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辛家一回醫院就接受了愛的洗禮, 她虛心接受批評,姿態虔誠, “我也感受到了生命的珍貴,我一定好好保護我的這條命, 讓它重如泰山。”


    胡塗本來想說她幾句,抬頭就觸到辛家布滿汗水的額頭和生理性顫抖的眼角,胡塗把已經落在舌尖的話又吞回去。


    辛家沒有看胡塗, 她下搭著眼瞼,卷翹的睫毛習慣性地輕抖, 靠著滿嘴的胡說八道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胡塗在裂開的傷口附近塗了碘伏進行消毒, 用膠布牽引的固定住傷口, “我等會兒讓醫生給你開點口服或者注射抗生素, 這幾天勤擦藥,過幾天就應該能長好了。”


    辛家打量自己的手臂, 輕蹙眉心的模樣大概能有古代驚豔眾人的竇娥纖美柔弱的模樣,胡塗放緩音量, “放心...”


    辛家:“我不太放心,我總覺得會留疤誒...”


    胡塗把澎湃的安撫之情全部吞回去, 她沒好氣的收好東西:“死不了就行了,留點疤也好讓你長長記性。”


    辛家把衣服往上拽,遮住圓潤的肩頭。


    “睡會兒, 一會兒有人來給你輸液。”


    “哦。”


    大概生病或者受傷的時候, 身體的嬌貴係數就會呈指數性的上升, 辛家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她醒過來的時候,護士剛好來給她取針。


    “輸完了?”


    “嗯,今天的量都沒有了。”


    辛家懶散著渾身的骨頭躺在床上,手指摁住棉花團,完成最後一個任務,等夜幕降臨後,她就正大光明的頂著江津這個保護傘出了醫院。


    “到哪兒了?”


    “才準備下樓。”


    “我讓朱秘書到地下停車庫等你了,他直接送你過來。”


    辛家瞧著自己腳尖,白白潤潤的臉孔上帶著淺淡又率直的柔軟的應了一聲“好。”


    辛家坐電梯到底樓的時候,朱秘書已經在門邊等她了,她跟朱秘書問了好,朱秘書推推眼鏡,叫了辛家的名字,算是打過了招呼。


    辛家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她把窗戶放下,胳膊肘放在窗沿邊上,“開車吧。”


    “好的。”


    辛家不太敢坐副駕駛座,但是她不可能一直躲避,不過就是車禍後遺症,隻要克服就好了。


    她不太自在的用牙齒咬了咬手指,局促不安的撚著手指看著車滑出停車場,融進車流裏。


    她一看見車間距被拉近就會有針紮般的刺痛感,她會下意識的用指甲掐指尖,近乎自虐的看著車距不停的被拉遠再拉近。


    如果太近的話,她會痙攣的弓著背脊,像是吸/毒的人出現戒斷症狀一樣的渾身抖動。


    朱秘書被她嚇了一跳,趕緊踩了一腳老刹車。


    “你沒事兒吧?啊?沒事兒吧?”朱秘書給嚇成了一塊白板,直愣愣的把車停在馬路中間一動不動。


    後麵的車喇叭聲音穿成一串朝他擊過去。


    朱秘書回過神來,又狠狠給了一腳油門。


    辛家身體在座位上猛地一彈,手指使勁按住左右亂晃的方向盤,狠著眸看他:“刹車。”


    朱秘書像是個一戳一蹦的機器人一樣給了一腳刹車,在即將要給前車一個吻之前停了下來。


    辛家背脊靠著椅背,大口喘息幾次,壓平音量對朱秘書說到:“慢慢移動到路邊,我坐後麵去。”


    朱秘書哆嗦得像是個剛從冰窖裏挖出來的人,他‘哦’了一聲,穩住車速往邊上靠,辛家拖著失了鹽分的身體移到後麵去,她呼吸平緩下來,看朱秘書一眼,“可以開車了。”


    朱秘書不太放心的回頭看她,“如果你暈車的話最好坐第一排,然後看著前麵不容易暈車的。”


    “不用,我這個人體質比較特殊,坐在後麵更好。”


    朱秘書還沒聽出辛家滿嘴胡話的敷衍,還滿臉嚴肅的推了推眼鏡架子,心平氣和地試圖說服她:“我說的這話是有科學依據的,你可以在網上查,看我說的是不是正確的?”


    辛家無奈的吐出一口氣,“你說的是正確的,隻是我不是暈車的毛病,開車吧。”


    朱秘書想到隨時掌握著他的生殺大權的江津,顧不上從穀粉找文獻給辛家驗證驗證他說的科學性,一腳油門又踩過去了。


    辛家到的時候江津正在對著電腦開會,辛家沒有打擾他,安靜的坐在沙發邊等他開完。


    光對於現在的江津來說不是必需品,房間很暗,給江津身上蒙著一層奶灰色的光。


    辛家手肘擱在大腿上,撐著臉蛋隔著模糊不清的光色看他,病床升起變成椅子模樣的靠背,江津坐在床上,背脊挺得筆直,他身上的病號服被熨燙得沒有褶皺,就像是被精心保養的襯衫。


    他手放在小桌板上時不時敲一下,白色的耳塞有一隻掛在他脖子上,他手邊上擱著一支筆,如果不是因為閉著的眼睛,他跟平時一般無二。


    “剛才說的數據是百分之十三吧,那...”


    對麵似乎說了什麽,江津明顯的停頓了一下,“就算是百分之十五,那也遠遠不能夠彌補這件事對我們集團形象造成的損失,事情讓負責人擔下來,這一次□□全部移交給法務部處理...”


    他手摸到筆,習慣性的在本子上記錄什麽,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想起自己看不見,手停頓了一下,作罷。


    江津像是因為給上帝獻祭後留下的殘破軀殼,在這樣的時候,辛家想成為他的眼睛,他的筆,他的拐杖去跟世界對話。


    辛家把另外一個耳機塞進耳朵裏,她脫掉鞋坐在江津身邊,把他盲寫的筆記本拿在手上,讀給他聽,也是讀給會議室的另外一頭聽:“還有這一次江成廣場引進商家策略沒有完全確定,上次說的方案盡量變更成文字內容提交到你的郵箱。”


    江津:“對,方案的事情,王峰你下去盡快落實。”


    王峰本想說什麽,音響裏那個柔軟的女聲把他的話全部堵回去。


    “少爺現在暫時不方便,你把郵件傳我郵箱吧,我會念給他聽,你記一下。”


    江津沒有說話,在團隊裏這樣的態度就是默許。


    江津坐在病床上,把玩著辛家的手指,他摩了摩她的指尖放在嘴邊啜了一下。


    第100章


    近兩年時間, 江津的手伸得越發長了, 李麗琴倒不是對他這樣不滿,隻是他擴張領土太快也太不留情麵,她在公司留下的親信被砍掉了大半。


    這一次,江津意外受傷, 在擔心的同時,李麗琴不由得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她得趁江津不在的這段時間內把集團的部分權利收到自己手上來,畢竟財富才是安全感和底氣的來源。


    她在最開始幾天去看過江津, 然後以保護的名義塞了幾個人監視江津後,就再沒時間去看看情況。


    從她接收到的信息來看,江津除了必要的檢查和日常散步, 幾乎沒有離開過病房。


    雖然時不時開語音會,但是安保公司沒有讓任何一個集團高層成功見到他, 他就像是被折斷豐滿雙翼的鷹被鎖在狹窄不見藍天的房間裏。


    按照李麗琴的預想,她收回各個子公司的管理權應該是件非常容易的事,但是讓她沒想到的是過程一點不順利, 有來自四麵八方的阻力。


    交接順利的就留下一大堆的合同爛攤子,交接不順利的, 她們連見個負責人都要花一兩周時間。


    江津通過自己開設的公司緩慢滲透集團,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裏好像變成了他的一言堂, 鋼筋鐵塔, 牢不可破。


    錢沒拿到多少, 事倒是攬了一大堆,李麗琴的煩躁在一而再再而三收到江怡消費短信的時候到了最高點。


    她給江怡打了個電話過去,劈頭蓋臉的就罵。


    江怡有些難堪的看了一眼幫她推輪椅的黃曉茵,“曉茵姐,你先逛一下吧,我跟我媽媽打個電話。”


    黃曉茵露出關切的笑,“我看看裙子,你自己推車的時候小心點,別摔了。”


    “嗯,好。”


    江怡推著輪椅到角落,她臉上帶著不滿的神色,“媽,你幹嘛突然罵我?”


    “我就不能說說你了?你看看你都二十一歲的人了,不會賺錢就算了,花錢還這麽大手大腳的。”


    “哪裏大手大腳了,我連你的十分之一都沒有...”江怡不平的撇了撇嘴,“再說了這點錢對我們家來說算什麽,以前我找哥拿的時候,他從來就沒說過什麽。”


    李麗琴:“現在你哥那張卡呢?”


    “... ...”江怡抿了抿唇,臉上表情越發的陰沉不滿,“這次出事之後,我哥就全部凍了...但是這事又不怪我,我怎麽知道他會突然衝出來,而且我及時看見他了,還打個方向盤,真是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小氣。”


    李麗琴聽到這裏突然一頓,她臉上的表情輕微的一亮,語氣陡然溫柔下來,“以前你哥一個月給你多少零花?”


    “不是給,給我的是信用卡,沒有限額的可以隨便刷,然後他每個月幫我還。”


    李麗琴雙手抱胸,她指尖在手臂上敲了敲,若有所思。


    江怡有些不耐煩了,“媽,你還有沒有事兒?沒事我掛了啊,我還在逛街呢,曉茵姐說晚上帶我去參加慈善晚會,我禮服還沒選好呢。”


    “遵信那個?”


    “嗯。”


    “晚上媽媽也要去,有個單子要談,到時候介紹幾個青年才俊給你,我們怡怡啊,也到結婚的年齡了。”


    江怡想到未來的那個他,一顆小心髒就激動得砰砰砰的跳,她彎唇,羞意才能夠眼角眉梢溢出來,“哎呀,我才不要你介紹,我要自己認識,這樣才有意思。”


    “媽媽不跟你多說,好好選衣服,晚上見。”


    “嗯。”江怡喜滋滋的掛了電話,繼續逛街。


    李麗琴下午抽空去了一趟醫院,她把買的花束和果籃放在房間空蕩蕩的茶幾上,坐到江津身邊。


    江津垂著頭在聽廣播,手裏攤著一本書,指腹有一下沒一下的摩著書頁的邊角,他身上籠著一層無害的光暈,讓李麗琴對自己的計劃更有信心了。


    她拿走江津手裏的書放在床頭櫃上,“現在又看不見就別把書拿著了。”


    江津沒有說多餘的話,任由她拿走。


    他側頭,準確無誤的捕捉到李麗琴的位置,“怎麽過來了?”


    “這幾天太忙了一直沒有時間,趁今天沒什麽事過來看看。”李麗琴把江津捏了捏被角,翹起腿,問道:“醫生說你情況怎麽樣?”


    江津不急不躁,趁著說話的間隙還摘掉了耳機,把它規整的卷在手機上,“身體在慢慢恢複,眼睛以後應該都看不見了。”


    “那醫生沒說什麽時候能做□□移植手術?”


    “暫時沒有。”江津語氣克製,像是在匯報一場精準的數據報告會,“雖然今年角膜捐獻的人數有四十七人,但是需求量遠大於庫存量,s市裏的眼庫目前都找了一遍,還沒有找到合適的。”


    李麗琴:“現在醫院都這麽不靠譜?”


    陳秀一進來就聽見這麽上帝視角的話,她差點要把兩顆衛生球扔到天上去。


    她按了按兜裏的筆,把掛在吊瓶邊的小文件夾拿下來打了兩個勾,又簽好名字掛回去,一邊客客氣氣的解釋道:“庫存量為零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等待的人太多了,一有了捐獻就馬上移植了,哪裏知道你們會瞎。”


    “不僅醫院不怎麽樣,我看現在醫院的護士素質也好不到那兒去,真該給院長講一聲好好整頓一下醫院風氣。”


    陳秀根本不怕,她客客氣氣的看著江津,開口道:“今天辛護士可能會早點過來,她已經辦理好了那邊的手續。”


    江津:“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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