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天下英傑,誰有如此悍勇?


    就算現已是半步出竅的薑澈,也不敢說自己敢於對上兩名出竅期的圍攻,而長孫儀不僅敢,還做的轟轟烈烈肆無忌憚,根本無懼於對上孟家。


    雖說對上那兩名出竅大能時,長孫儀自己也被打了個半死,甚至險些碎了金丹,還是其師尊道靈元君和月懸峰的道微元君二位分神元君出手,滅殺了兩個出竅修士的神識,把長孫儀鳳無惜帶回了昆山,孟家損失了一個少主和數十個元嬰期上的大能,也是元氣大傷。


    恩怨就此結下。


    此舉盡管是義舉,但畢竟損害了五門四家之間的情誼,尤其是長孫儀一聲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打上門去的行徑,令與之交好的蕭家等十分不滿。


    先時長孫儀有昆山庇護,現在她叛逃出昆山,孟家想來暗中也派出了不少子弟尋找她的蹤跡,要報此仇。


    四家屈於五大上門之下,輕易不敢結仇,就算有再大的怨氣也隻能壓下。


    孟家這個少主膽子倒是大,壓根就沒考慮過會不會得罪昆山。


    熟知內情的眾人對孟廣奇的話並無意外,各自在心裏感歎他的不智是一回事,對他的發言態度又是另一回事。


    不過逞口舌罷了,能用大義勸退昆山再好不過,因而孟廣奇話一出,其餘三家之主默認之下,響應者眾。


    “是啊,段峰主,昆山已經有了蓮華聖劍,你們可不能欺人太甚!”


    “段峰主,須知欲壑難填,你們有了聖劍,還要爭搶其他聖器,莫不是想要把聖尊七聖器統統收入囊中?”


    “在下敬昆山為第一上門,上門該有上門的氣度,不可一而再、再而三……”


    這也是他們的心聲,這是聖尊的七聖器之一,怎能不眼熱?


    來到此地的都是競爭對手,當然能少一個是一個。


    張樓主捋了捋短須,眯著眼微笑,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竟是任由昆山眾人成為眾矢之的,並不替他們解釋一二。


    然而,段無塵又豈是易與之輩?


    白衣劍修摸著手中長劍,九枝劍氣無聲自發,昊然輝光如金烏耀塵,灼熱的劍氣下,眾人神魂皆感灼燙。


    感受到分神劍修的劍氣威壓,一時之間風平浪靜,哪還有人敢再說什麽。


    段無塵微微一笑,長眸微垂,開口:“諸位,聽我一言。”


    來到這裏的修士都是各派精英,處事老練,見他如此強行作態,心知不可能憑借口舌輿論把人排除在爭搶之外,都很識相地閉了嘴。


    知曉威脅奏效,段無塵收劍回府,負手道:“昆山是接到了萬珍樓張樓主的消息,方才趕到此地同入秘境,如果諸位有異議,為何不向張樓主提出呢?”


    瑤華宮的鄭長老哼笑一聲,似是對段無塵所言感到十分好笑。


    昆山畢竟是昆山,五大上門中的最強者,立派最久的劍道大宗。


    瑤華宮自始至終保持沉默,琢玉門、禦獸宗、禪宗密宗更是始終噤若寒蟬,不發一語,五大上門看上去同進同退,默契十足。


    討伐的都是四家中人——想來長期居於五大上門之下,他們也不滿已久了。


    段無塵沒有理會鄭長老的冷笑,他環視一周,突然笑道:“想來日前長孫儀叛逃昆山一事,諸位都有所了解,可諸位不知道的是,長孫儀除了勾結魔修叛出山門之外,還盜走蓮華聖劍,如今昆山,也不知聖劍下落……”


    “什麽!”


    “長孫儀盜走聖劍?”


    “竟有此事,然昆山到現在才公之於眾……到底打得什麽主意?”


    這個消息帶來的震動不下於萬珍樓主方才提出的蓮花無相扇。


    長孫儀盜走聖劍、叛逃在外,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當下有兩樣聖器流落在外,即使得不到蓮華無相扇,也有得到蓮華聖劍的機會。


    隻要找到長孫儀,殺了她。


    第25章 無生


    易又晴垂下眼睫,頰邊的細長耳墜漾起動人的弧度:“楚師弟,令師尊此言,可與你先前告訴我的不符啊。”


    楚傳的臉色有一刹那變得極為難看,但很快他就恢複了漫不經心的模樣:“啊……是嗎?沒辦法,師尊嘛,自然可以說,但我們這些普通弟子若是泄露了這個消息,執法堂的處罰可不是說說的,你說是不是,靳師兄?”


    靳寒也皺起了眉,門內早已下令,不得泄露聖劍失落的消息,段無塵此舉是違令了,可他是長輩,又是一峰之主,靳寒等人自然阻止不了。


    段師叔為何要透露這件事?因為無相扇現世?


    易又晴觀察著這兩人的表情,點點頭,似乎接受了楚傳的說法,笑意未改,垂下的長睫卻掩去了複雜的眸光。


    先有聖劍失落在前,後有無相扇出世在後……


    近來聖尊七聖器頻頻異動,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看來平靜了萬年的蓮華界,又要風起雲湧了。


    看夠了熱鬧的萬珍樓主清了清嗓子,終於開口主持大局。


    “諸位,聖器出世,非同小可。今次請各位一同來此,也是因為萬珍樓發現的這處秘境十分詭異,不可以常理論斷,要打開秘境需要各位的配合,希望諸位同心協力,不要在找到聖器之前自亂了陣腳。”


    隻不過一個消息就讓這些人耐不住了,要是無相扇真出世,還不知道是怎樣的腥風血雨。


    一番話說下來,五大上門率先表態,同心合力共尋聖器——左右按他的說法,元嬰之下才能進入,縱使條件苛刻,在場大能皆不得入內,但這些小輩若得聖器,出秘境以後也是保不住的,屆時還不是各憑本事?


    張樓主見狀才道:“據已探知的消息,這個秘境隻容許元嬰以下修為的修士進入,並且必須封住靈力之後才能被傳送進去。”


    因而,竟無人有異議。


    談定條件,昆山、琢玉門、瑤華宮、禦獸宗和禪宗密宗及四家領頭者紛紛運起靈力,無生林無形禁製在刹那間被合力衝擊,掙紮片刻便破碎開來。


    禁製一破,無生林中潛藏的鋒鷲和密密麻麻的噬靈蟻便刹那間解放,衝了出來,然而在場大能無數,不消片刻這兩種變異的靈獸就化為飛灰,悄然散去。


    那名張樓主禦空飛上九霄,扔出一枚金光閃閃的圓盤,隻見昊光如日,所照之處古木似有意識一般齊齊分裂兩側,廣袤的無生林中央裂開下沉,露出一條巨大的混沌般的縫隙。


    秘境入口!


    “請照先前所安排,元嬰之下的小友們封禁靈力,入此秘境!”


    吞沒了長孫儀兩人的那片沼澤,不知何時消失了,原先所處的位置上隻剩下一片荒骨,而沼澤,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


    “蕭道友,在下先行一步了。”


    易又晴笑著向蕭秋水一頷首,飛身而入。


    蕭秋水眉頭微蹙,也打算緊跟其上,手腕不知何時一緊,她難得愣住,回頭看去,對上薑澈關切的目光:“秋妹,此行還望保重。”


    剛剛那一瞬間,她還以為……


    蕭秋水連忙回神,接過了薑澈遞來的護身法器,點頭道:“薑大哥放心,我有分寸。”


    元嬰之下的修士,薑澈自然不在此列,他無法隨同進入秘境,隻能殷殷交代,看上去十分擔憂。


    站在一旁的楚傳勾了勾嘴角,懶洋洋踏前一步跟上眾人的步伐,忽覺腳下有異,他移開腳,目光一定。


    這是……


    腳下踩著的,赫然是一片殘破的法衣。


    *


    不管外界如何風雲變幻,莫名其妙被沼澤吞進另一空間的長孫儀正饒有興致地探索著未知的秘境。


    這個早已被萬珍樓之人守住,據說需要各方勢力配合,需要封禁靈力才能進入的秘境,無聲無息地迎來了不速之客。


    要是被萬珍樓之人知道,他們集結一界眾人合力才打開的秘境竟然輕而易舉地被長孫儀發現進入,也不知道會不會氣的吐血。


    那片沼澤似乎專門為長孫儀和從夜兩人而開,否則怎麽會在長孫儀被吞沒以後,也隨之消失?


    長孫儀也是不了解萬年前大事的群眾一員,除了蓮華聖劍之外,她壓根不清楚其他幾件聖器叫什麽名字,否則必然會對無相山與無相扇的關係產生懷疑。


    這是一處死寂的空間,然而死寂卻不代表著空蕩。


    看不到盡頭的秘境之中,有花有木,有蟲有鳥,甚至偶然還能看見靈獸的影子……


    可是,這裏每一處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死寂感,像是無形的死氣彌漫在這個空間的每個角落。


    這裏的花草樹木甚至靈獸,乍眼一看,狀似和外界的沒有什麽區別,但是長孫儀從中感受不到一點生命的痕跡,好像這些都隻是裝飾,是一層表象,花木鳥獸,都是人造的傀儡。


    “真是奇怪……從夜去了哪裏?”


    長孫儀安撫著識海中怏怏不樂的紫火,這小家夥在她進入無生林之後就表現出了很鮮明的抗拒,現在更是沒有了半點動靜,在此之前,它一直是很活潑的。


    看來紫火是幫不上忙了。


    無生林。


    無生者,是謂不生不滅,乃佛教語。


    入無生林之前,長孫儀想過這“無生”二字的含義,這片秘境似乎也隱隱切合了此語,所以長孫儀的生死倒轉訣可以讓她逃過一劫。


    這裏與其說是秘境,不如說,是一個死去的空間。


    之前冥妄煉製出的血霧隻不過是吸收能量罷了,而這個秘境中,對任何生命都是排斥的。


    有生命的生靈對毫無生命跡象存在的地方也是有排斥感的,長孫儀自己也受了不少影響。


    這裏沒有一點靈氣,也沒有一點生氣,別說是修士了,就是凡人進來也會覺得不適。


    自打離開昆山以後,長孫儀對不能使用靈力這件事已經習以為常了,她曾經是個凡人,並不那麽依賴靈氣。


    隻不過這片天地都是死的,活的東西一進來,要麽被它同化,要麽被它排斥出去,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都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冥冥中似乎有一道聲音在說——


    活著的,不屬於這裏。


    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到從夜,從這個鬼地方出去。


    可這裏也並沒有看到從夜來過的痕跡,難道從夜已經被同化……或者,被排斥出去了?


    想到這裏,長孫儀頭疼地揉揉額角,提步繼續往前走,沒法用靈力,那就意味要靠兩條腿走出去,然而這裏大的一眼望不到頭,該要走多久?


    沒奈何,左右沒有人可以商量,長孫儀隻能走,好在撿回了築基的修為,不用擔心辟穀的問題。


    秘境的天是灰蒙蒙的,無日亦無月,偶然經過的“靈獸”沒有絲毫神智,隻有在撞到長孫儀身上,感受到那微弱的生氣時,才會停下來,露出一種近似於迷茫的眼神,然而很快,在長孫儀離開後,這些“靈獸”就恢複了跑來跑去的狀態。


    沒有一點攻擊的意圖。


    長孫儀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周遭的環境太過死寂,就算山水花鳥的外表看起來有所不同,但沒有生命的東西,終究無法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這段路似乎很長,但兩邊景色變換飛快,就在長孫儀感覺兩條腿變得越來越沉重的時候,眼前豁然一亮。


    這是一條河。


    視線內,這條河並不很寬,兩岸是白色的細沙,細沙鋪排的地方寸草不生,以至於這白色也是黯淡的,反使黑色的河水更加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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