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鴻翻身坐起,湊近少許,看著陸修的臉,充滿期待地正要發問時,陸修果斷出手,按在了江鴻的臉上。“噓卡。”陸修仿佛在說一門輕聲的、奇異的語言。江鴻:“……”“我還有一個問……”江鴻一句話沒說完,就像被打了麻醉一樣,整個人倒了下去。陸修讓江鴻躺好,把空調降低一度,自己也躺下睡了。江鴻眼前一片黑暗,但很快就明亮了起來。他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廣闊的地下洞穴中,四周都是幽幽的藍光,洞穴四壁全是內嵌的懸龕,遠看猶如許多小小的窗口。“有人嗎?”江鴻喊道,“這是哪兒?”藍光照在懸龕內,江鴻走近些許,看見幾乎所有的懸龕中,都有著赤身裸體的“人”,隻有少數懸龕空了。這些人正在沉睡,就像科幻電影裏營養艙中培育的軀殼,藍光照在他們赤裸的肌膚上,泛著奇異的光澤。好詭異……但江鴻沒有生出恐懼之心,他又轉身走向洞穴中央的地下湖泊。“快走!”一個聲音在耳畔響起。江鴻驀然轉頭,看見了陸修,陸修抓住了他的手,不讓他靠近那個湖,猛地朝自己一拉,把江鴻拉進自己懷裏,繼而抱著他淩空翻身,刹那化作巨獸,載著江鴻飛起,衝破了穹頂。江鴻又看到了那“黑黢黢”的東西,但他還來不及看清楚,便緊緊地抱住那巨獸,衝出地底。“哇啊啊這是什麽啊?!”江鴻突然醒了,發現自己整個人抱住了睡在旁邊的陸修,手腳並用,把他抱得緊緊的。江鴻:“……”陸修似乎根本沒有睡,此刻左手正在刷手機,右手被江鴻枕著,把手輕輕地放在他的頭上。江鴻一動,陸修知道他醒了,便推開他的腦袋。“哦……是做夢。”江鴻放開陸修,身上還帶著陸修的氣味沐浴露混合著年輕、灼熱肌膚的氣息。“夢見什麽?”陸修瞥了他一眼。“忘了。”江鴻睡眼惺忪,努力回憶了一下,卻忘得一幹二淨,隻知道做了個夢。他看了眼時間,震驚了。“已經早上五點了嗎?”江鴻難以置信道。陸修“嗯”了聲,江鴻拉開窗簾,看見外頭鋪天蓋地,下起了暴雨,今年夏天重慶的雨水不知為何特別多,尤其在夏末這幾天裏。“啊,好大的雨。”江鴻說,“今天還是不去補習了,反正今天講卷子,你昨天已經給我講過了。”陸修答道:“隨你。”繼而也翻身坐起,盤膝坐在床上,認真地回消息。江鴻於是又在陸修身邊躺下,翻滾數周後,說:“我們叫個外賣吃吧,我好餓。”陸修突然看了江鴻一眼,眼神中帶著遲疑,似乎在抉擇。江鴻:“怎麽啦?”陸修想了想,說:“我要出去一趟,衣服在哪兒?”陸修去洗手間換衣服,穿回襯衣西褲,在床邊係領扣,江鴻忙坐起,問:“去哪兒?我可以一起去嗎?”陸修沉吟片刻,終於道:“你如果想跟來,要聽我的話。”“好。”江鴻彈起來換衣服,旋即意識到了陸修的目的他要去收妖!暴雨傾盆,江鴻穿一身晨跑的運動服,兜帽拉起來遮住腦袋,打著一把大傘,在七星崗外的街道等待。一名美團小哥騎著電動車過來,喊道:“陸哥!跟我們來!老大在地方等您!”美團小哥身後還跟了輛奔馳。“我們去收妖對不對?”江鴻在車上小聲問。陸修神色沉著,做了個“噓”的動作,把自己的手機遞給江鴻,讓他幫自己收好。袁家崗,重慶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第一分院後門外:天空漆黑一片,雷光陣陣,晨五點四十分,後門的早餐店已經開了,許旭陽點了早餐,三人坐在一張小桌前,又來了兩名挾著黑色公文包的中年人,站在許旭陽身後。“餓了沒有?”許旭陽招呼道,“先吃早飯吧。”老板端上麵來,許旭陽又朝身後那倆中年人說:“你們也坐下,太惹眼了,到那邊去吃吧。”“他們是同事,”許旭陽解釋道,“主任讓我們配合,收那隻蝠妖。待會兒小哥你看看……”又朝江鴻道:“是不是綁架你的那隻。”陸修道:“查出什麽來了?”許旭陽把麵端給兩人,江鴻便開始吃,許旭陽說:“這隻蝠妖我們查了有一段時間了,你們說的那家無憂家政,是醫院保潔的其中一個外包商,蝠妖躲在重醫裏,一直在找機會吸血。”江鴻心想有一點點嚇人,但是還在可接受範圍內。“待會兒咱們去太平間裏看看。”江鴻:“……”陸修:“另外那隻猴妖呢?”“猴妖的下落還沒查明,”許旭陽說,“另外一組同事去找了,說不定這蝠妖能供出同夥來。待會兒你們不用動手,看看就行。”江鴻鬆了口氣,陸修卻難得地提醒道:“當心點。”晨六點,門診還未開,暴雨依舊嘩啦啦地下著,天近乎全黑。許旭陽的兩名驅魔師同事先從後門上去,其中一人刷了門卡,到得安全通道內。江鴻跟在陸修身後,有點害怕,伸了幾次手,陸修感覺到了,便側過身,讓江鴻抓著他的長袖襯衣的袖子。“怕就先回去。”陸修說。江鴻知道陸修想讓他打消恐懼的念頭,而且自己在場,也有助於指認,便搖搖頭。“還好。”江鴻說,“隻是醫院裏有點人……”“醫院屬金,”負責殿後的許旭陽說,“血刃之氣重,但隻要為人正氣,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江鴻笑道,這話有效安撫了他。眾人上了六樓,兩名中年人一語不發,走在最前頭。其中一人打開公文包,在走廊沿途貼上黃紙符咒,間隔三米一張。另一人則用一個小小的磁力貼,貼在了電梯按鈕上,以防有人突然進入六層,打亂他們的布置。太平間裏傳來“吱嘎”“吱嘎”之聲,走廊裏隻有昏暗的日光燈,照得四周環境一片慘白。幸虧這次人多,否則江鴻現在鐵定狂喊著救命啊一路飛奔逃走了。“鬆一點,抓得太緊了。”陸修小聲說。江鴻稍稍放開一點點陸修的衣袖。全部布置妥當後,兩名驅魔師一左一右,把守在太平間門外。許旭陽則站在陸修與江鴻身前,雙腿略分。江鴻心想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跡的時……“驅魔師公幹!”一聲怒吼,把江鴻嚇了一跳,他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兩名驅魔師便踹開了太平間的門。一股冷霧撲麵而出,太平間內屍體橫陳,不少抽屜被拉開,兩名身穿製服的保潔員,一男一女,正咬在屍體上,吸食血液,聽見巨響聲時發出淒厲的怪叫,馬上起身。“啊啊啊”江鴻第一次看見那麽多死人,頓時嚇炸了,下意識地要召喚,抓著護身符,喊道,“陸修,陸修啊!”“我就在這裏!”陸修道,“你喊什麽?”那兩名妖怪瞬間化身為一人高的巨蝠,展開翅膀,卷起沉重的鋼棺,呼啦啦朝著驅魔師撞了過來。其中一名驅魔師抖開一麵卷軸,狂風卷起,載著屍體的鋼館再次飛射進去,巨響聲不絕。另一名驅魔師就地翻滾,進了太平間內,拋出符紙,自動粘附於牆上!“混賬”一個瘋狂的聲音狂吼道,一隻蝠妖再次幻化為人形,江鴻瞬間認出了那名大媽。“就是她!”江鴻喊道,“就是她啊!”一片混亂中,陸修麵無表情道:“別抓得這麽用力,襯衣要被你撕壞了!!!”江鴻越抓越緊,還把陸修的衣袖往自己這邊扯,把他的襯衣扯得領扣崩了,半邊襯衣快要扯下來,現出陸修半個胸膛。到處都是鋼棺,裏麵還散落出遺體,江鴻躲在陸修身後,緊接著,那蝠妖注意到了江鴻,朝他露出人的狂笑,一個轉身向他撲來!但衝到麵前,陸修隻是抬起手虛按,溫潤雙唇稍動,虛念了一個詞。“。”空間仿佛受到擠壓,產生了詭異的波紋,無聲正麵擊中那一人高的蝠妖,蝠妖頓時鮮血狂噴,不知吸了多久的血盡數嘔吐出來,旋即血雨卷著蝠妖朝後倒飛出去!“收!”隻見許旭陽拿著一個塑料飯盒,一招弓箭步,朝第一隻蝠妖揭開飯盒蓋,強大的吸力再次將蝠妖吸了過來,蝠妖在空中迅速變小,被“轟”地一收,收進飯盒裏。“哇”江鴻第一次看見飯盒也可以收妖,太神奇了!許旭陽謙虛地笑著點頭,在飯盒上貼了符紙。那隻大媽蝠妖還在盒中亂撞,另一隻在太平間中的公蝠妖卻發了狂,四處亂撞。兩名驅魔師衝了進去,卻聽見一聲巨響。“當心!”陸修拉起江鴻後退,到處都是翻飛的符紙,不知那公蝠妖做了什麽,隻見它陡然張嘴,現出利齒。陸修馬上伸手,以修長手指果斷堵住了江鴻的耳朵。世界刹那一片寂靜,江鴻詫異轉頭,看見許旭陽與兩名驅魔師同時轉身,捂住雙耳。蝙蝠會超聲波……江鴻突然想起來了。下一刻,地板在超聲波的震蕩下轟然塌陷,整條走廊碎裂,朝下垮了下去!陸修手指堵著江鴻耳朵,一時間猝不及防,又在這封閉的室內,兩人同時下陷,與驅魔師、許旭陽一同落下五層,然而第五層幾乎是同時塌陷,灰塵翻飛,落下四層。醫生、病人發出大喊。最後一刻,許旭陽施展了一個法術,張開結界,保護了走廊兩側的病房門。四層再次垮塌,陸修根本騰不出手,與江鴻一同不斷下墜,三層,二層,一層,變故隻發生在頃刻之間,江鴻再一次看見地板拱起,車輛歪斜側翻,知道自己已掉下了地下停車場……蝠妖的超聲波轟炸尚未停下,地下停車場水泥地麵砰然爆開,將他們陷入了地底的洞裏!最後一刻,超聲波停下的瞬間,陸修左手將江鴻一摟,讓他把頭埋在自己肩前,右手食中二指淩空劃出一個符印,再用手掌一拍。那一下爆發出了滔天的黑色火焰,倒卷而去。混亂之中,江鴻暈頭轉向,四麵全是黑暗,頭上全是砂石,他感覺到陸修抱住了自己緩慢落地,減了緩衝,又感覺到有什麽很重的東西掉下來,卻在他們的頭頂炸開了。及至四周全安靜下來,隻剩下兩人的呼吸聲,陸修才放開江鴻,兩人慢慢起身。廢墟裏傳來許旭陽的呻吟。“格老子滴,”許旭陽說,“公的是隻蝠王……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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