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自個兒估摸了一下,覺得無涯不愧是無涯,一下便說到了“人和”這個點子上,原來蘇風華說的是這個意思。隻是曾經我已經主動過了,他對此仿佛特別不受用,於是我思前想後,覺得這成不成熟,完全不由我說了算。


    由於知道了蘇風華便是太子長琴的緣故,我心裏最近老是咯得慌。莫名其妙便和曾經天界裏的大神扯上了關係,且這關係還是曖昧關係,著實讓人膽戰心驚,擔心著說不準便從哪裏跳出來一個妹子,掐著我的脖子要與我同歸於盡。


    這些日子巫官們都忙著往皇帝的寢宮跑為虛弱的皇帝診治,趁著這沒太多人來管的間隙,我便偷偷溜到巫院裏將一些關於上古時期神界的書通通找來瀏覽了一遍。


    關於神戰,往古迄今統共也不過三次。第一次是神帝與炎帝之戰,炎帝敗北逃往南天界;第二次便是那次曠古爍今的神帝與蚩尤神的大戰;第三次是距今並不太久的神帝與刑天一戰,神帝怒斬刑天頭。而在此之後,神帝神識逐漸幻滅,便將帝位傳給了如今的天帝顓頊,自己歸入太虛境中去。我並不驚訝神帝的威武卓絕,三次大戰皆是獲勝。我隻是略微有些吃驚,與其說是三場戰爭,不如說隻有一戰——因為蚩尤與刑天都曾是炎帝的部下,這未免過於巧合。若真是如此,那下一次天地大戰之時……我不敢想像,蘇風華要找六瑞,或許便恰恰與此有關。因為他的那句話清晰地在我腦海裏浮現:


    “所以她在很久之前,便被打入了阿鼻地獄。直到下一次天地大戰之時,才會被放出。”


    ☆、第57章 第十七枝 如墨(一)


    皇帝駕崩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我正在廚房裏鼓搗食物,嚇得我直接打翻了一鍋的湯。聽說鎮國將軍蘇哲玉在昨天深夜裏便已經帶兵入宮,將整個皇宮裏三層外三層,嚴嚴實實包了起來,不準任何人私自傳遞個中消息。


    我隨著宮人一起前往皇帝寢宮,那時殿裏殿外已經布滿了白巾。按照大虞規矩,皇帝駕崩,宮人宮女們要在殿前接連不斷地哭整整三天,是為哭喪,之後再行入殮和安葬。


    我到達的時候殿前已經哭倒了一片,並且還真是鼻涕眼淚一大把,聞者傷心見者流淚。我很納悶平日裏沒見這些宮人同老皇帝有什麽多深的感情,為何他一死這些人哭得就跟自己爹死了一般傷心。我蹲在地上實在哭不出聲,旁邊一個小宮婢特別熱心,扯了我衣角邊哭邊道:“姐姐,快些把眼淚擠出來,等會兒公公們還要再巡視一遍,若沒眼淚的,杖責三十大板。”


    我瞬間明白了原因,連連點頭以示感謝,然後伸出手便往自己的腰上狠狠一擰。我可是真用了勁,疼得我立馬便哭出了聲來。


    一開始的時候大家都隻是在裝哭,或是像我一樣自己擰自己的,或是吐點唾沫星子畫在臉上的。但是到了後兩天,天氣本來就越發炎熱起來,風吹日曬的情況下,真哭的人便越來越多。於是便聽得一開始大家都在哭號:“皇上啊,您怎麽這就去了啊?”到了後麵,便是哭號:“皇上啊,您怎麽要在這時候去啊?”巡視的公公耳朵不大好,也不怎麽能聽得清楚,大家的膽子也就越來越大了,“皇上啊,您等我滿了年紀出宮了再去不行麽!”


    棠梨擔心我的身子會受不了,扭著無涯帶她進了宮。但是即便她進來了也無濟於事,最後便是我兩人在這地上跪著一起哭。


    我整整哭了三日,覺得把這一輩子的淚水都用光了。我本以為在這三日裏,是懷霜行動的最好時機,卻不料這期間風平浪靜,沒有發生任何事情。就在我以為一切終成定局的時候,卻突然站出來一個人。這人說熟悉談不上,卻也不陌生。曾經,我們還同住在一個屋簷下接近半年的光陰。


    在一片哀嚎聲中,皇帝終是沒能復活。三日以後,新帝登基。沈臨雲穿著素白的帝袍從皇城門口一路高呼“天佑大虞”,一路走到大殿門口,路上絕對不會出現扔雞蛋和菜心這種不要命的事情。


    想必他心情是極為愉悅的,因為該為他老爹掉的眼淚已經有千百名宮人幫他掉了,然而其實他連笑也笑不出來,因為就在他踏進皇宮大門的那一剎那,對他致命的一擊已經出現,這遠不是路上的雞蛋和菜心能夠比的。


    我跪在大殿外的廣場上,微微抬起頭來審視了一番——隻見一個皓首蒼顏的老人一身黑衣官袍,頭戴一品烏紗,正氣凝然地站在廣場中央,手裏拿著的,赫然是一份紅金鑲邊的長卷。


    蘇如墨!


    無需去看他的正麵,光是看這背影的氣度,便能猜出這老人便是大虞前國相,蘇風華與蘇哲玉的父親,蘇如墨。


    好一副仙風道骨的硬朗身子,熾烈的陽光之下,絲毫看不出那是一個已經接近七旬的古稀老人,他威嚴地背著雙手站立在廣場之上,迎著陽光,也迎著新要登基的帝王。


    迎王的官員踏過門檻,發現前方攔路之人竟然是在大虞頗有威望的前國相,嚇得冷汗直冒,止了沈臨雲的前行,走到蘇如墨跟前,拜道:“請蘇老速速離開,新帝馬上便要從此登基。”


    蘇如墨穩如山,巋然不動,眼神淩厲,望著那迎王的小官,字字沉重:“恐怕太子殿下如不了這意,蘇某正是前來聲討殿下,不孝不忠不義之人,豈能登得大統?”


    “放肆!”沈臨雲與這皇帝之位就差那臨門一踹,心裏定然是著急,走到蘇如墨身邊,也不正眼瞧他,故意有所輕視,道:“蘇老曾經是本朝前國相,本宮念在你為先帝鞠躬盡瘁的份上,不同你計較,還不速速讓開。”


    “殿下,”蘇如墨有的是不卑不亢,沉著冷靜,他竟然直視著沈臨雲,一字一字鏗鏘有力,“一國之忠、孝、義,乃是治國之本。國本讓不得,若老臣今日讓了步,如何對得起先祖皇帝和剛剛大行的皇帝!”


    “你——”沈臨雲青筋盡露,扯過蘇如墨手中的捲軸,交到迎王小官的手中,喝到:“且看看他寫些什麽。”


    那小官哆哆嗦嗦地打開捲軸,其中字跡還未幹透,隻露出一半,小官已經嚇得頭也太不起來。沈臨雲背著身子,道:“寫的是什麽!”


    “殿下,這……”小官不敢直言。


    “說!”沈臨雲一聲喝下。


    小官顫巍巍地開口:“討……討太子臨雲檄。”


    廣場之上開始有所嘈雜,沈臨雲按捺住暴怒的心情,繼續要那小官念來。


    “太子臨雲,人非溫順,性不忠良。加之蛇蠍之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殘害忠良。尤其弒君鴆母,包藏禍心,窺竊神器。人神之所共疾,天地之所不容。


    墨,奉先君之成業,荷本朝之厚恩,是用氣憤風雲,誌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順宇內之推心,援舉義旗,誓清賊孽。南連廣漠,北盡三河,鐵騎成群,玉軸相接,班聲動而狂風起,劍氣沖而南鬥平。暗嗚則山嶽崩頹,叱吒則風雲變色。以此製敵,何敵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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