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尾巴上的肉,處理起來就有些費事兒了,它需要先切片,然後用蔥、薑、料酒加上大把的鹽,放入密封的陶罐裏醃製起來,最少要兩天之後,才能拿出來,然後用油煎著吃。當然,這是因為我不缺油腥,才會這麽矯情。


    而現在普遍都是吃飽都困難,見到這魚,哪管什麽腥不腥的,甚至還會覺得這腥味兒讓他們更能體會肉味兒,所以,都是拿回來就趕緊做了一些打牙祭,剩下的還要用鹽醃製成鹹魚,偶爾切下來一點嚐嚐味兒,絕對不會像我這樣,一整個魚頭連帶著一掌寬的魚肉,一頓就全做了。


    半道上遇見了白向紅和黨愛軍,白愛紅看了我一眼,鼻子一哼把臉轉向了一旁,當做沒看見,我也不在意,權當不認識。黨愛軍卻湊了過來自來熟地說道:“俞大哥這是要去衛生所送飯?”


    我很不待見黨家人,但是也不好直接過去,隻能含糊著答應一聲,就要過去,黨愛軍卻不放棄的又問道:“俞大哥這是做了什麽好吃的?聞著真香。”說著就要伸手去掀我手上的籃子,我皺著眉頭側了一步躲開她的手淡淡地道:“沒什麽。”說完不再遲疑的直接越過她們就走。


    沒走幾步,就聽身後白向紅嘲諷的說道:“勸你還是別白費心機了,人家眼睛長在腦瓜頂上,上哪兒能看上咱們這些窮知青,人家確實不差錢兒,不缺吃的,但是有東西也隻會巴結有用的人,給咱們喝口湯都是浪費。”


    我搖搖頭,懶得和這些思想奇葩的人說話。我有錢有糧不,跟他們有啥關係?我憑啥一定要接濟他們,不接機就是錯?


    剛一進衛生所的院門,就聞到一股魚腥味兒,接著就是小孩子特有的吵鬧聲,原來村長家也買了魚,特意讓大兒媳婦兒給送來了幾塊兒炸魚塊兒,因為不像我那麽窮講究,人家就用鹽一鹵,蘸著苞米麵就煎熟了,所以,雖然比我後買的,卻先吃到嘴兒了。


    然後聽說我回去燉魚去了,幹脆一轉身把自己的兒子閨女也給送了過來,我自然是不會在意多兩個孩子,再說,倆孩子見我麵就一口一個伯伯的,我也是挺稀罕這兩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子的。


    吃飯的時候,小小子一邊吸溜吸溜的就著兩摻的饅頭喝著鮮香的魚湯,一邊很認真的對我說道:“俞伯伯,我給您當兒子吧,我還能幫著小河、小湖、小海他們打仗,保管沒人能欺負得了他們。”


    沒等我反應過來,小丫頭趕緊道:“伯伯,你還是要我吧,我不像王耀祖那個囊死包,我吃的不多,再說,你都有三個兒子了,正好缺個閨女。”


    王立秋顯然是被自家侄子和侄女,為了點兒吃的,幹脆把自己賣了的行為氣的夠嗆,最主要的是丟人,於是吼道:“王耀祖、王寶妮,你倆出息了是吧?等晚上我告訴你爹,看他不給你們開皮!”


    王耀祖不屑的說道:“你個就會告密的漢奸小人,我們是革、命接班者,是不怕你的,我馬上就給伯伯當兒子了,你跟王勝利願意咋告狀咋告狀去,以後我就叫俞耀祖了!”王寶妮點頭道:“哥哥說的對!”


    然後,身後就傳來了一聲大吼道:“王耀祖你個小兔崽子,皮癢了是吧?!”王耀祖一聽聲音,立即跟個小鵪鶉似的不說話了,再沒有之前對待王立秋時候的囂張勁兒,王寶妮更是換上了一張獻媚的小臉兒轉頭張著小手起身跑過去,一邊跑還一邊喊道:“爸爸,你來啦,我給你留魚塊兒了。”


    說著,還把剛才她自己咬了口攥在手裏的魚塊兒往他爹嘴裏塞,王勝利抱著她好笑的問道:“給我留的,你不說你哥哥說得對,你要給你俞叔叔當閨女去嗎?”


    王寶妮一聽,小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很認真的說道:“不,我剛剛覺得,還是把哥哥給俞叔叔家吧,我是爹爹的小棉襖,就不走了,正好哥哥去了俞叔叔家,咱家就能省下一大筆糧食了。”


    我強忍著笑,聽王耀祖小聲的嘀咕著叛徒!小河聽到這些之後,看了看弟弟們,小湖帶著些憐憫的目光看了一眼王耀祖,然後跟小河點頭道:“耀祖哥哥挺可憐的。”小海有些遲疑,但還是跟小河點點頭。


    小河這才對我說道:“爸爸,我們不行就接收耀祖哥吧,沒人要挺可憐的。”我知道三個孩子這是又想起自己當初沒人要,領著兩個弟弟東躲西藏的日子了。我笑著將小河抱過來,然後解釋道:“你勝利叔他們是開玩笑的,自己的兒子哪能不要?”


    王勝利看著三胞胎看過來的眼神,趕緊點頭,三胞胎這才放心了。其實,三胞胎也不想家裏再多個孩子跟他們爭寵,但是,天性善良的他們,更不願意看到其他的小朋友,就像枉死城裏那些鬼嬰那樣,因為被拋棄,所以整日渾渾噩噩,除了怨恨就剩下饑餓。


    我看到重新開心起來的三個孩子,就將小河放下去,讓他們上一邊兒玩去,反正也都吃完了。我招呼王勝利道:“勝利今兒個咋過來了?正好這菜還有不少,趕緊過來坐著吃一口,對了,我桌子底下還有昨個打的酒,要做藥酒,還沒拿回去那,我跟小秋都不喝酒,你自個兒去倒點兒喝吧。”


    王勝利隨他爹,是個好酒的,原本正要推辭的話,在聽到有酒的時候,話就變了道:“成,我去倒口酒去。”說著,拿起剛才他兒子用的碗,舀了點兒水,涮涮就去屋裏了。出來的時候滿臉興奮的說道:“行啊,鹿年,竟然把酒瘋子的酒給整來一壇子,真牛b!”


    我笑道:“得了吧,牛啥啊,我這回可虧大發了,這麽一壇子酒,可是我用一根二十年的人參換得,你說我倆誰虧了?”要不是因為,這年頭的酒,除了自家釀的,在供銷社一般是買不著的,因為現在糧食吃都不夠,哪還有多餘的糧食釀酒


    王勝利一聽,說道:“啊?我說他一個舍命不舍酒的酒瘋子,咋願意把寶貝酒給你那。不過,你咋沒上別人家問問,咱們村也有不少人家自家釀酒喝的,雖然比酒瘋子的差些,但是管咋地價錢靠譜啊。”


    我搖頭道:“這不是藥酒必須得用度數高的才管用,也就他的就能有60多度,還是高粱酒,剩下的要不就是苞米酒,三、四十度頂天了,要不幹脆就是米酒,十來度跟糖水似的,根本沒用。”


    王立秋一看他哥開始喝酒了,趕緊著急地問道:“大哥,你先等會兒再喝,先說說你咋過來了,別一會兒再把正事兒忘了。”王勝利這人吧,啥都好,能幹、踏實、為人還仗義,但是,就是隻要喝上酒,這正事兒就忘到腦後邊去了,天南海北的跟你一頓砍,等想起正事兒的時候,一般都得需要一兩個小時,他酒醒的時候,有的時候,這一兩個小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王勝利一聽弟弟的話,一拍自己的額頭道:“瞧我這個豬腦袋,我爹讓我通知你們,一會兒吃完飯把孩子們送我家去,讓我娘一起給看著,咱們下午都不幹活,革委會的下午過來,說是要批、鬥個什麽人,讓哪兒家都得出個人去觀看批、鬥大會。咱們村可能還得留下兩個改造的。”


    我歎口氣,這是情況又要嚴重了吧,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啊。桌子上的氣氛有些凝滯,王勝利一看,趕緊轉移話題,他壓低聲音道:“哎,你們聽說沒,革委會的好幾個都嚇得不行了,晚上天天做噩夢,正想辦法彌補那。”


    王立秋皺眉道:“大哥,啥玩意兒這麽神秘啊?再說,那些人,一個個膽子都大的沒邊了,還有啥能嚇到他們,莫非是見到鬼了?”


    第23章


    王勝利搖搖頭道:“具體的我不知道,就是我爹接待革委會的人的時候,我聽了一耳朵,大概好像是他們要銷毀的違禁、品突然不見了,那些人說是被鬼給偷走了,還說嚇得不行了,但是後來抄了這些人的家,雖然沒找到東西,但是都有一筆說不清的錢財,所以,上麵判定他們監守自盜,並且宣傳封建迷信,造謠生事。”


    我怎麽越聽越心驚膽戰那,這不會是我那個孰鬼幹的吧?那我豈不是成了幫助窩藏贓物的幫凶,我去,這忒嚇人了。


    王立秋繼續問道:“那,大哥,你說他們誰說的是真的?”王勝利走了一口酒,撇撇嘴兒說道:“這玩意兒不好說,反正他們狗咬狗,沒一個好東西,事情到底是不是那麽回事兒還不一定那,就那裏的那些人,借著破四害的旗號,哪個少摟了?估計八成是誰使了手段把東西給密了,你笨心思,人家鬼沒事兒要點兒古董幹啥?那邊又不搞收藏。”


    我心裏話,鬼是不搞收藏,但是鬼也知道付賬,人家孫嬸為了不欠陰債,直接借花獻佛,拿陽間贓物付賬了。


    王立秋回頭看到我臉色慘白,想了一下安慰我道:“俞大哥,你別因為小海的事兒,把自己嚇得一聽這事兒就擔心,我聽麻婆說過,這陰物沒有特殊的原因,是不能撲到人身上的,畢竟陰陽兩隔,不是一個世界的,小海上回也是因為驚著,再加上小才著了鬼道,你別總害怕了。”


    我笑著搖頭道:“沒事兒,我就一時沒反應過來。”心裏卻在想,我有特殊的原因啊,所以這鬼總是能見到的,但是,我現在不怕見鬼,那玩意兒我都審美疲勞了,但是,我害怕被人知道,東西在我身上啊。


    這喝酒的人就是話多,王勝利自然也不例外,趕著喝酒,趕著八卦道:“俞兄弟,你今天是不是差點兒讓程老三家的給訛上?我去買魚的時候,那都在那議論這事兒那,說你這脾氣真好,竟然沒罵她一頓臭不要臉的。”


    我愣了一下才說道:“訛倒也談不上,就是差點兒被當成了冤大頭,原本還尋思這女人腦袋挺靈活的,不過活大勁兒了,都開始把人當傻子了,幸虧三隊的隊長,知道她是啥人,直接說要先給她的拿走,這才沒讓她得逞。”


    王立秋一聽,說道:“程老三家的,奸懶饞滑還占便宜沒夠都出了名了,這跟前的幾個村子,就沒有不知道她的,但是,她家程老三也不是什麽好鳥,別看他蔫不唧的,一副老好人的樣子,挺多事兒就他鼓動的,等看事兒不好了,他就出來道歉,時間長了,誰還不知道誰啊?!”


    我一聽,笑道:“要不怎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那,啥鍋就得配啥蓋兒,看來這程老三才是聰明人啊。”


    王勝利點頭道:“這話可讓你說著了,還真就這樣,早先我們都覺得,這程老三也是個可憐的,老老實實個人,咋就攤上了這麽個攪家精,一直等到程老頭沒了,我們才整明白,原來一直都是他裝槍,讓他媳婦兒放,然後他當好人,是個蔫壞的。”


    我挑挑眉問道:“這話咋說的,他老子死了,他還能整出點兒啥事兒,這年頭也收不了幾個禮金。”


    王勝利搖頭道:“那都是小事兒,他們家他這輩兒一共五個,他上麵倆哥哥一個姐姐,底下一個妹子,老程頭死那年,這五個都成家了,這閨女成家就是外人了,這個就不說了,但是,他上麵這倆哥哥可是老程家的人。


    那會兒他們還都沒分家,一大家子住一起,老頭沒了,老太太還活著那。老太太是個精明的,一早就看出這兩口子靠不住,所以,不管他們說出花來,也沒同意把老大老二整出去,跟他們過,還咬死了自己沒錢。


    就是這會兒,程老三家的急了,直接說道,老三都說了,你個老不死的當初趁亂擱劉地主家摸了不少東西,金鎦子啥的全都縫進了枕頭裏,你就打算都留給老大家。說著,還要去搶枕頭,這就把老太太惹急了,兩人撕吧起來,正好成老大進來,一看他娘被欺負了,哪裏能幹,於是,這一鋤頭就把人砸倒了。


    這事兒一鬧大,自然就鬧到大隊上了,程老三家的,當時就給砸吐血了,大隊肯定得問到底是咋回事兒啊,這程老三家的疼極了,再加上老太太護著自家兒子說話,她就把事情說了,看到邊上的紅衛兵,幹脆喊道,要揭發檢舉自己婆婆是羨慕資本主義的革命背叛者。


    正好這時躲出去的程老三回來了,就聽到他媳婦兒喊了這麽一句,氣的上去就給了他媳婦兒一巴掌,然後氣急了說道,擱屋裏的時候,我咋告訴你的,在家咋鬧都行,出去了,這事兒一個字兒都不能漏?


    我們大夥這才知道,鬧了半天,這源頭還是在程老三這兒,再一聯想到,以前,程老三家的去占別人家便宜或者幹什麽的時候,回回都是程老三家的吃虧了,或者碰到硬茬子了,他才恰到好時的出現,然後賠禮道歉說小話(說好聽的)最後事情不了了之,大夥也就看在他的麵上自認倒黴了,這樣一看,還有什麽想不明白的了。”


    我問道:“那這捅出去了,一家子不都完了?”


    王立秋搖頭道:“本來是這樣的,但是老太太的大閨女腦子轉的快,她嫁的人家跟程家就隔兩戶人家,一開始是過來給老太太撐腰的,在程老三家的說這事兒的時候,她就繞進屋把東西掏出來放懷裏了,然後把老程頭活著的時候留下的東西給塞進去了。”


    我讚賞道:“倒是個有腦子的。”


    喝著酒的王勝利冷笑道:“有沒有腦子我不知道,但是這成家男女老少都是隻認錢的,我卻是知道的。那會兒,我正好幫我爹給二隊兒送東西,看到程大妮倒換東西,我還幫著遮掩了,畢竟都是一個村的,咱們也不希望哪家真挨鬥了。


    但是,事了的時候,程大妮卻根本不承認自己換了那些黃貨,一口咬定自己沒動,你說,當時又不是我一個人看著了,但是,人家就說沒動,你能有啥招?再折騰一趟,把革委會的再整過來?他們到現在也一點兒來往都沒有。”


    臨到點的時候,我們一起把孩子們送到了村長家,村長媳婦兒正坐炕上糊火柴盒,就是去火柴廠領盒子回來,然後用膙子把接口接上,據說糊火柴盒的錢,就夠家裏買鹽的錢了,這時候的婦女,不管農村城市的,多少都會接點兒這活補貼家用。


    我剛打了聲招呼,就聽到外麵敲鑼的聲音,王勝利趕緊招呼我和王立秋去看批、鬥會,我不管願意不願意,都得過去“學習”表態,絕不和壞分子同流合汙。


    這次被□□的主要是有文化的“臭老九”,一般專指老師,說實話,那時候的老師是真的負責,可不像現在的老師這樣,不上貨,回頭就收拾你孩子,然後,課堂不講有用的,全指著課後輔導班,要是鬥現在的老師,估計十個裏也找不出幾個冤的,但是那時候的老師,絕對擔起了傳師授業的重擔。


    另外有兩個是地主,據說,是因為總共就找出了這十八個臭老九,為了湊個整數,這才拉來兩個地主陪、鬥。


    這些牲口的折騰人的手段多得是,跪磚頭,脖子上掛磚頭等等,突然,這些人解開其中一個地主的繩子,打算扒光他的衣服讓他滾釘板的時候,他突然跳了起來,摟住一個坐在一邊笑的男人的脖子,死死地咬住就不撒口。


    我身邊的王立秋小聲的跟我說:“這人可真冤枉,什麽地主啊,之前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就在橋洞子裏圍些撿來的破被護啥的,後來跟人打下手學會了修鞋,趕著慢慢攢錢,前兩年時候買下了一間房子連帶兩畝地,正打算討房媳婦兒的時候,被人惦記上了,就是他咬的那個人,說他是地主,借此機會進了批、鬥小組,天天跟著打砸搶。”


    王勝利在後麵懟鼓了他一下,嗬斥道:“給我閉嘴,也不看看在哪兒,就啥都敢說。”正好這時,那邊都去拉那個倒黴的“地主”,但是,無論是棍子砸還是怎麽的,那人就是不鬆口,直到一個革委會的拿起棍子砸在那人的後腦勺上,那人才軟軟的倒了下來。


    但是那個被咬的也沒好到哪兒去,明顯是被咬破了動脈,他用手竭力的捂著傷口,現場一片混亂,接著就聽上麵喊著:“你們村衛生所的大夫那?快點兒叫大夫啊!”村長找我,我特意拉著王立秋往人群裏鑽,跟著騷動的人群來回走動。


    我知道那人若是抓緊救治,還是可以活下來的,因為這些人剛才殘忍的硬打下了那人的門牙,我也知道醫生本職就是救死扶傷。但是,這樣的牲口們,我真的希望多殺幾個。


    第24章


    按照被咬傷的人的傷勢,他隻能堅持5到7分鍾,所以,跟著慌亂人群亂跑了十多分鍾才被村長找到的我,到了近前,理所當然見到的是一具屍體,至於那個倒黴地主,被一棒子砸碎了頭骨,自然是早就不行了。


    一場批、鬥會死兩個人,原本在革委會那些人看來,不過是正常情況,頂多啐一句晦氣就算了,但是,現在死的人裏有了他們的人,他們立即就慫了,甚至看著那倒黴地主,到死都圓瞪著眼睛狠狠地看著他們。


    另一個地主滿臉恨意的看著一旁坐著的那些原本耀武揚威,此時卻惶恐不安的領導們,斂下了嘴角嘲諷的笑意,趁著人群慌亂的時候,他滾到剛剛混亂時摔碎的碗茬子處,將碎片攥在了手裏,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但是,卻下意識地幫他遮擋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此時的心態到底是什麽。


    太陽已經落山了,陰暗下來的天色,加上那人頸動脈噴濺出的血和從倒黴地主腦袋裏流出的黃黃白白的東西,越加的滲人,村民們大部分都嚇得跑了,還有一些趴在道邊幹嘔,這些人全都怕的跟要散架似的,把村長和村支書叫了過去。


    指著後麵四個病病歪歪,眼看著再折騰一次就可以直接去閻王殿的人道:“這幾個留在你們村改造,千萬不要有所不忍,他們都是罪人,必須吃了苦頭才能痛改前非。”村長和村支書點頭答應之後,那人又指著地上的屍體道:“這兩具屍體一會兒找人,拿兩張草席子裹一下拉去後山埋了。”


    這些人說完,直接拉著剩下的臭老九和那個地主跟火燎屁股似的就跑了,村長招呼了幾個人過去幫忙埋那兩具屍體,我將村長拉到一邊問道:“叔,這些人您打算怎麽辦?”


    村長從腰間處拿出別著的煙杆,點上吧嗒吧嗒的抽了兩口,然後說道:“這還真沒著落,不說那倆老的都有些迷糊了,就是那倆年輕的,我都不確定他們能不能活過這兩天,按理說,他們都得送牛棚子裏去,但是,咱們村就我家一頭牛,哪有什麽牛棚子啊。”


    我想了想說道:“村長,咱們村可是有不少孩子,這裏連個像樣的老師都沒有,你讓那個知青教孩子,我頭兩天路過的時候,她連字都教錯了,這些孩子以後能不能正確寫出來自己名字,我看都是個問題。”


    村長打量了我一眼,然後歎氣道:“那你說咋辦,你不會是想要讓他們教娃子們吧?那咱們村被檢舉的話,誰都別想好了。”


    我搖頭道:“那怎麽可能,我的意思是,這些人要是直接死了,晦氣不說,咱們也於心不忍,不如這樣吧,今兒晚上先送我那衛生所去,我給看看,好歹先把命都留下來,暫時他們這身體也幹不了啥,就讓他們給我搬藥曬藥,明天讓人在我衛生所後麵給搭個窩棚,然後我勸著他們寫好認罪書,這誰也就說不出什麽了。”


    村支書在旁邊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然後問道:“小俞大夫這是有什麽打算?”


    我歎口氣說道:“我那衛生所天天也沒有什麽事兒,我看還不如這樣,誰家的孩子太小,幫家裏幹不了活,還得拖著個人看顧著,還不如送我那一起瞅著,還能節省出勞動力,我也不用因為天天白拿工分心裏過意不去。”


    村支書和村長低語道:“娃子們還得讀書識字兒,不然,這一個個的都跟小牲口似的,除了打砸搶啥也不會,早晚得出事兒,咱不說別的,這識字了,出去也省的被騙,還有,上麵發下來的文件,咱們個人要是認識,也用不著求人給讀給解釋了。”


    村長把煙杆啯的吱吱直響,半晌才說道:“中,正好衛生所後麵就是生產隊的豬圈,在那給他們蓋上窩棚也不比住牛棚強,上麵也不能說啥。回頭,我再讓人擱衛生所牆邊蓋個屋子,正好小俞還懂得怎麽調理娃的身體,咱們從大隊裏撥點兒糧食,也就夠這些娃們嚼用了,省出來的人力還能多下地幹活,多打出來的糧食也能讓大夥年底多分點兒。”


    我想了一下又說道:“村長,這要是就給他們安排這點兒活,村裏的人,尤其是那些知青,肯定早晚得說閑話,那這麽的吧,我出錢咱們抱幾頭羊,讓這些人給養羊,然後,這羊的羊奶,我就用來給這些孩子們補營養,以後要是有多,就分給村裏的孤寡老人喝點兒,你看怎麽樣?”


    村長一聽,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了,這事兒算是惠民的好事兒,又不用村民出錢,頂多就是出個人幫著蓋房子,而受益的還是自家崽兒,誰不希望自家孩子身體健健康康的?更何況這些孩子有俞大夫看護,有個病啥的,也能第一時間就給解決了。所以,連夜召開的會議,立馬就被通過了。


    我將那四個“臭老九”帶到了衛生所,檢查了一下,發現這些人都或多或少的有些內傷,外傷更是開始發炎了,但是之所以連站著都費勁兒,主要還是因為饑餓和脫水,我先一人兌了一大碗鹽糖水讓他們喝下,然後才和王立秋一起給他們上藥打針。


    有了鹽糖水墊底兒緩解,這些人終於有了一些反應,估計他們的胃已經緩解一些了,我才煮了一些苞米麵粥,裏麵剁了些白菜,撒了點兒鹽,稀溜溜的,這些人跟我道謝之後,狼吞虎咽的將那一鍋苞米麵糊度粥喝了個幹淨。


    那兩個年輕的老師,東西下肚之後,身上有了力氣,趕緊起身去撿桌子刷碗,回來之後,四個人開始互相介紹自己。


    兩個年老的其實還不到五十歲,但是,看外表,我一直以為他們已經六、七十歲了,他們是表兄弟,哥哥叫王潤生,今年49歲,弟弟花伯來,今年46歲,兩人是真正的高知識分子,早年是去德國留過學的,主攻的就是機械,回國之後就致力於帶著學生們研究製造機械用品,但就是因為他們留過學,所以,第一批被打倒的就有他們,罪名走資派,然後才是臭老九。


    至於另外兩個年輕人,那就更倒黴了,顧學禮是因為攔著不讓紅衛兵們撕毀焚燒書籍,被認為是破壞革、命的壞分子,今年隻有22歲,因為化學特別厲害,剛畢業就被b市一所高中直接聘請成老師了,到現在還在為那些焚毀的書籍可惜著。


    何歡可能是最憋屈的了,因為,他至今為止,還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落到這步田地的,他今年才21歲,出事兒的時候,他才19歲,那時,他剛一高中畢業,因為不能高考考大學,就回了鎮上當個中學老師了。


    平時他和學生們稱兄道弟的,因為年紀小,對誰都笑臉相迎,也不可能真的得罪誰,出事兒之前,看到那些跟瘋了似的打砸搶的學生,立即聽從長輩勸告,老實的回家眯著,就這樣,還能禍從天降。


    倒是一旁坐著的王立秋,仔細的看著這個說31都有人信的年輕老師,遲疑的問道:“您是不是咱們蓮花河鎮上二中的何老師?”何歡聞言,看向了王立秋,驚訝的道:“你是王...王秋什麽的?”


    王立秋道:“我是王立秋,那會兒一年級的,我把腳崴了,您還把我背回來過。”何歡笑著感慨道:“這兩年不見,轉眼兒都成大小夥子了。”王立秋卻遲疑的問道:“何老師,您真的不知道您是被誰整的?”


    何歡聞言看過來疑惑的點頭,然後不解的問道:“你知道?”王立秋撓撓腦袋不確定的說道:“這個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們這兒原來有個姓黃的大夫,負責這個診所,他姐叫黃什麽我不知道,但是後來嫁給了宋紅軍,他也因這裙帶關係,狗屁不是卻撈了個肥缺。


    有回他喝多了,自己說的,原本他家姐姐是要嫁給二中的小白臉老師,姓何,兩家就開始商量婚期了,結果,他姐長得勾人,尤其是那對兒奶、子,他就領著去了一回革委會,就把他姐夫給迷得五迷三道的,宋紅軍不僅幫著擺平了那老師,娶了他姐,還一直對他照顧有加。”


    何歡低垂著頭,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那女人叫黃小鳳。”不用說,這傳言肯定是真的了。何歡用手擋著臉,淚水卻順著手縫流了出來,他做夢也沒想到是這麽回事兒,因為,他隻知道名字,根本沒見過那女人,更不知道那女人長得是圓是扁。


    這年代的婚姻,都是有個介紹人,然後兩家家長去相看一下,互相認同的話,就研究一下兩家的條件,不行就拉倒。至於兩個當事人,有的會在倆人結婚之前,安排見上一麵,有的甚至得等到結婚當晚,上炕的時候,才知道對方是不是缺鼻子少眼兒。


    在這樣的情況下,你真要是反悔了,直接說一聲也就是了,自己又不是非娶你不可,你幹什麽要將自己害到這步田地?


    第25章


    看到何歡終於控製住自己的感情了,我坐在椅子上,用手敲擊著桌子,然後說道:“何老師,你這個應該能平反。”何歡震驚的看向我,有些激動,更多的是不敢相信,顫著聲音問道:“您說的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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