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把能夠想到的詞匯都在腦海裏過了一遍,用一副探究性的口吻望著春梅。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科學家,舞蹈家,醫生或者是國企的ceo?”


    春梅抿著嘴,故弄玄虛的地搖了搖頭。


    “那就是一個叱吒風雲風雲的商界大咖。”水生看著春梅不說話的樣子,他窮追不舍地問道。


    春梅像一個小大人,鄭重其事地說道:“爸,我不懂什麽是國企的ceo?也不明白商界大咖是什麽概念?我的理想是長大後,要成為太陽底下最光輝的職業——人民教師,讓貧困山區的孩子有學上,有書讀,不讓每一個適齡的孩子因為家庭的貧困上不起學。”


    水生看著春梅那黑葡萄似的眼神,那人小卻誌向遠大的話語讓他的心裏感到欣慰。


    “好孩子,你年齡雖小,卻誌向遠大,當老師好,爸為你感到高興,爸支持你!”水生喜不自勝地說道。


    水生想到了在春梅百天的時候,當地流行一種抓周的活動,如果孩子喜歡哪一個物品,用手抓住了哪一個,就預示著孩子將來可能從事的就是這種職業。


    水生抱著春梅,把玩具,碗,粉筆,還有鞭子並排成一行,分別放到地麵上,吸引著春梅的注意,讓春梅在四種物品之中,挑選出她最喜歡的一件物品。


    他沒有忘記春梅抓周的結果,隻見春梅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眼前的物品,她一眼之間就從這四樣物品中選到了粉筆,水生還是不死心,想要再讓春梅再抓一次,沒想到,春梅抓了兩次,依然都是粉筆。


    水生不知道春梅的父母是誰?他在心裏猜測著,應該是有很高深的學問吧!應該都是有知識有文化的人。


    既然她在抓周的時候,三次都能抓到粉筆,那春梅長大之後,指不定就是一位老師,水生認為,春梅生下來就是吃教師這碗飯的,不像自己這麽大年齡,幹的還是吃苦受累,賺力氣錢的活。


    既然這孩子有可塑之才,能成為祖國的棟梁,就算是吃苦受累,再苦再難,他也要咬牙供這娃娃讀書。


    一個是自己的親兒子,一個是拾回來的棄嬰,水生想了很久,決定放棄讓春陽讀書的機會,砸鍋賣鐵也要供春梅讀書。


    郭翠花因為春陽沒有上完初中和水生發生了一次又一次的爭吵,因為生活中對春梅的疼愛,這麽多年來,家裏總是聽到他倆此起彼伏的吵鬧聲。


    這麽多年,水生的心裏隻有一個願望,那就是——看著春梅慢慢長大,她的理想也像駛向光明的燈塔照亮了黑暗的路,他期待著春梅的理想能夠早日開花結果。


    水生見證著春梅成長過程中的喜怒哀樂,也見證著撫養她成人的辛酸和無奈,他寧可委屈自己,也要把好吃好喝的留給春梅。


    那些他帶過春梅去過的每一個地方,像寶藏一樣鐫刻在水生的心底。


    春梅問起自己母親是誰的話語,讓水生的心裏痛的快要窒息,他突然覺得春梅很快就要離開自己。


    水生垂著腦袋,心中湧現出一種無盡的憂傷,春梅提出的問題,讓水生有些手忙腳亂,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雖然已經是春暖花開的季節,水生卻明顯的感到有一種刺骨的涼意在不斷滲透著他的身體,那寒意在他心底油然而生。


    水生拿起旱煙袋,吧嗒吧嗒地抽著,他沒有去看春梅,過往的回憶讓他鼻子發酸,好像隻要輕微一碰,這淚水就會從眼眶裏爆發出來,水生的世界陷入了一片無邊的黑暗。


    他抬頭看了一眼沉默的天空,除了那停滯不前的白雲,沒有任何飛鳥可以留下的足跡,該來的還是要來,該走的還是要走。


    水生突然覺得自己無法掌控春梅,就像他年少時,因為家庭的貧困,迫於家庭的壓力,無法實現自己的理想,隻能接受命運的安排,選擇了郭翠花,和她在雞零狗碎的煙火氣裏,百無聊賴的過著自己失意的人生。


    人生啊!越是想要去抓,卻怎麽也抓不住,水生悵然若失。


    看著春梅信任而充滿期待的眼神,水生想要告訴她事情的真相;可是,這話要是告訴春梅,她的心裏怎麽能夠接受親生父母把她遺棄的事實?


    她那麽單純,善良,水生不舍得讓春梅因為外界的壓力,內心再受到傷害,感情上的紛擾,已經讓春梅像蛻了一層皮。


    她月複一月,夜以繼日地照顧著李大柱,這繁瑣細碎的守護,這點點滴滴的辛勞,他看在眼裏,不知道何時醒來的大柱,像一個看不到頭的隧洞。


    如果現在告訴春梅她被遺棄的事實,她會崩潰的。


    這麽多年在春梅身上的付出與陪伴,讓水生突然有了一種比較自私的想法,他要把春梅不是自己親生女兒的事實,永遠埋在心裏,他怕一旦說出口,會永遠失去春梅。


    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結果,也是他無法觸及的痛。這麽多年,他一路走來,吃過的苦,受過的罪,也隻有自己知道。


    春梅早已成為了水生的生命之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失去了春梅,他內心的精神支柱也會瞬間坍塌。


    愛是自私的占有,就算趙雪盈真的是春梅的親生母親,他又何苦為別人做嫁衣?他更不願把春梅拱手送給趙雪盈?


    隻有他才是春梅的父親,他的親生父母有什麽資格來認春梅?


    在春梅的成長過程中,他們從未出現過,現在看到春梅長大了,要把春梅認回去,水生的心裏無法接受這樣殘忍的事實。


    水生從來沒有感到這麽難過,想到春梅就要被人無情的從自己的身邊帶走,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春梅看著父親的臉色很難看,她料想一定是剛才的問話戳痛到父親的痛處,她突然為自己的冒失感到自責起來。


    “爸,你咋了?我剛才的話是不是讓您難過了?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您不要放到心裏去,就當我沒有說過。”春梅不知道該怎樣安慰父親,才不會讓他感到難過,她自我批評地說道。


    水生用手捂住那即將碎裂的心髒,看著春梅自責的模樣,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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