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個找死的、該死的、令人作嘔的混賬、人渣、騙子。


    她的等待並不久,不一會兒,笑起來露出尖尖小虎牙的青年出現在她麵前,商逸靈盯著他看了許久,笑了。


    “這股人渣味,”她道:“還是和原來一模一樣。”


    鳳縝笑了笑,眼神依舊深情脈脈:“靈兒,你要是和凊微一樣聽話該有多好?不然上一回,我就不讓人下那麽重的手了。”


    “不過你還是如此令人驚豔,修為跌落穀底,在短短十幾年內就重新結嬰,甚至還有了突破,你要感謝我才是。”


    十餘年前受到偷襲修為跌落的真相就在眼前,商逸靈聞言麵色不變,繼而道:“我記得自己並沒有得罪沐簪雨,原來他是受你指使。”


    “沒辦法啊,”鳳縝笑道:“誰讓你,發現了我的真麵目呢?你如果和凊微一樣,我不是不能留你一命的。”


    “你出現在我麵前,而不是直接見過凊微後離開昆山,你的目的是什麽?”


    “真聰明,”鳳縝長歎了口氣:“真是不想殺你啊,可是你一定會攔著我吧?”


    “我要的是,你們昆山上下的命——”


    商逸靈冷冷一笑,劍鋒倏起!


    “那麽,就拿出你真正的實力吧!”


    一語落,一拂廣袖,一劍壓下。


    一劍化萬千,萬千如星落。


    星落一脈最神秘、從不現於人前的大千劍……


    此刻,現世。


    與此同時,星落峰一脈屬下所有弟子匯聚陳淵峰,舉劍合陣,六角星芒劍陣攻勢——


    起!


    *


    東方龍嘯清越,青龍所在,帶來無限生機。


    盤旋空中的巨大龍身引得靈氣匯聚,片刻後重化人身,易又晴踏在花圃中,向從夜施了一禮,笑意盈盈。


    “君上,許久不見了。”


    盡管重生的妖皇君上換了個性別,但向來體貼溫柔的易又晴絕不會戳他傷疤,從夜表情微緩,點了點頭:“你沒事了就行。”


    易又晴笑了笑,目光轉到一旁的鳳無惜身上,剛要道謝,卻見鳳無惜悶哼一聲驟然跪倒在地,額上紋路發出詭異的光芒。


    這種強烈的不安——是怎麽一回事?


    第69章 直麵


    鳳無惜的反應十分異常, 易又晴伸出手指點在她眉心,探知著她體內的靈氣流轉,麵色凝重。


    半晌,她收回手, 問從夜道:“君上,過往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


    自融合妖身之後, 她以往清麗絕色的容顏也增添了幾分妖異的氣質,尤其是眉角盤踞的一抹青色雲紋,對比沉定寧和的眼神,好似瓊枝逐水, 清嫵同佳。


    打量了她幾眼, 找回了點熟悉的感覺,從夜收起長\槍, 擰著眉想了一會兒:“最多一半吧?怎麽了?”


    易又晴搖搖頭,長歎一口氣:“那你可還記得,冥無界的‘飼’之一族有一種十分獨特能力, 修為最高的‘飼’為一族之長,能夠調動全族人的能力為己所用, 這樣一來, 他的能力可以在短時間內拔高數倍。”


    “現在無惜的情況, 就像是被抽調了一身修為, 但蓮華界……怎麽會有其他的‘飼’族之人?甚至還是一族之長。”


    說到這裏, 易又晴唇邊弧度苦澀了幾分:“旁人不清楚, 我卻是再清楚不過的,陛下以身合道,封鎖應天界……為的,不就是將‘飼’之一族隔絕在外嗎?”


    從夜其人,最不喜彎彎繞繞,心機盤算,能用武力解決的他一般不會用別的方法。


    但他也不是隻想著硬碰硬的,有實力時,當然一切都可以用實力解決,如果實力不夠,卻還上趕著硬碰硬,那隻是找死。


    他隻找過一回死,為了蓮華。


    找死的下場就是一覺醒來天翻地覆,那個誆他的混蛋蓮華也沒落得好,所以易又晴提及‘飼’之一族時,他穩住了自身的厭惡之情,也看在鳳無惜的麵上,沒有動怒。


    他看了眼易又晴懷中的白衣女修,鳳無惜乃“飼”之一族的人,卻和他印象中的“飼”族之人沒有相像之處。


    “飼”族中人以心魔為食,靠心魔壯大修為,自身亦養就心魔,他們行事不計手段,甚至會選擇心誌不堅的修士下手,養成他們的心魔好提升自己的修為。


    萬年之前應天界中甚至談“飼”色變,隻因這些修士知曉,如果被“飼”看中,那麽他們心魔已成,再也回不了正道,即使入魔,也注定死路一條。


    彼時應天界地位最高的萬法宗甚至立下嚴苛規定,弟子若生心魔,必逐出門牆,令他們自我了斷,既不敗壞本門清譽,也不使“飼”族陰謀得逞。


    易又晴心知從夜必然是想起了這麽一段曆史,於是靜靜等著,並不做聲。


    她伸手拂過懷中女子額上紋路,悵然一笑,耳際長長的流蘇墜子輕輕延蕩,明明身為妖獸之中的皇者,她舉手投足間卻依然帶著人族獨有的風韻。


    從夜回憶了一下,嗤笑一聲:“萬年之前,蓮華和那一夥兒渣滓可是勢如水火不同戴天的關係,沒想到萬年之後,反和個‘飼’族之人成了至交好友,你說等她想起來,會不會……”


    “君上。”易又晴不讚同的搖了搖頭:“天生萬物,自有兩麵,善惡皆存,縱使是在眾人眼中罪該萬死的‘飼’族,也有無辜清白的存在。我想陛下不會因為身份之差而產生偏見,萬年前她不會,萬年後也不會。”


    從夜怔了一下,嗤道:“行了,我知道你向來維護她。”


    易又晴看著他別別扭扭的態度,眼角瀉出三分笑意,眸中卻是暖的:“君上,我知道你隻是說說而已,即使我們身為妖族,在陛下眼中,不一樣視同一律嗎?我想,在陛下心中,君上也定然是她的朋友。”


    視同一律,聽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尤其在人族眼中,往往都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但長孫儀不。


    她說一視同仁就是一視同仁,無論人、妖、魔、佛,在她眼中隻有兩種,一種是有道之人,一種是無道之人。


    有道之人可渡,無道之人不可渡,僅此而已。


    從夜哼了一哼:“你別替她給我灌迷魂湯,我欠了她人情,自然會還。不過在此之前,我還要找她算算賬。”


    易又晴聞言,笑而不語。


    說是欠人情,其實早在許久之前,在她們為蓮華界付出生命之時,她們欠長孫儀的人情,已算還完了。


    萬年之前,“飼”之一族何等猖狂,連自負天道偏愛的人修都不敢觸其鋒芒,隻是延覺佛界的佛修一曆心魔便輪回轉世煉心,應天人界的修士也對他們有了提防,冥無界養人心魔壯大修為的計劃受阻,便將陰謀轉向了萬妖界的妖修。


    妖修壽命極長,幼年時獸性懵懂,及至成年期,相較心思複雜多變的人修來說,性子也是單純的。


    而往往愈單純的生靈,就愈容易被不懷好意者引誘走偏,冥無界的“飼”族人將目標放在懵懂易引誘的妖修身上,可謂是走了一步好棋。


    他們計劃的很周密,行事也很順利,萬妖界內許許多多的妖修被引誘生出心魔。


    無論是她下轄的東方青龍一境,還是南邊的海皇所屬,甚至西方白龍管轄之內、北方金龍統率領地和中央妖皇至尊麾下,入魔者數不勝數,而他們妖修看重血脈聯係,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後輩斷送性命。


    可是看著他們入魔嗜血,發狂傷害其他族人,也是不行的。


    “飼”族計謀得逞,五龍卻無能為力,那幾乎是萬妖界最為晦暗的一段曆史。


    好在天留一線生機,使蓮華生降,她阻止了萬妖界沒落的未來,卻與此同時讓自己進入了“飼”族視線。


    想到此處,易又晴蹙起了眉,目光憂慮道:“這一回‘飼’族再度出現,來者不善,我想他們針對陛下一定有所計劃,隻是萬年過去,這一族如今不知道成長到了何等地步,隻怕更不好對付了。”


    從夜冷笑道:“鬼祟小人,有何可懼?”


    “君上坦蕩無畏。”


    易又晴確定鳳無惜無恙,先將人收入空間之中,青龍一族對空間之道向來精研,易又晴自辟一處空間,也好令鳳無惜無法被外界探知。


    做完這件事,她向從夜一禮,語氣嚴肅道:“隻是‘飼’之一族,不可等閑視之,陛下以身合道這萬年來,蓮華界眾修不受心魔所苦,修煉容易,無從煉心,心性早有偏差,修為也不比從前,若一旦此界天道產生裂縫,‘飼’族再臨……”


    那將揭起怎樣的腥風血雨,不言而喻。


    從夜哼笑一聲,吐出一口氣,對上易又晴擔憂的眼神,扯了扯嘴角:“你考慮的沒錯,不過……”


    “長孫儀這小白臉這麽折騰,現在的天道,已經產生裂縫了吧。”


    這一番對話長孫儀並不知道,她在塹淵海外山,剛進花礫門做客。


    琴棋書畫詩酒花七道之中,琴修七娘和排行第五的棋絕與眾人觀念不同,產生了分歧。


    據賀惜花所說,他們本是被禦獸宗太師叔祖秦羽選中,傳授蓮華聖典的。


    “秦羽?”勉強養好傷的顏近瀾站在長孫儀身側,皺眉問道:“禦獸宗的那位老嫗?”


    她在離開禦獸宗前隱隱聽到門中弟子驚叫,說是秦羽元君兵解,但陛下安危在前,她無法回頭去追究秦羽究竟是不是這老嫗。


    但賀惜花此言一出,顏近瀾基本可以確定他們所認識的,必然是同一人。


    想到對方不隻為陛下守護她們多年,更做了這麽多準備迎接陛下不知何日的回歸,她心中不免黯然。


    尤其是,陛下好像將一切都忘了。


    沈信月拍了拍她的肩膀,無聲安慰,她們多年不見,彼此卻默契於心。


    顏近瀾麵色緩了緩,正要說“我沒事”,沈信月卻示意沈一不知從哪兒掏出個儲物袋,拿在手中摸了摸,最後摸出個木偶老虎,遞給顏近瀾。


    沈病梅:“……”


    顏近瀾:“……”她忘了,這個好友向來惡趣味,與又晴同出一脈的腹黑,這種別致的安慰,也隻有她能想到了。


    玄曦光有點好奇地看過來,沈信月感覺到她的眼神,在袋子掏了掏,又摸出一個積木蛇,遞過去問:“你也要?”


    玄曦光說了一聲“謝謝”,沒接,去看長孫儀。


    長孫儀揉了揉眉心:“你喜歡就拿著,咱們現在有錢了,這個還是……買得起的。”


    玄曦光點點頭,收下了。


    “此言差矣。”沈信月道:“陛下,情誼三千,怎可用銅臭侮辱?”


    長孫儀剛喝了口茶,險些沒噴出來。


    “秦前輩交代,若有朝一日驅策令現世,便是我們認主之時。”一番插科打諢沒影響賀惜花說正事的心情,他垂首,神色恭敬,甚至沒有看地上那兩個與信念背離的同道:“既然主上現世,屬下及花礫門必為主上所用。”


    長孫儀笑了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她將目光一轉,旁邊的酒翁一麵摳著腳一麵喝酒,長孫想著自己剛在這家夥的酒葫蘆裏坐了一會兒,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此刻她無疑是眾人眼中的焦點,她看酒翁,所有的視線便一瞬間集中到了酒翁的身上,他裝傻也受不了這數十隻眼睛的打量,隻好放下酒葫蘆,撓著腳道:“那個,我不摻和,都別看我啊!”


    長孫儀這會兒沒什麽心思和他糾纏,直言問道:“令主旗呢?”


    “什麽令主旗?”他放下摳腳的手,又去撓頭,一邊撓一邊道:“你說沐簪雨手裏的旗子嗎?那不是被你撕了麽?”


    長孫儀道:“少蒙我,令主旗沒這麽水,一撕就爛,那是假的。”


    藺如霜在一旁冷眼看著,聽聞此言,抬了抬眼皮道:“你早知道那不是真的令主旗?”


    長孫儀摸不清他這句話是不是試探,無奈一笑:“我不知道,但是以沐簪雨修為之高,若是真的蓮華令主旗,威力必然不止於此。”


    藺如霜頓了頓,沒再開口,長孫儀不想說的事,無論如何是打探不出來的,他不再開口,卻負了手,大袖之下,指訣連番掐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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