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修有點意外,張錫廷這次來得很快,他又問:【哪裏吃飯?】【我想試試,靠我自己解決,可以嗎?】江鴻那邊回複道,【我也想獨立完成一點事。】陸修沒有遲疑,回道:【那麽我回酒店等你,有事隨時聯係。】廣州沙麵島,一棟租界式的三層建築物的二樓會客廳內。身穿黑襯衣的“陸修”坐在沙發上,以手指輕輕回撥江鴻與陸修的微信聊天界麵,給真正的陸修回消息。另一個男人站在落地穿衣鏡前,注視著鏡麵。昏迷的江鴻躺在地毯上,外頭陽光燦爛,他的意識已經逐漸恢複了,但醒過來的第一件事,不是睜開雙眼,而是安靜地聽著兩人的對話。“時間已經不多了,”黑襯衣“陸修”說道,“他已經查到了驅委檔案科。”“沒有關係,”那站在穿衣鏡前的男人沉聲道,“他們對此全無準備,哪怕陳真得知真相,他也不敢輕舉妄動。”江鴻:“!!!”江鴻聽到那男人的聲音時,有那麽一瞬間產生了錯亂甚至以為自己回到了北京驅委!那聲音實在太熟悉了,就是陳真!霎時間所有的未解疑惑,都在那一刻變得明朗起來!在麥擎家無意中窺見的“陳真”背影,還讓江鴻懷疑了好一段時間,陳真究竟有沒有投敵!現在他總算明白了,但真相也令他不寒而栗……有兩個陳真?兩個陳真!一個在驅委裏帶領所有的驅魔師,繼承“大驅魔師”的名號。另一個,則是他的複製品,不,說複製品還不確切……這個時候,江鴻的眼睛稍稍睜開一條縫,看見另一個“陳真”轉身,朝他走來。複製品“陳真”與綁架了自己的“陸修”一樣,身上都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邪氣”,江鴻說不出這感知是來自於驅魔師的直覺,還是來自於作為人的直覺,就像日常生活裏,總有偶爾碰上的讓他感覺“不舒服”的陌生人。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就是熒惑的人。他的腦子始終在高速運轉,這已經是自己第二次被綁架了,江鴻直到現在,仍然保持了冷靜。敵人雖然拿著自己的手機在回消息,但最遲今天晚上,陸修與安傑發現他沒有回去,一定就會察覺端倪……江鴻突然又想到另一個問題既然這兩個複製品……不,他寧願稱他們為“黑暗陳真”與“黑暗陸修”,他們既然讓自己知道了真相,也即是說,不會放自己活著回去!否則一旦自己把消息透露給驅魔師,這個名叫“熒惑”的組織便將徹底暴露。但這就涉及到另一個問題……江鴻記得麥擎推算過他的命運,他有一天會死,這個日期在接近二十歲這段時間,而今年自己剛過十九,也就是說,他不會在這個時候掛掉。自己從來不相信的所謂“死期”,反而在這個時候成為了他的保命符,想想就覺得荒唐。可是他們會怎麽對付我?江鴻心中七上八下,又想到另一件更恐怖的事,他們既然連陳真都能複製,是不是也能複製我?複製出另一個我,再把現在的我殺掉……讓“黑暗江鴻”回到陸修與安傑身邊去……霎時間江鴻又想起倏忽的預言,沒有錯,她看見了未來!隻是她看見的那個身影,是黑暗陸修!“得盡快動手,解決掉他們。”黑暗陸修說道。他的語氣都與陸修一模一樣,仿佛在談論一件事不關己的小事。“不用著急,”黑暗陳真來到另一張沙發上,淡定地坐了下來,“我們的時間還有很多。你打算怎麽處理他?”黑暗陸修說:“我隻是疑惑,他為什麽在第一時間裏就認出了我?”“他已經醒了有一小會兒,”黑暗陳真淡淡道,“你現在可以問了。”黑暗陸修用江鴻的手機發了一會兒消息,朝他投來一瞥,江鴻馬上閉上雙眼,繼續裝死,但這沒有用,黑暗陸修踢了他一腳。黑暗陸修與黑暗陳真對視。江鴻猜測這個問題對他們來說非常重要,不弄清楚,他們不會罷休,因為這涉及到如何辨識臥底的關鍵。江鴻於是睜開眼睛,支撐著坐起,打量麵前的黑暗陸修。不知為何,他沒有任何恐懼感,也許因為他與陸修完全一樣的容貌,給他的安全感太足了,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要說忌憚,江鴻反而更忌憚這個黑暗陳真,搞不好,他就是熒惑的大boss。“不要再讓我重複一次,”黑暗陸修冷冷道,“你是怎麽認出我的?”江鴻發現“陸修”被調包時,最初隻是心底微小的念頭,其次則是從鱗片上發現了端倪:真正的陸修從心髒處揭下了逆鱗給他,但黑暗陸修沒有,所以他的胸膛處沒有那塊鱗脫落後造成的明顯疤痕。“直覺,”江鴻知道拒絕回答也沒有用,但沒有告訴他原因,索性爽快道,“相處時間長了的直覺。”黑暗陸修就這麽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江鴻,仿佛想辨認他是否在撒謊。黑暗陳真則在一旁輕鬆地說:“他與你的本體有前世聯係,不用奇怪。你大可以換個人試試,譬如說曹斌?”黑暗陸修顯然不喜歡“本體”這個稱呼,對此嗤之以鼻。“你們到底想做什麽?”江鴻發問了,“想對我怎麽樣?識趣的就放我離開,否則陸修不會放過你們的!”黑暗陸修嘲諷道:“一條被封鎖了真身能力的龍,能做什麽?”黑暗陳真卻似乎對江鴻很有興趣,始終打量著他。江鴻突然又想到另一個問題是誰製造出了這些複製品?既然複製了陸修,那麽是不是意味著,麵前這個黑暗陸修,不會受到恢複真身隻有五分鍾的時間限製?陳真被複製了,他的心燈的能力也會被複製嗎?黑暗陳真朝黑暗陸修示意該處理江鴻的事了,又說道:“準備安排下一步行動,這段時間裏,你須得更謹慎一些。”黑暗陳真起身,朝茶幾上做了個手勢,這時,江鴻看見萬物書從茶幾上升起,飛向黑暗陳真,在他的手中懸空轉了兩圈,隨著黑暗陳真的一個動作,萬物書飛向室內的置劍台,被安放在上麵。江鴻:“!!!”“起來,”黑暗陸修似乎不想碰他,說道,“出去。”江鴻心道:我掙紮也沒有用,但如果不掙紮,他是不是要殺了我?!會客廳的門自動開啟,江鴻走了出去,黑暗陸修跟在他的身後。突然間,江鴻做了個舉動,衝向走廊一側的窗子,側身撞了上去。但一切都是徒勞的,江鴻剛一動,黑暗陸修便抬起手,江鴻頓時渾身動彈不得,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提”在了空中。“不要抵抗,”黑暗陸修冷冷道,“我現在不想殺你。”黑暗陸修按了電梯,用法力拖著江鴻進去,江鴻全身被控製住,隻剩雙眼能活動,將目光投向電梯按鈕,一樓的標誌之下,隻有一個無記號的按鈕。黑暗陸修按下了那個按鈕,電梯開始下沉。江鴻的心髒狂跳,他要把自己帶到哪裏去?為什麽這裏似乎隻有黑暗陳真與黑暗陸修,不見其他的、被他們複製的驅魔師?是全部派出去當臥底了嗎?他們會複製我嗎?江鴻開始想象深埋在地底的實驗室,想象從什麽地方走出來另一個自己,而作為本體的他,又被殺掉,從此不留痕跡。複製出的黑暗複製品,會與本體有什麽區別嗎?他們為什麽會聽命於陳真?陳真又是誰複製出來的?這一切總歸有個開始,是不是還有一個幕後的大boss?那個boss就是熒惑嗎?!無數念頭轉過江鴻的內心,他突然說道:“你為什麽會聽那個冒牌貨陳真的命令……”但一句話未完,黑暗陸修便打了個響指,江鴻徹底無法說話了。電梯不知運行了多久,最終在地底的某個深處停了下來。這是什麽地方?江鴻心道,我還在廣州嗎?電梯門開啟,麵前滿是刺眼的藍光,這是一個地脈點。黑暗陸修一手提著江鴻,另一手在身前畫了個符號,“嗡”一聲,帶著江鴻沒入了地脈光芒內。酒店內,陸修鞋也不脫便躺上床去,隨意地吹了口氣,令幾份從檔案科取來的履曆懸浮於空中,同時撥打了曹斌的電話。曹斌那邊很快就接了,問道:“進展如何?”陸修將他們的行動簡短匯報,說道:“寫舉報信的人已經找到了,江鴻朝他的室友求助,會使用催眠的方式來詢問內情。”曹斌那邊默不作聲,陸修又說:“廣州驅委在兩年前經曆了一次大的換屆,這名叫趙彥的科長,正是在換屆後被送進了精神病院。”電話裏曹斌突然道:“她一定無意中發現了什麽,她的上一任是誰?”陸修答道:“上一任廣州驅委負責人是方宜蘭,而檔案科主任,是廖芳。”曹斌“嗯”了聲,陸修又說:“辦公室裏的那麵鏡子,我覺得我們已經很接近真相了,我猜測這個叫趙彥的,撞破了熒惑潛入,又或者是策反驅魔師的方式,為了保密,被篡改了記憶,又被扔進了精神病院。隻是我不明白,為什麽不直接殺了她滅口?”曹斌在電話那頭隨意答道:“不是所有的保密工作都隻有殺人滅口這個辦法。大部分時候,對仍有用處的人,使用引誘的方式策反,失敗後嚐試修改對方的記憶,會來得更好。假設熒惑判斷,趙彥仍有用處,他們多半會改編她的記憶,再留下她。但直接下手修改一個人的記憶並不容易,說不定在這個過程裏出了什麽小差錯,最後隻能把她關起來。”陸修說:“怎麽改編一個人的記憶?用夢境麽?”曹斌:“具體機製非常複雜,因為記憶是很頑固的東西,相當於靈魂了。目前隻有陳真能做到。”陸修說:“但離魂花粉也能做到。”曹斌答道:“離魂花粉隻是將記憶‘封存’,而非‘篡改’。它的效果,與對象法力強度呈線性衰減關係,而且是可逆的。”陸修:“直接的記憶篡改不可逆麽?”曹斌說:“當下對這種現象研究尚少,從人道主義的角度出發,總不能拿凡人來做實驗。”陸修沉吟,又說:“我總覺得這件事有詐,既然熒惑修改記憶沒有完全成功,把趙彥搞成了精神錯亂,發現失敗後為什麽不殺了她?留下這麽一個變數,隻會引發更多的麻煩。”曹斌反問道:“為什麽不換個方向想想?說不定最開始,熒惑以為自己已經成功了呢?”陸修:“???”短暫的沉默後,陸修大致明白了。曹斌又說:“趙彥也是驅魔師,她多半有保護自己的方式,其中也包括了某種偽裝,或者是自我催眠,呈現出令敵人卸下防備、認為她已不再構成威脅的表象,從她在精神病院裏足足等了兩年,才送出那封舉報信,就可以看出。”曹斌與陸修各自沉默了片刻,陸修又說:“接下來看江鴻與他室友的調查。”“結論已經呼之欲出了,”曹斌答道,“但與事實仍有相悖的地方。”陸修說:“你與我猜測的一樣?”曹斌答道:“鏡子、臥底,這是唯一的可能,使用複製品的形式,但這太不合理了。”陸修說:“不合理的地方在哪裏?”曹斌答道:“舉例而言,任何人進入過你的房間,你會察覺嗎?”陸修答道:“會,我會嗅到不一樣的氣味,不一定是氣味……”“氣場,”曹斌更正道,“你是高階生物,對氣場的感知已經沒有低階生靈那麽敏銳了,就像人無法看見細菌,這是一個道理。但你仍然能感覺到接近自己數個量級的存在,哪怕僅僅是在時空上有過短暫的交集。”“嗯。”陸修取下一份履曆,看了幾眼,上麵是廖芳的照片。曹斌說:“但對驅魔師來說,他們感受氣場變化的能力相對更強。肉身、外貌能複製,能力無法複製,複製一名驅魔師,再讓他混進驅委,很快就會被他的同伴察覺。”陸修說:“但你認同熒惑派駐臥底的形式,是製造複製品。”曹斌簡短地答道:“年前在重慶,上古妖獸無支祁的出現,正是一個有力的證明。它是一個複製品。”至此,真相大白,陸修坐起身,說道:“必須馬上通知驅委,不……驅委裏有多少複製品?”“至少不用太擔心,”曹斌在電話那邊說道,“我認為陳真不會是被複製出來的,畢竟,世界上隻有一個心燈。”陸修見過陳真使用心燈,於是“嗯”了聲。“安傑的表現有異常沒有?”曹斌問。“我不知道,”陸修答道,“與他打交道很少,江鴻還多點。”對於陸修而言,安傑這個人本來就很異常。曹斌說:“我們還沒有直接的證據來支持結論,必須等到江鴻有了明確結果,朝陳真匯報。”陸修看了眼手機,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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