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許多歲月裏,從綴天峰下來時,總能體會到會當淩絕頂的豪邁與執劍登峰的銳氣——


    然而長孫儀此刻看去,也再也沒有昔日的好心情。


    解開蘭凊微所下的禁製自然不簡單,短時間內除了以燃壽的手段來解,別無它法。


    但左右都是死,她或許還該感謝蘭凊微,沒有下死手,否則她不會逃得那麽容易。


    她該走了,千裏遁光符隻有一張,而以昆山對蓮華聖劍的重視程度,他們必然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找上門來,屆時更是討不了好。


    長孫儀低低咳了幾聲,等到體內混亂的靈力平複下來,正打算離開這處地方,剛沒走幾步,又頓住了。


    昆山附近杳無人煙,充裕的靈氣使得這一處地方長滿了靈植,就在一片蔥鬱青碧之上,一抹孤絕的白影挺直如翠竹,背對著長孫儀。


    長孫儀怔了片刻,笑了。


    “無惜,你來了。”


    外界相傳,世有雙玉,獨現昆山。


    昆山門下雖有層出不窮的人才,然而能被賦予雙玉的美稱的,也不過最為顯耀的兩人而已。


    紫衣凝塵長孫儀,白衣含翠鳳無惜。


    即使在長輩看來,鳳無惜這樣的才是合格的劍修,然而長孫儀能力擺在眼前,他們也不得不承認,劍修也許可以有另外一種形態——雖說不合主流。


    外人眼中,這合稱昆山雙玉的兩人關係應當是很微妙的,一是因為兩人的師尊素有舊怨,不合已久;二是這兩人年齡相當,修為亦不分仲伯,隻是鳳無惜甚少出現於人前,不如長孫儀得人心。


    不過她們真實關係如何,別人不清楚,長孫儀自己還是清楚的。


    盡管她們兩個性格南轅北轍,卻是彼此難得的知交好友。


    聽到長孫儀的聲音,來人轉身,端麗的俏臉冷若冰霜:“受傷了?”


    這句話裏不辯喜怒,長孫儀卻早已習慣,她笑著擺擺手:“小傷,隻是……靳寒似乎留了手。”說到這裏,她心中也不免帶上些疑慮。


    依著靳寒那恨她欲死的態度,那第二劍怎麽可能如此悄無聲息?是他留手,還是有人幫忙?


    鳳無惜的眉心也微不可查地一蹙。


    長孫儀暫且放下心中疑慮,含笑道:“這次多虧你幫忙,否則我恐怕逃不過這一劫了。”


    是的,幫忙。


    藏在執法台上的千裏遁光符,是她逃離昆山最關鍵的一步。


    而這一步,是鳳無惜為她鋪好的。


    鳳無惜搖搖頭,打量著對麵的人。長孫儀要逃出月懸峰,自然沒那麽容易,又燃壽解開禁製,眼下狼狽的很,不隻麵色蒼白得可怕,執法劍落在她肩上的傷更難以愈合。


    不愧是劍修聞之變色的法劍,哪怕並不傷在要害,也足夠令長孫儀重傷了。


    鳳無惜沒有打量太久,她眉梢一動,素手輕拍,嗡然一聲,劍光出鞘!


    “你……”


    長孫儀詫然之即,隻見一抹紫色的劍影飄然落到手中,然緊逼而來的,卻是鳳無惜毫不容情的含翠劍影。


    “拔劍!”鳳無惜長喝。


    “無惜!”長孫儀不可置信地避過劍勢,凝塵在掌中嗡鳴,卻始終未曾出鞘。甚至於鳳無惜第二劍逼至眼前,她閉上眼,隻覺心中冰涼。


    含翠劍卻忽然在眼前停了下來,伴隨著鳳無惜一聲輕歎。


    “長孫儀,拔劍!”


    長孫儀睜開眼,定定地看著她,眼前人冷漠驕傲,一身正氣,如瀟瀟青竹,颯然挺立。


    她手中濃綠喜人的含翠劍雖收鋒斂芒,仍不掩絕俗聖氣,出世神光。


    長孫儀明白鳳無惜此舉的含義。


    早在被關入思過崖的時候,她的凝塵劍就被執法堂收走。而鳳無惜約在此地等她,還帶來了她的凝塵劍,長孫儀可以就此離去,鳳無惜卻脫不了幹係。


    若就這麽放長孫儀離開,她必當被當成盜劍的同謀。


    但既然做了,鳳無惜也絕無後悔之意。


    “無惜……”長孫儀目光複雜,兩人相視,彼此都有一份默契。


    劍修之路,一往無回,從心而已。


    長孫儀從鳳無惜平靜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堅定,於是垂眸一下,下一刻——


    凝塵出鞘!


    漫天的紫色劍影與碧色劍影交織,鋪展出一副奇幻瑰麗的彩色圖畫,兩柄劍,一者強勢銳利無人當,一者詭譎難測起波瀾。


    鋪天蓋地的劍意攜裹著靈力翻滾席卷,伴隨著兩柄靈劍清越的長鳴,蒼翠茂密的靈植盡掃一空!


    旗鼓相當。


    若有人能親眼見這兩人人之間的一戰,唯一能得出的評價便是……


    驚豔!


    在金丹期便有此劍意,昆山開宗立派萬年以來,還未曾有過,也不知道他們如果親見這一戰,會不會後悔為了一把傳說中的劍,而放棄如此天賦奇絕的劍修!


    隻聽得一聲直衝雲霄的銳利嗡鳴——


    “鏘”!


    伴隨著一抹飛濺的猩紅,戰聲亦終止。


    都說世有雙玉,獨現昆山。


    當初昆山劍派將僅剩的兩塊萬年昆山玉,賜給了共立奇功的昆山雙秀,用以煉製二人的本命靈劍。


    含翠千錘百煉,百年磨一劍;凝塵劍出無形,神乎其技。


    一個曆經千百次戰鬥,凝聚劍心;一個驚才風逸,領悟劍之本真。


    鳳無惜捂著受傷的右臂,淡淡道:“我輸了。”


    “要不是你最後收手……”長孫儀笑了笑:“我似乎下手太重了。”


    鳳無惜需要這傷做交代,以證明她技不如人,並非有意放走長孫儀。


    盡管未必能管用,但鳳無惜必須為此做個交代。


    長孫儀心頭一酸。


    鳳無惜向來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事既已辦妥,便再不留戀,她把長孫儀被沒收的儲物法器交給她:“你走吧。”


    她頓了頓,還是忍不住道:“我師尊她……抱歉。”


    身為執法堂道微元君蘭凊微的親傳弟子,鳳無惜在此事亦有身不由己之處。


    長孫儀不以為意:“又不是你的錯,還沒多謝你來送我,對了,你回去以後別怪蘭師叔……這也是她的職責所在,她也是為了你好。”


    九枝峰的楚傳不想蹚渾水沒有出現,而鳳無惜則是被蘭凊微阻攔不得出現,但即使如此,她也沒有眼睜睜看著長孫儀無端受冤。


    執法台上的千裏遁光符、昆山之外的相送……已經夠了。


    聽見鳳無惜低低地應了一聲,長孫儀揮揮手:“我走了,你快點回去吧。”


    鳳無惜望著她的背影,突然叫住她:“長孫儀。”


    這個聲音有點輕,長孫儀卻聽得分明,她停步回頭,輕笑:“怎麽,舍不得我啊?”


    鳳無惜無視她的厚臉皮,冷著臉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在外要小心,別泄露了聖劍在你身上。”


    長孫儀失笑:“好,好,我記得了。”


    鳳無惜皺了皺眉,一麵思索:“還有,少開那些輕浮的玩笑,在外麵不要裝模作樣……”


    聽到這裏,長孫儀連忙打斷她:“等等!無惜,你說的這真的是我嗎?”


    鳳無惜渾然不聽她狡辯,自顧說了下去:“你這樣,會被打。”


    長孫儀:“……”她在鳳無惜心中到底是個什麽形象?!她什麽時候惹是生非過了?


    “好了好了,這麽囉嗦,無惜,這可不像你了。”


    鳳無惜頓了頓,想著再沒什麽交代的,微微一歎:“珍重。”


    長孫儀點點頭:“珍重。”


    彼此都明白,此去天涯路遠,歸期難定。再者前路千難萬險,步履維艱。


    而故友一別,何日重逢啊。


    第5章 追殺


    當初蓮華聖尊是凡界出身,她合道以後,蓮華界中,無論是魔修還是道修,皆不敢妄自插手凡間事,即使是魔修,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危害凡人。


    蓮華一界之廣,遼闊無疆,漫無止境,正魔兩方的宗派和幾大修真世家皆有大大小小的凡人國度依附。


    告別了鳳無惜,長孫儀初步的決定,就是去凡間躲一躲。


    她一入世,隻要不在附屬昆山的國度內,昆山想要再找到她,無異於大海撈針。


    以她目前的修為,離開宗門外出煉心是常事,如果不暴露身份,自保是沒問題的。


    昆山地處極西,多見山林,長孫儀禦空而行,無邊碧色自眼中飛掠而過,她撫過肩上的傷,看著指尖淡淡的血色,心中驀然一陣空落。


    喪家之犬啊,當真是喪家之犬。


    早知會有這麽一天……她該同師尊告個別的。


    不過當初道靈元君自伽藍秘境重傷歸來,就匆匆閉了關療傷,之後長孫儀就遇到了魔氣驟然爆發,蓮華聖劍無端入她劍府的事,她也根本來不及給師尊留下任何消息,就被執法台關進了思過崖。


    鳳無惜此番相助,必然會留下痕跡,好在蘭凊微再不留情麵公正嚴苛,對這看得跟眼珠子命根子一樣的寶貝徒兒也下不了狠手。


    隻恐怕在下一回五門大比之前,鳳無惜是出不了昆山了。


    長孫儀隨手咽下一粒固元丹,感受著肩上一直作痛的傷。


    執法劍據傳是以十大本源之火中的南明離火所煉製,試過它的威力才知道所言非虛,非但傷的了劍修的軀體,就連元神都感受到輕微的燒灼感。


    要想治愈這傷,還需設法得到瑤華宮特有的玉髓寒冰靈液。


    她摩挲著癟癟的儲物袋,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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