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想象成一個人,”陸修說,“心髒附近,血管是最活躍的,而這些血管,就是天地脈在流動。”“哦”江鴻懂了。陸修又說:“國外也有妖,有上位靈與下位靈的顯現,隻是各地叫法不同,譬如墨西哥就將下位靈的呈現視作亡靈節,印第安人也有他們的解釋方式,在中華地區被我們稱作神的,於其他文化裏,也有對應的名字。還有一些上位靈,隻接受該民族的召喚,屬於區域神。”江鴻注意到陸修用了“被創造”來形容地球,這很罕見。第81章 鬼節“那地球是被創造的嗎?”江鴻又好奇地問,同時規矩地看著前路,把車開好。陸修說:“我不確定,不過大家都認為是的。‘大家’是驅魔師們。”“誰創造了地球?”江鴻又問。陸修仿佛變了個人一般,在解答江鴻的問題時,語氣裏帶著幾分師長的嚴肅,用詞也變得嚴謹了不少。“你可以認為‘’是創世神,”陸修說,“中華文化裏叫作什麽?”“盤古!”江鴻馬上想起了那個遙遠的名字。“正確。”陸修點頭道,“妖協門口的牌坊說的什麽來著?”“身化萬物。”江鴻還記得。混沌如雞子,盤古開天辟地,四萬八千歲後,天地初成,其頭為五嶽,目為日月,氣為風,聲為雷,身化萬物。江鴻說:“但是好像都是傳說啊,驅魔史學也沒有提到過,有人考據出盤古的存在麽?”陸修說:“從前沒有,但現在,也許有一件東西可以證明盤古的存在。”江鴻問:“什麽?”陸修:“萬物之書。”江鴻:“對哦!”萬物書就像世界的後台,如果倏忽與陳朗所言沒錯,各部分齊聚後,也許真能解開創世的謎題。江鴻:“可是古生物學告訴我們,地球是自然形成的,生命則是氨基酸聚合為大分子,這個和創世神有衝突啊,而且如果盤古創造了世界,那麽又是誰創造了?”陸修說:“‘湯’的解釋也隻是一個假說,與神創論並不衝突。”“喲你還知道‘湯’!”江鴻說道。“專心開車,看前麵,你要喝水嗎?”陸修打開可樂,遞給江鴻。“湯”的說法是古生物學家認為,最初的地球是一片海洋,在雷鳴與電閃的催化中,氮氣與海洋中的小分子發生反應,產生了氨基酸等大分子,再逐漸聚合,最後形成簡單的細胞,不過這個學說尚不能完整解釋生物的演化。“我曾有一段時間對世界的起源感興趣,”陸修說,“就在一些大學的圖書館裏,找來了不少書籍。”江鴻說:“你應該想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存在吧?”陸修:“不僅僅自己,也包括這個複雜的世界。”江鴻發現每當與陸修討論這種問題時,陸修就會發散出別樣的氣質,充滿了智慧與知性,哪怕他隻有青年的模樣,他的知識卻仿佛深不見底的浩瀚海洋,緣因他在漫長的時光中,學到了太多的知識。如果這個時候兩人麵前有塊黑板,陸修就會起身在黑板上寫寫畫畫。“還有一個說法,”陸修說,“認為行星在凝固的過程裏,需要一個‘核’的作用,這個‘核’將宇宙中的星塵通過引力凝聚,這個假說你聽過麽?”江鴻說:“好像聽過,叫什麽來著?”陸修道:“這個‘核’,被稱作‘星子’。”“哦對對!”江鴻在課外閱讀書籍裏看到過,“星子”的稱呼非常貼切。陸修說:“也可以理解為,盤古就是地球的‘星子’。”“如果盤古創造了地球,”江鴻問,“又是誰創造了我們的宇宙?”陸修沒有正麵回答,想了一會兒,答道:“印度教認為,毗濕奴在宇宙之海中漂浮、沉睡,而眾生與萬物,都是的夢境。”“真美好啊。”江鴻說,“但是還是沒有人解答,到底是誰創造了這個宇宙。”陸修說:“也許以後你能得出結論?”江鴻:“這也太抬舉我了……”陸修:“不過是個人就會對創世與起源很好奇,正常。有時我甚至懷疑校長和夫人穿越時空,本來是去調查熒惑的,調查著調查著就跑偏了,現在還不回來。”“他們到底去哪兒了?”江鴻還是第一次正麵問起那位素未謀麵的校長下落,甚至他都不知道校長是做什麽去了。“安傑帶來了一個消息,”陸修說,“有關魔的起源,以及宇宙中的某個未解之謎。具體內容我也不清楚,但校長就與遲小多,在安傑的幫助之下,穿越走了,至於去了哪個時代,現在沒人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也沒有決定。”江鴻說:“熒惑已經出現了,可他們還沒回來。”“嗯。”陸修答道,“也許是去尋找解決熒惑的辦法了吧。”江鴻說:“你們不是能溝通嗎?”陸修:“偶爾可以,隻有他主動朝我發出信號的前提下,通過龍語,我能接收到一些他們的訊息。”江鴻又道:“那他們有說在哪兒嗎?”陸修想了想,說:“最後一次就在祁連山,他們身處史前時代。”江鴻本想問“校長朝你說什麽”,但既然當時陸修沒有告訴他,就不是自己該問的。“好了!到了!”江鴻把車停在休息站,這裏隻能加油和吃盒飯,大多是供應給過路貨車司機的,簡直人跡罕至。“我們今天就在這裏過夜吧。”江鴻又在小小市區轉了圈,夕陽西下,實在沒有合適的落腳處,隻有住車裏舒服。江鴻有點後悔沒在張家口過夜,至少那邊還有酒店。“我來做飯。”陸修說。北方的夏夜涼爽幹燥,老孫在一旁放起了音樂,黃昏遠方落日如血,荒野中央的停車場前,江鴻支起車蓬,擺好小桌椅,陸修則打開燃氣爐,在旁炒菜,笨拙地顛了幾下鍋。江鴻哈哈笑,說:“你從哪兒學的?上回出來你還隻會煮麵的嘛!”陸修沒回答,看了江鴻一眼,江鴻又開始追問不休。“跟思歸學的。”陸修說,“他下學期準備開一門烹飪家政課。”江鴻:“思歸還會做這個?”陸修:“他不是會烘焙糕點麽?你還吃過。”鳳凰會做飯,也太奇幻了,江鴻想起上次的活動室點心,問:“思歸又是從哪兒學的?”陸修:“思歸和項校長學的,項誠做飯手藝很好。”對陸修而言,做飯最難的步驟在於掌握火候,江鴻在旁覺得十分好笑,不住說:“可以了,可以了,再炒就要焦了。”“笑什麽?”陸修迎上江鴻目光,“這麽好笑?”“我笑你居然會和思歸學做飯!”江鴻說,“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陸修:“這不是要做給你吃麽?”陸修那話純粹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卻又把江鴻撩了下。他的心裏如小鹿亂撞,把菜端過去,開飲料,從電飯鍋裏舀飯。平心而論,陸修炒的菜還是非常好吃的,雖然不比江母的水平,卻也有種熟悉的味道,像常說的“家常”感,也正是因為想做給家人與愛人吃吧?在曠野的盡頭,太陽慢慢地沉沒下去,取而代之的,則是近乎圓盤的月亮,起初它的色澤很淺,但隨著夜幕降臨,月亮的光芒也愈發明亮,皎潔而神聖,照耀著孤寂冷清的大地。方圓數十裏,就隻有他們這一輛車、兩個人。江鴻忽然轉過頭,看著陸修。陸修依舊出神地看著地平線,這一刻,江鴻有種朝他告白的衝動。“怎麽了?”陸修不解問道。“沒……沒什麽。”江鴻話到嘴邊,又出了不口,這段時間裏,他的顧慮實在太多了,他的父母、自己與陸修的關係、他們的未來……但每當他與陸修單獨在一起時,這些顧慮又仿佛被他的另一股衝動所壓製,麵前籠罩著重重迷霧,而他隻想衝破這迷霧不管將發生什麽,告白再說。但每每事到臨頭,他又總是卻步。我應當就是那種“能把人急死”的男生吧。江鴻在心裏自嘲道。“困了?”陸修稍俯身,伸手過來,摸了摸他的頭,這個舉動讓江鴻很受用,便像隻小狗般,順勢打了個嗬欠。“今天開了一天的車,”陸修說,“一定很累了,回車上睡覺吧。”太陽西沉,不過是四十六億年中無數個日夜其中的一個。翌日江鴻醒來,精神抖擻,複又開上了前往烏蘭察布的高速,隨著他們一路向北,人煙更為稀少,直至抵達集寧區時,才總算看見了人。內蒙古自治區每一個市的市轄範圍都極其巨大,快接近南方半個省的麵積,常常開十來分鍾都見不到一輛車,路邊也沒有牛羊,大多是荒地。在集寧稍作補給,江鴻又開車前往陰山景區,眼前所見並非他想象中的牛羊成群、綠草遍野,緣因牧場多在限定的幾個地方,路邊也沒有賣牛奶與乳製品的攤販,大多一片荒涼。“今天是中元節了,會發生什麽?”江鴻不時朝車外望,看著下午的太陽,蒙古高原與長江流域最大的區別還不是荒涼,而是風很大。狂風無處不在,呼呼作響,刮得人耳朵嗡嗡地響,有時與陸修離遠了點兒,說話都得用喊。“你家不過中元節?”陸修問道。江鴻:“重慶人不怎麽過這個節日。”但他在書本上學到過,中元節時,所謂的鬼界,也即“下位維度”會短暫地和人世間相接,許多鬼魂將回到陽間,探望自己想念的親人。當然,已經入天地脈去輪回的鬼魂,就不會再出現了。陸修和曹斌提到過,下位維度隻是一個輪回的中轉站,哪怕逝者眷戀凡間不願去投胎,也是沒有用的,因為在漫長的歲月裏,記憶會一點一滴地流失,失去了肉身的保護,記憶流逝的速度隻會更快。不需要等千年萬年,也許五年十年,生前的事就會忘得差不多了,甚至忘卻了自己是誰。正因如此,江鴻最初也推測老孫的前身,也許是個很老的鬼。“到了。”江鴻把車停在陰山的半山腰,接下來就交給陸修了。陸修戴著墨鏡,隻是朝高處看了眼,便說:“往山頂走。”這裏是陰山景區的背麵,被群山簇擁著,傳說山腳下就是一千五百年前的敕勒川。“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罩四野。”但現如今望去,隻有一片荒涼,白日照耀大地,狂風吹過光禿禿的山巒。江鴻抱著掃地機器人,跟在陸修的身後,往山頂上走,離開棧道後山路崎嶇難行,陸修說:“帶你飛上去?”“還是別了吧,”江鴻說,“我怕又被人看見。”陸修把江鴻打橫抱了起來,江鴻“哇”的一聲喊,被抱著飛上了山峰高處。那裏有一塊平地,豎著海拔勘測碑,日漸西沉,陸修解下露營包,開始找地方紮營,支起爐子。陰山有著許多古老的傳說,例如所謂的“陰兵借道”,《山海經》中的“太陰幽熒”與“天狗食月”等。七月十五,月亮升起來了,世間一片孤寂,一輪滿月下竟神奇地仿佛與白晝並無太大區別,明亮的月光照耀著大地,山巒與樹木甚至在荒野上投下了輪廓清晰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