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腳下的海島忽然劇烈地搖晃起來,周遭海浪席卷而來,形成可怕的漩渦。木屋也有坍塌的趨勢,兩人互相扶持,在木屋尚存之時逃了出去。路峻竹執住他的手腕,竟帶著他騰空而起。他往下一看,才發現剛才他們腳下的根本不是什麽海島,而是那本該滅絕的巨獸。它似乎在這片海域上沉睡了很久,久到背上都長出了花卉和綠植,看起來像小島一樣。第89章 千年絕物現現在他們終於知道為什麽駕船男人會慌慌張張地離開了,那些瞬間枯萎的薔薇恐怕就是巨獸蘇醒的前兆。他明明知情卻不提醒。兩人和他無冤無仇,甚至在船上還有說有笑,這背後肯定是受人指使了。至於這個人究竟是誰,江嶼澈一時還不敢確定。而這本該在千年前就滅絕的巨獸再度出現,他覺得除了紫聖仙師,沒有人有這樣的本領。他尚未現身,可處處都有他的影子。附近沒有照明設施,所以兩人剛才不得不點火,而大概正是因為熱氣一熏,這東西醒得更快。路峻竹垂首凝視巨獸,神情疑惑中摻雜著一絲陰翳,臉色並不好看。那巨獸比祭祀台的骨頭看起來還要大上好多,不然也不會被錯認成島。它抖落身上堆積的塵土,露出原本赤紅色的皮膚,而在“小島”角落聚成的樹,卻是它粗壯的七條尾巴。如果是普通的精怪還好,路峻竹說不定還能和它交涉一番,可它偏偏是沒有自主意識的猛獸。況且兩人身形和巨獸相比實在懸殊,江嶼澈甚至都不知道該用什麽方法對付他。就在這時,它仰起山丘般的頭顱,長嘯一聲,如同海浪不斷衝刷海上巨型礁石發出的噪音。聲音之大,險些震得兩人從半空中掉下來。然而這足以刺破雲霄的聲音卻未能激起另一邊海岸上的人絲毫反應。他們完全沉醉於廟會的熱鬧氣氛中,因為此時醒獅隊伍剛剛收隊,敲鑼打鼓震天響。巨型獸骨台上又湧入一群翩翩起舞的女子,與之前祝禱舞不同,她們褪去明豔的紅衣,取而代之的是係著彩色鈴鐺的巫袍。如果江嶼澈在場一定會大驚失色,恐懼萬分。因為她們臉上全都戴著那副隻開了雙狹長眼睛的麵具。絲竹管弦不絕於耳,應著富有節奏感的鼓點,連攤販的吆喝聲都停住了。他們不約而同地離開了自己的攤子,自覺聚到獸骨高台所在的海灘上。遊船活動比往年結束得早些,駕船男人尋了個角落就坐,有人問他原因,他隻說今年累了,想早點過來趕場。這是祭神儀式的開場舞,一曲舞畢,裝著紫聖仙師像的彩車就會從廟會入口一路遊行到盡頭。那才是今日廟會的重頭戲。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台上舞姬的身上,誰都沒有注意在他們身後的那片未知海域,一場風波悄然醞釀。江嶼澈感覺他們的確是有正在下降的趨勢。他費力地抬起頭,卻看見路峻竹緊咬牙關,手腕的劇痛也讓他意識到路峻竹抓握力度愈發加大。海島對岸離他們極遠,要想飛過去顯然不太可能,他隱約猜到這空中漂浮的法術就已經耗去他大半精力,而且以路峻竹現在的狀態攻擊勝算也不大。此時此刻,江嶼澈無比懊悔之前他總忙著表達自己的不舍,完全忘記了讓路峻竹替他傳輸法力的正事。然而巨獸並沒有給他們過多的思考時間,它快速從海中伸出利爪,所帶出的海水全都聚集成了可怕的渦流,如同龍卷風一樣打著旋直衝天際!台上舞姬們柔轉腰肢,舞步稍緩,待再回過頭來,臉上麵具竟都不見了。她們個個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明眸瞥見海岸,笑容卻直接定格,動作也僵硬起來,甚至亂了舞步。觀眾們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其中一名舞姬哆哆嗦嗦地指向海麵。“你們看,那是什麽?!”眾人回頭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原本風平浪靜的靜謐夜海已經麵目全非。巨浪呼嘯,以摧枯拉朽之勢掠奪所有映射在海中的燈光,漆黑中,卻有一個異形巨物隱約顯現。海水卷得厲害,似乎下一秒就要突破海岸線衝垮沙灘。在泉川生活了那麽久,多數人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駭人的景象,都呆立在原地。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海嘯!是海嘯!快跑!!!”眾人慌了陣腳,倉皇逃竄,但是人都聚成一堆,你往這邊走,我往那邊跑,亂得和鍋粥一樣,誰也沒逃出去。南老太太如夢初醒,她眨了眨自己混濁的雙眼,滿是不可思議,強撐著執住南玉璃的手臂。“快,扶我上台。”在這樣的情況下應該催生出一個穩定局麵的人,南玉璃會意,趕緊扶著她上到高台之上。“大家先別慌,我有辦法。”她蒼老的聲音回蕩在人群中,神巫發話,眾人雖是有些躊躇,好歹場麵還算控製住了一些。隻可惜她年齡實在大了,剛才又受了些打擊,再加上情緒激動,一口氣倒了好幾口。南玉璃伸手輕撫她佝僂的背,適時接過話茬。“要真是一個浪打過來,別說海灘,就是整個泉川都不能幸免於難。我們跑到哪裏都躲不過。”她站在獸高台上,頭顱昂起,眼神輕蔑,“都別跑了,沒見浪花隻在黑影旁邊繞圈嗎?放心吧各位,一時半會浪是打不上來的。”她的話如同定心丸一般,眾人漸漸停止了騷動,轉而觀察起遠處海域的黑影。這時有人看出了端倪,頻頻轉頭看向獸骨,似乎是在辨別和確認。“那東西,是不是……是不是……”“沒錯。那就是千年前犯我泉川,以獅子和老虎為食的上古巨獸,裂澤。”眾人霎時變了臉色,裂澤是何物?那是每個泉川人從小聽到大的恐怖生物。大人們之所以敢拿這個東西嚇唬小孩,是因為他們知道裂澤千年前就已經被打敗了,海灘上的巨骨就是最好的證明。“裂澤不是被紫聖仙師封印了嗎?怎麽會在這個時候跑出來?!”一個男人吼道,“難道是我們做錯了什麽,紫聖仙師要降罪我們嗎?”“它也是當年煊帝夥同嶺將軍自導自演,沽名釣譽的東西。”南玉璃悠悠道,“沉寂千年,如今重見天日,大家想想,這代表著什麽。”照這樣下去,不僅是兩人,連同居住在這片海域附近的所有人都有可能葬身於巨浪之中。江嶼澈深諳此理,但又不知道該怎樣阻止它,眼見這浪從巨獸身旁擴散,有幾簇幾乎要向兩人打來。千鈞一發之際,胸前玉佩忽然閃爍起異樣的光芒。與此同時,他感覺身體中湧入一股莫名的力量,很像每次路峻竹傳給他法力的感覺。江嶼澈精神一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抬手推向巨浪,那環繞在巨獸身旁即將卷過來的海浪瞬間凝成擎天冰柱,將巨獸圍了個嚴嚴實實。暫時困住巨獸的牢籠有了,江嶼澈鬆一口氣,可他清楚地知道玉佩帶給他的力量微乎其微,他其實都沒辦法維持空中漂浮,還是要依靠路峻竹。剛才這一招屬實僥幸,如果不能一擊斃命,兩人再想翻身怕是難了。趁著這個空擋,他仰起頭大聲問路峻竹:“你們之前到底是咋把這玩意兒打敗的啊?!”他觀察著路峻竹,發現他神色有些恍惚,咬唇不語,良久才吐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當時,如有神助。”答非所問,江嶼澈覺得自己血壓都要上來了。“路峻竹,你到底咋回事啊!”江嶼澈心急如焚,語氣也不禁衝了起來,“有啥招就撒冷說,說出來咱倆好解決啊,磨磨唧唧的,你以前那嘁哩喀喳的勁兒呢?”困住它並不是解決辦法,那邊巨獸已經用尾巴利落地將冰柱掃成斷裂的碎片,那些紛飛的碎冰劃破夜風,朝兩人襲來。對於他急促的質問,路峻竹充耳不聞,他也沒有躲閃的意思,隻是一手緊緊抓住他,另一隻手虛空畫符然後重重推出。數團火焰瞬間噴湧而至,在空中化作萬簇利劍,與淩厲的碎冰碰撞,最終二者均化為霧氣。待霧氣散盡,巨獸亮出獠牙緊隨其後向兩人發起進攻。路峻竹早就料到會是這樣,所以火焰銜接起來也是恰到好處、從容不迫。生猛的巨獸大多畏懼火焰,可這怪物在海裏泡久了,練得一手操控海水的好本領,火焰剛接近它就被海水吞噬了,竟然起不到任何作用。即便如此,他還是鍥而不舍地燃起火焰襲擊巨獸,盡管他的呼吸愈發沉重,動作也遲緩起來,甚至火焰都不似之前那樣明亮熾熱,在空中的軌跡也軟綿綿的。他的身體在下墜,但他扯著江嶼澈不鬆手,另一隻手也重複著收到放火焰的動作。一遍又一遍。這種近乎偏執的態度令江嶼澈極為不解,更多的是對他身體狀況的擔憂。他相信路峻竹是知道解決辦法的,可出於某種原因他死活不肯說。依照自己對他的了解,這解決辦法肯定是需要犧牲些什麽,但權衡利弊之下他卻不願意。又是一聲嘶吼,海水翻騰更甚,巨獸的尾巴狠狠拍向二人,路峻竹隻得暫時收了施法的手,帶著他堪堪躲開一擊。事情發生得太快,他剛才還沉浸在路峻竹的行為中無法自拔,霎時間天旋地轉,原本抓在手裏的衣服也不小心脫了手,好巧不巧落在了巨獸的尾巴上。因為體型差距,那件衣服落在他的尾巴上就相當於山上丟了個手絹,本該是件無關痛癢的事,但下一秒,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那巨獸的尾巴沒有乘勝追擊,而是毫無征兆地狂擺起來!江嶼澈本就因為赤裸著上身,身上涼颼颼的,現下心裏更涼。倒不是說他心疼衣服,隻是那件衣服後麵還沾著他尚未風幹的血液。上一次在幽冥他一丁點兒血就吸引了巨鯊,現在他後背還鮮血淋漓一片,天知道那巨獸會不會因為嗅到血腥味興奮發狂。從手腕驟然出現的刺痛感來說,路峻竹比他更緊張。海水四濺,拍浪聲一陣高過一陣,聽得人心驚肉跳。但奇怪的是雖然聲勢浩大,可巨獸卻沒有再近一步,隻是那條尾尖上掛著衣服的尾巴一個勁亂搖,其他六條尾巴也纏在了一起。巨獸的表情也從張牙舞爪變成了惶恐。就在江嶼澈以為事有轉機之時,巨獸的尾巴從結中繞了出來,它張開血盆大口,比剛才還要焦躁不安。因為掛在尾尖衣服被甩掉了。突然,江嶼澈一個激靈,再與幽冥巨鯊串起來後,他似乎知道對付這個巨獸的方法了。他的血並不是簡單地吸引野獸,而是可以馴服他們。怪不得平時諸如貓貓狗狗的小動物們都喜歡和他玩。那麽路峻竹剛才反常的舉動倒也能解釋了,他不過是不希望自己受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