明燭:“過來。”林盡染不受控製的快步走過去, 被謝明燭一把擒住手腕。【下次再用紅顏枯骨,別隻顧著塗臉。】林盡染恍然大悟。有道理啊!下次要均勻的塗抹全身,把高矮胖瘦改變了, 那才是完美的易容。謝明燭抬起右手召來清水, 林盡染躲都不躲, 揚起下巴一臉沾沾自喜的小表情。謝明燭微微眯眼, 將清水打入海裏。【現在洗不掉了?】“那是。”林盡染得意洋洋道。忍不住問:“你僅憑身材就認出我了?”謝明燭輕笑一聲。【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你。】林盡染想問這是好話還是賴話?聽著挺至死不渝的,但細品這味道怪怪的。【秘境一別, 一聲不吭就走了。】【幾個月杳無音訊。】林盡染失笑,原來是擱這兒生悶氣呢?謝明燭看著清淡寡欲, 其實內心斤斤計較,小肚雞腸。林盡染無奈歎氣,誰讓自己聽到了呢, 聽得多就無法忽略, 還能怎麽辦,哄著唄!“你當時不省人事, 我怎麽給你打招呼?”謝明燭看他:【書信一封也難?】林盡染啞然。謝明燭冷笑:【別告訴我你忘了。】林盡染幹咳一聲, 望向別處。謝明燭氣笑了。天知道他醒來後看見自己回到雲舟仙渺, 有多吃驚。天知道他旁敲側擊各種打聽林盡染情況的時候有多狼狽。天知道他聽說林盡染又回到不滅神都的時候,心情有多複雜。哪怕書信一封也好,或是派人傳個口信也好,至少報個平安,別讓他整日提心吊膽的。林盡染聽了個清清楚楚,心裏一酸,不由得說道:“抱歉。”謝明燭生怕他跑了似的,攥住手腕的力度死緊。林盡染:“我前腳回不滅神都,後腳就……”發現了一個驚天大秘密。【什麽?】謝明燭目光幽深,見林盡染並未回答,索性問:【你一個人去十萬裏蠻荒?】林盡染故意說笑:“還有一隻鳥。”謝明燭十分配合的笑了一下,很淺很淡:【此行為尋寶?】林盡染覺得自己和謝明燭之間不該存有什麽秘密。至少謝明燭在他麵前是無所遁形的,甭管心裏想的什麽,全被自己“狡猾”的聽了去。反之,自己揣著秘密不讓謝明燭知道,好像有點不公平。“傳聞在十萬裏蠻荒有座石壁,可以看見過去和未來。”謝明燭心下了然。【你想看未來?】“不是。”林盡染堅決否認,未來這種東西他不在乎,正因為不知道,才具有驚喜和挑戰性,況且未來也不是一成不變的,看了又如何。謝明燭:【你對過去仍有執念?】林盡染正要回答,外麵傳來一陣騷亂。衝到甲板上一看,船隻似乎迷失了方向,抬頭不見天日,四周全是灰白的濃霧。洛珊珊提劍照著濃霧一斬,仿佛切在了棉花上,他不由得雙手握劍試圖□□,可那濃霧就似活了一般,竟絞住劍身往裏吸。謝明燭立即並指劃出兩道符咒,濃霧被洞穿千瘡百孔,洛珊珊一個用力過猛,連人帶劍摔了個屁股墩。與此同時,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臨近的船隻被濃霧吞了個囫圇,船上近百號人就在眨眼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而最後一個弟子瘋狂的逃跑,卻還是被濃霧纏住了雙足,裹住了半邊身子。在他的哀嚎聲之中,他整具身體化為森白枯骨!眾人無一不驚,無一不懼。林盡染知道到了。根據孟女的記憶來看,這濃霧就是十萬裏蠻荒的入口!林盡染轉頭一看,雲舟仙渺的弟子已經訓練有素的擺起劍陣,謝問天也飛身而出,立起結界護住船隻。船繼續前行,以真元催動穿梭在濃霧之中。就這樣前行了不知多久,遠方有煞白的光線照射過來,伴隨著轟鳴之聲越靠越近。林盡染心中警鈴大作,隻聽“砰”的一聲巨響,腳下甲板巨震,一條高達百丈的長尾從海底湧出,照著船身狠狠砸來。第一下,擊中船體結界。蟄伏在海底的妖獸並不甘心就此罷休,連續砸了十多下,直到結界粉碎,它也從海底冒出來,激起千丈巨浪,排山倒海似的衝刷著船體。不等眾人如臨大敵,第二隻,第三隻,第四隻接連往出冒,頃刻之間便將船圍得結結實實。它們默契的甩出長尾,有的絞住船帆,有的勒緊船身,虧了這是扶桑神木鑄造的,不然這會兒早碎成渣渣了。妖獸們未能如願將船體碾為齏粉,憤怒咆哮,震耳欲聾。【困困困困困困困……】林盡染差點沒崩住。是他們這群不速之客擅闖此地,驚擾了人家安眠。人家氣的要砸船吃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說八千道一萬,就是美夢被攪爛,它們生氣氣。林盡染從袖內乾坤取出一包藥粉,跟蒼鬆藥仙的“一夜眠”相同作用,卻遠比“一夜眠”藥效強。他正要散出,冷不防船體大震,他整個被顛飛出去,這都是小事,關鍵是藥脫了手。林盡染凝氣縱步,伸手一撈。藥撿到了,人卻結結實實落在一個毛茸茸的脊背上。居然是不知擱哪兒冒出來的吉祥!【快跑快跑快跑快跑。】沒出息的死鳥調頭就飛。林盡染:“吉祥!”【本鳥隻要你活著,其他人愛死不死!】吉祥別的本事沒有,逃命的步伐絕對頂呱呱。它若是豁出老命的飛,即便是林盡染也拉不回來,他隻來得及在最後關頭將藥粉撒出去,跟天女散花似的,然後就被烏鴉一口氣載著飛出千裏。然而突然遭到逆流,一人一鳥被整個掀翻,烏鴉一路子哇亂叫齜牙咧嘴,林盡染爬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土,放眼望去,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涼。吉祥一臉的劫後餘生:【安全了安全了。】林盡染瞪它一眼。吉祥不樂意了,揮著翅膀哐哐扇風:【你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鳥心!本鳥救了你啊!你一個大夫,根本就不該前線作戰,那種場合不跑幹嘛,等著謝明燭給你收屍?】“閉上鳥嘴。”林盡染蹲著疊紙鶴。吉祥【哼】一聲,到底沒舍得走遠,乖乖蹲在一邊。林盡染放出紙鶴,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也不好瞎等著。叫上吉祥,一人一鳥徒步朝前走。雖說有孟女的記憶引路,可畢竟都過去三千年了,沒有清楚的坐標,很難辨認方位。況且這裏前後左右都是如出一轍的荒涼景象,走了兩天,別說活人了,連飛禽走獸都沒見到一隻。幾聲驚雷劃過,暴雨突襲。林盡染尋了處山洞避雨,謹慎起見沒有往深處走,就站在洞口的位置等雨停。過了兩個時辰,雨非但沒停,反而下起了冰雹。黃豆大小的碎冰劈裏啪啦的往下掉,林盡染倒也不覺得吵,反而清亮多了。在不滅神都閉關半年,天聽一刻也沒消停,如今不僅僅局限於十步之內,聽得越來越遠。時至今日,林盡染很喜歡下雨天,暴雨最好。因為它可以掩蓋四麵八方的心音。吉祥鬧騰起來。從打坐中醒來的林盡染看向外麵,冰雹下的小了,遠處的聲音越發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