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董璐把錢帶去醫院,董璐負責繳費,辛家則趴在李錦病床邊睡著了。


    等董璐回來一直叫不醒她才發現她感冒發燒了,而且傷口也有感染的跡象,現在手頭寬裕的董璐立馬決定也給辛家辦個住院。


    辛家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又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了病床上,她下床,提著輸液瓶上樓去看李錦的情況,而這時候,做完身體檢查的李錦則已經成功脫離了危險狀態轉到普通病房。


    董璐為了照顧兩個病號方便,直接要求要把兩個人安排在一間病房。


    董璐進病房沒看見辛家,她猜辛家應該是回去找李錦了,她看了眼沒被辛家拿走的手機,掛了電話,拜托護士幫忙把移動病床上的李錦移動到病房的病床上,自己則拿著兩個手機上樓去找辛家。


    董璐剛下電梯,辛家的手機就響了,是個陌生的號碼。


    “喂?”


    “請問是病房302患者的手機嗎?”


    “是的,我拿著她手機走了,等會兒就回來...”董璐還沒說完,對麵就直接掐了她的電話。


    董璐莫名其妙看了眼手機,撇了撇嘴,“護士綜合征啊...有病。”


    電梯發出嘀的一聲,董璐到了重症監護室一層,而同一時間,嘀的一聲,302的心電圖檢測儀拉扯出了讓人心驚的一條橫直線。


    第104章


    董璐找到辛家的時候,她正一臉懵的看著空蕩蕩的床鋪發呆。


    空蕩蕩的病號服掛在她軀幹上, 她單手舉著瓶子, 手指節泛著瑩潤的白光。


    董璐好心情的走過去拍了下她肩膀, 辛家回頭對上董璐的眼, 輕挑眉梢:“李錦呢?”


    “早上有檢查你忘了?”


    辛家側了側頭, 五官微恍:“哦, 還沒做完?”


    “做完了, 不過醫生說他的情況已經穩定了, 所以可以移去普通病房。”


    董璐踮腳幫她舉著輸液瓶,拉著她進了電梯, “我把李錦和你安排在一間病房了, 這樣我們輪班照顧起來也容易些。”


    董璐事無巨細的安排了個全, 她眼底有淺淺的喜悅,因為生活裏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正軌上。


    電梯門打開, 護士刺耳的聲音穿透薄如蠶翼的空氣在兩人耳邊炸響。


    “快通知李錦家屬,病危通知書需要有人簽字。”


    不是說好了生活或早或遲總會朝好的方向前進嗎?


    董璐鬆開手裏的輸液瓶,轟的一下衝出去。


    瓶身碰地而碎, 拽拉辛家手背上的針頭,辛家抿住湧出來的血, 沒心情管滿地狼藉跟著董璐跑出去。


    辛家和董璐來遲了一步, 李錦已經被推進了手術室。


    董璐眼角神經質的抽搐了幾下:“我...我剛才上去的時候醫生還跟我說他情況在好轉, 為什麽就這麽幾分鍾就病危啊, 為什麽啊。”


    護士:“患者本來就因為創傷有急性腎衰和肺水腫並發症, 肺動脈主幹或大分支梗塞都會表現出心衰的症狀, 現在醫生正在極力搶救,你們有誰是他親屬嗎?”


    董璐:“我,我是他女朋友。”


    醫院常兵荒馬亂,也輕易能夠找回秩序井然,董璐簽了字,兩人並排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


    辛家翹著腿,手背淤青一片和精致的腳踝形成對比,她目光落在虛空,“什麽時候開始的?”


    “一直都是。”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麽你會一到法定年齡就結婚,不過我直接問像是慫恿你們不結婚一樣,所以我一次都沒跟你提過。”辛家停頓一下,側頭看董璐,眸色認真,“所以你為什麽想結婚?”


    “還能為什麽?想結就結了唄...”


    辛家:“可是我覺得你好像喜歡的李錦。”


    董璐回視她:“哪條法律規定了結婚一定要跟自己喜歡的人一起?我跟喜歡我的人結婚犯法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辛家不說話了,她把自己的戀愛都搞得一塌糊塗,哪裏有資格去評價別人。


    董璐的情緒變得複雜尖銳,露出辛家從未見過的獠牙:“辛家,你不懂的,你根本不懂,你在感情上從來都是順風順水,你根本就不知道喜歡一個不喜歡你的人有多難過。”


    “葉希成也知道我喜歡李錦的,可是他也知道李錦一輩子都不會喜歡我,他主動跟我求婚的,我答應了,我不想再給自己後路,我要嫁給一個喜歡我的人,至少不會每天輾轉反側。”


    “因為有你在,李錦永遠都不會喜歡上我。”


    辛家身體一頓,側頭看董璐。


    董璐彎著唇笑了笑,“是不是很傻啊,李錦總覺得現在玩情深似海這一套很俗很丟人,他總嘻嘻哈哈插諢打科從來不透露一個字,你看,他都這樣了,你都還不知道他喜歡你。”


    辛家覺得她大腦當機了,不太中用,她扭過脖子看董璐,把她嘴裏的詞全部打散又重新組合,不太明白其中的含義。


    “我有自己的私心,我本來想一直瞞著的死也不告訴你的,但是我真的要跟葉希成好好過了,所以我能把李錦拜托給你嗎?你做他女朋友,跟他結婚,一輩子都要好好在一起。”


    這時候急匆匆的趕來的李錦的父母打斷了董璐和辛家的對話。


    他們倆看著手術室直抹眼淚,董璐連忙起身,扶著李錦他媽坐下,“阿姨你不要太擔心,李錦的情況發現得非常及時,沒有任何的延誤,這醫院的醫生技術都很高超,不會出事的。”


    她另外一隻手抓住李錦他爸,“叔叔,剛才下午的時候醫生才說了李錦恢複得非常好,你們不要擔心,他很快就會平安出來的。”


    李錦他媽用掌根還在抹眼淚,絮絮叨叨:“李錦這孩子雖然沒什麽大出息,但是他工作特別努力,每個月花錢給我和他爸買藥看病,上上個月的時候他還給他爸買了一套按摩儀,說要他爸天天按摩避免肌肉萎縮,這孩子多好啊...為什麽...為什麽遇上我這樣的媽。”


    邊上李錦他爸的情緒也被感染了,“對啊,沒碰上我們這樣的父母就好了,不用去工地打工也不用受傷,更不會...”


    一個好好的八尺男兒說到這裏情不自禁的紅了眼眶,哽咽幾聲說不下去了。


    “他有空都要給我熬骨頭湯,說喝了那個對骨頭好。”


    “他特別喜歡他侄子,總會想著方兒逗他開心,半年前還組裝出了個四驅車模型給他玩。”


    董璐抓住他們的手,把堅定的信念傳遞過去,“好人有好報,李錦這麽懂事這麽孝順,肯定不會出事的。”


    辛家不會安撫人,她定定的看著紅的手術燈,在心裏暗暗祈求神明保佑李錦平安,她等著一會兒戴口罩穿白大褂的醫生出來告訴她手術很成功。


    但是燈熄了,醫生說‘他已經盡力了,節哀。’


    不是說好生活會朝越來越好的方向前進嗎?


    不是說會更好嗎?


    李錦他爸媽一聽這個消息猛地一下嚎啕哭出聲來,兩個人跌坐在地上,捶著胸口說是自己的錯。


    剛才還安撫得比誰都上勁的董璐一下撲到醫生身上,難以置信,“死了?你們說李錦死了?你們可是醫生,怎麽能開這種玩笑啊!”


    說著,董璐腳一軟跪在地上,她死命的拉著醫生的袖口,鼻涕橫流,“是假的對不對?怎麽會死啊,不是手都動了嗎?不是都快醒了嗎?你們說話啊。”


    辛家的五髒六腑被錘子砸得稀巴爛,她唇滲著慘淡的白,仿佛那些天崩地裂的情緒馬上就要頂破腹腔露出來。


    她哭,然後又一下忍住,然後又啜泣了兩聲,沒忍住,“他不能死的啊,你們怎麽不跟他說他不可以死。”


    這就是一個普通的周末,有工作結束的白領跟愛人一起看了一場溫馨的電影,有忙裏偷閑的學生用語文殼子包著小說看了一整天,也有人在警察局鬧得翻天地覆,還有人不得不去接受朋友離世的事實。


    辛家渾渾噩噩的在李錦病床上坐了一晚上,寧願坐著也不願意去看李錦一眼,就好像看了這一眼,李錦就真真的不在了。


    她一直坐到早晨六點開始收拾李錦的行李。


    這段時間為了喚醒他的意識,他們用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方法,而現在這些東西應該回到應在的位置了。


    有零分,被硬生生改成了九十分的試卷;有他舍不得扔的人生第一雙足球鞋;有他最喜歡看的英雄類漫畫;也有激發了他繪畫技能和空前想象力的語文書... ...


    辛家收拾好所有東西,抱在懷裏,坐車去了李錦家。


    李錦家坐落在老舊的城區,窗戶外麵安裝了防盜網,窗戶是很土的藍色,晾衣杆上空蕩蕩的,幾盆焉嗒嗒的蘆薈在告訴辛家她沒有記錯樓層。


    辛家上去敲門,沒有人應。


    她試著再敲,還是沒人應。


    這個時間點,不應該沒人才是... ...,各種亂七八糟的聯想充斥她的腦海,有可能兩人受不了喪子之痛要輕生?


    辛家看著挎著菜籃從對麵房間出來的人,彎腰問好:“請問你知道這家人是幾點出去的嗎?”


    “你找他們?”


    “嗯。”


    “他們可能不回來了哦,你要找他們直接打電話會比較好。”


    “什麽叫不回來了?”


    “哦,就是搬新家了,昨天兩口子提著行李走的,說是買新房子了。”


    辛家抱著紙箱回了醫院,她混混沌沌的,腦子裏一片空白。


    胡塗叫她的時候,她一點反應都沒有,直到她伸手在紙箱子上敲了敲,辛家才緩一步回過神來,“有事嗎?”


    “有事。”胡塗往四周看看,拉著她的手腕走到安全通道的角落:“本來這事是不能外傳的,但是實在太奇怪了,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一句。”


    “你說。”


    “李錦的情況我一直清楚,按理說不應該病情突然惡化,昨天他去世之後,我又反回去查他的診斷記錄,從彩超結果上看他根本沒有任何心衰的跡象,...人體本來就複雜又精密,這些事說不清楚什麽因果,有可能就是上一瞬間活力滿滿的人下一秒鍾就停了心跳,所以我也沒打算告訴你這些。”


    辛家:“但是你現在說了。”


    胡塗:“因為昨天人剛死,他也沒有簽署任何自願捐獻器官的同意書,但是今天一大早,他父母說李錦生前有自願捐獻器官的意願,... ...這種事在醫院也不少見,按正常程序走就行,但是李錦的數據還沒有錄入整個大係統,他的眼膜就已經確認捐獻出去了。”


    辛家眸色很淡,冷意在她瞳孔裏亂竄,顯得那雙眸璀璨得讓人無法直視。


    胡塗顯然有些惴惴不安,“這個消息也是我通過朋友聊八卦知道的,本來不應該泄露這些信息,但是我真的覺得太奇怪了。”


    辛家低頭掩住眸裏的情緒,“謝謝你,之後的事情我自己再去了解,不過...能不能麻煩你給我一下李錦他媽的聯係方式。”


    辛家約陳麗娟在一家隱私極好的咖啡廳見麵的,顯然,陳麗娟喝不慣這些洋玩意兒,皺了皺眉,咂嘴擺手,“喝不慣這味兒。”


    辛家手指捏著瓷杯的耳朵,“沒關係,再給您換個別的。”


    “也不用換了,我就是拿一下我家小子的東西。”


    辛家淡淡的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把擺在椅子上的紙箱放桌上,朝陳麗娟推過去,“都是李錦的。”


    陳麗娟麵色露出悲戚,那些負麵的蒼涼情緒一點不似作假。


    陳麗娟粗糙的手指摩了摩箱子表麵,然後拿出裏麵的試卷看了眼,“當時我還因為他改成績特別生氣打了他...”


    “這雙鞋子是他當時偷我的錢去買的,我是好久之後才發現的,當時他穿著這雙鞋溜得可快了,我根本收拾不了他。”


    “他總喜歡買亂七八糟的漫畫看,讓他好好學習不許看這些玩意兒,他就藏在語文數學書殼子裏偷著看。”


    “這本語文書我給他買三次了,之前好幾冊也是,把人家好好的圖畫得亂七八糟的,哪裏有在認真聽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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