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也不敢插話,隻小聲地和路峻竹說,“這要求好像有點離譜。”路峻竹點點頭,眉頭輕蹙,“的確,它不像是懺悔,倒更像是某種儀式,或者習俗。”此時南星更是無語凝噎,滿臉苦相。江嶼澈理解他的心情,畢竟腳不能沾地就意味著他失去了上廁所的自由。“那是不是等你們回來之後我就可以正常走路了?”“不,要等廟會需要你的時候你才能下地走路。也就是明天的這個時候。”南星臉上苦相更甚。對此江嶼澈表示深深地同情,那可是盤腿而坐一天一夜啊,又不能改變姿勢,怕是得不吃不喝了。但是為了能擺脫噩夢的糾纏,他也隻好選擇妥協。“所以廟會需要我做什麽呢?”老太太的神情一下子變得柔和起來,“好孩子,這次祭海衛兵的領頭任務就交給你了。”南星發出了今天的第二聲驚呼,“祭海衛兵?太奶奶您可別當我沒參加過廟會,人家都是十五六歲的小男孩,我都二十五了,上去湊熱鬧不合適吧?”這時他注意到了站在不顯眼處的江嶼澈,三步兩步走到他旁邊,把他推到了中間。江嶼澈一臉懵,卻聽南星說,“太奶奶,我明白您是想讓我在廟會上有臉麵,可是年齡差距太大,紫聖仙師肯定會以為我大不敬的。如果實在缺一個領頭的,就讓嶼澈上吧,他才十八歲。”這臉麵不要也罷,江嶼澈連連擺手,“我不……”“別擔心,衛兵領頭的獎賞豐厚,還能收到其他人的祝福,是好事。”江嶼澈當然知道南星是好心,可紫聖仙師和路峻竹似乎不對付,前世他們應該也有過節,他要是去當領頭的,這廟會大概就不用開了。南星還以為江嶼澈是客氣,更加賣力地推薦他,兩人僵持之際,南星的姑姑悠悠來了一句,“一樣的。”“啊?”“祭海衛兵的限製其實……不是年齡。所以你二十五歲和十五歲是一樣的。”然後她瞄了一眼江嶼澈,“他已經不符合要求了。”南星腦子還沒轉過來彎,但江嶼澈瞬間明白了,臉也“騰”地燒了起來,他沒想到這種事也能被看出來。灰溜溜地回到路峻竹身邊,路峻竹看熱鬧不嫌事大,嘴角微揚,打趣著說:“對不起了,害得你痛失領頭機會。”江嶼澈不輕不重彎起手肘懟了他一下,“我樂意,反正你也當不了了。”路峻竹無所謂地聳聳肩,“我早就失去資格了。”“玉璃,幾點了?”老太太突然發問,南星姑姑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奶奶,吉時快到了。”“我們走吧。”在其他人的攙扶下,她緩慢地挪動著步伐,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回過頭來囑咐:“屋子裏點著香,如果燃盡了就要立刻續上,晚一點都不行。”目前來看已經不僅僅是不吃不喝的問題了,有這個香在,南星甚至都不能合眼。廟會是熱鬧的活動,江嶼澈喜歡湊熱鬧,可廟會的主角紫聖仙師貌似是他前世的仇敵,這使得他對廟會的向往大打折扣。再看到其他人神神叨叨的樣子,又覺得南星實在是可憐,江嶼澈更不想去了。在這種想法的趨勢下,他前進的步伐逐漸趨於停止。“是不是不想去了?”路峻竹看出他心中所想,也隨之放緩腳步,“我也是。”一拍即合後目送著南星的長輩們出了門,兩人齊齊轉身奔向南星。他正邁著沉重的步伐往樓上去,江嶼澈說:“南星哥,你不去我倆也沒啥意思,幹脆留下來陪你得了,省的你擱家閑得五脊六獸的。”路峻竹也說:“我們也可以輪流看著香,這樣就不用苦熬了。”“真的嗎?”南星驚喜地回過身,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那可太……”他的話戛然而止,眼中光芒隨之暗淡,麵上血色也瞬間褪盡。江嶼澈趕緊轉過身去,隻見門口站著一個人。此刻正值日落時分,夕陽的餘暉映照在這位不速之客身穿的吉服和遮臉的麵具上,卻沒有給他鍍上絲毫溫暖與柔和。因為他的胸膛完全撕裂,傷口則一直蔓延到腹部,殘缺破碎的衣服布料與已經幹涸的血液粘連,露出他皮肉下的森森白骨,以及那顆不再跳動,搖搖欲墜的心髒。黃昏時刻,夜幕未臨,見到這副駭人的景象江嶼澈都覺得遍體生寒。這人與他們在那支詭異的娶親隊伍中看見的端坐在馬背上的新郎鬼一模一樣。他怎麽會來這裏?江嶼澈想不通,但他的目標肯定是南星無疑。想到這裏他下意識地護住南星,而路峻竹更是先他一步擋在他麵前。新郎鬼步步逼近,但是步伐極其緩慢,如果說他是來抓人的,大概率是抓不上。而且他抬起手放在了麵具上,似乎是想把它取下來,麵具之後還傳來幾聲低吼,聽起來十分痛苦。路峻竹眉頭一皺,立即收了施法的動作,反手燃起一團火,輕輕彈到了他暴露在外的心髒上。與此同時江嶼澈的心髒也跟著驟然收縮,他突然反應過來這正是路峻竹在雲水鄉對徐帆用過的觸心法陣。新郎鬼沒有一上來就打開殺戒,反而是以這種狼狽的狀態出現在他們麵前,讓人不禁懷疑他其實並不是想對南星做些什麽,而是想要告訴他們一些事,隻是由於某種原因無法開口。四周陰風乍起,夕陽也化作千絲萬縷的金光,眼前事物陷入短暫的模糊。觸心法陣生效了。就在場景逐漸清晰之時,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飛速靠近,法陣也有了動蕩的感覺。突然一張幹枯褶皺的臉浮現於眼前,“你們在幹什麽?”心髒的緊皺感消失,風聲也漸漸平息,他眼睜睜地看著新郎鬼在淒厲的哀嚎下化作黑霧散了。目光再度聚焦,站在他們麵前的赫然是南星的太奶奶。真沒想到走路都要人攙扶的老太太此刻居然健步如飛地把鬼打跑了。但是她施展的不是時候。江嶼澈張了張嘴剛想質問,老太太搶先一步。“看到了?這就是不遵守規矩的懲罰!”她麵有慍色,“要想求得紫聖仙師的原諒和庇佑必須要保持清靜,你們兩個在這裏亂南星的心,那些邪祟自然就找上門來了。”江嶼澈打算爭辯幾句,“不是,我們……”這時路峻竹扯了扯他,“您說的對,我們的確該走了。”他轉身走向心有餘悸的南星,輕拂他的肩膀,“保重。”在他手撤開的時候,江嶼澈看到南星的肩頭似有金光縈繞。在三人的注視下,南星轉身上了樓。二樓房門關上的那一刻,老太太又佝僂起了身子,步履也蹣跚起來,慢慢向門口挪動。“年輕人,我知道你們關心他,但是這事必須要讓他自己麵對,剛才多危險,區區苦肉計就讓你們動用觸心法陣,不怕被鑽空子嗎……”她的話沒有說完,因為路峻竹扶住了她的右胳膊,江嶼澈會意,上前扶住了左胳膊。“不愧曾經是泉川有名的神巫,看問題就是比我們這些小輩通透。”路峻竹微微一笑,“快些走吧,別誤了吉時。”“哼,你還知道吉時。”“當然,我還知道吉時總得由德高望重的神巫來算,比如,您?”第86章 海岸長街,不速之客江嶼澈被他這樣直白的問題給嚇了一跳。雖然他心中也犯嘀咕,早不封晚不封,他們剛要離開路口就封住了,世界上居然會有這麽湊巧的事?而且他們剛才即將要與新郎鬼交流時突然被打斷,很難不懷疑這老太婆在掩飾些什麽。南星的這些親戚的確非常古怪,但他也實在不敢相信這些人有什麽理由會對南星圖謀不軌。再來路峻竹平時說話從來都是一句話帶三個啞迷,要不就是和人言語拉扯打太極。怎麽這次卻突然轉了性,直截了當地發問,不怕打草驚蛇了?不過很快他又放下心來,與之前照顧她聽力不好刻意提高嗓門不同,這句話路峻竹完全就是以輕聲言語的形式表達出來的。同時他的臉還沒轉過來,老太太應該也看不見他的嘴型。但江嶼澈明顯感覺他扶住的胳膊僵了一下,他驚訝地轉頭望向老太太,卻發現她神色如常,並無異樣。當然,她也沒有回答。“奶奶!”三人剛慢騰騰地走出門口,南玉璃就趕緊迎了上來,自然而然地從兩人那裏接過老太太。“剛才真是嚇死我,您都這麽大歲數了,怎麽還奮不顧身地去驅鬼呢?”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附和,話裏話外都是擔憂和不解。他們各個聲如洪鍾,生怕老太太聽不見一樣。“這家夥吵吵巴火,給我震得腦瓜子嗡嗡的。”江嶼澈揉了揉耳朵,以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她到底是真聽不見,還是裝聽不見?”路峻竹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可能隻有她自己知道。”南星的三伯說:“奶奶,他們兩個不也會點東西嗎?您何必親自出手。”“南星是我的親重孫,還那麽年輕,舍出我一把老骨頭去救也值得,我怎麽能讓不明不白的東西把他給害了呢?”“他們要是功夫到家也不至於在裏麵耗那麽久了。”南玉璃回過頭來望向兩人,滿臉倦容,“對於幫助星星的事我先替全家人感謝你們,但這件事的複雜程度遠超你們的想象,一旦把握不好不僅救不了他,連你們也會受到傷害的。所以請不要貿然行動了,可以嗎?”江嶼澈是真憋了一肚子火,之前還說他們是“高人”,居然這麽快就變了卦。說他功夫不到家也就算了,畢竟他對這些一竅不通,可路峻竹是什麽人啊?他們說這話不純粹是關公麵前耍大刀嗎?江嶼澈咽不下這口氣,他正準備說幾句,路峻竹比他更快。“這件事是我冒失了,我閱曆淺薄,目光短淺,險些釀成大錯。”他語氣中帶著歉意,“幸好太奶奶及時相助,再有紫聖仙師暗中庇佑,南星一定會逢凶化吉的。”好嘛,幾個形容詞是一個也不沾,與其說是自嘲和認錯,倒不如說是暗戳戳的陰陽怪氣。南玉璃沒聽出來,還真以為路峻竹迷途知返,回頭是岸了。她滿意地點點頭,“你們是南星的朋友,見他有事也不願袖手旁觀,所以才跟著他來的,對不對?”江嶼澈覺得她這問題有點像挖坑,隻好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昂,其實是覺得泉川風景好所以來旅遊的,就像你們說的,南星哥的事嚴重,我們倆心有餘力不足啊。”“不不不,你們有這份心就很好了。”南玉璃說,“這有一件事,還非要是你們做不可。”江嶼澈剛想問問是什麽事,南星的太奶奶在這時輕咳幾聲,不多時,她的咳嗽聲愈演愈烈,腰都直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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