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麵不改色地喝完了,桑覺覺得很奇怪, 就自己也調了杯,謹記霍延己不許在外麵喝酒的告誡, 隻喝了一小口。那一瞬間,整個口腔都被酸澀與苦占據了,說不出來的難受。桑覺現在就是這個感受。最可惡的是,霍延己沒有反駁這句“你就是沒有像我喜歡你一樣喜歡我”。“桑覺,沒有人可以像你一樣純粹。”夜晚的風聲裏,霍延己的聲音很平靜,“人類的喜歡都是功利性的,愛情是個偽命題,沒有什麽沒有理由的喜歡,喜歡你對他的好,喜歡你的色,喜歡你的權利或錢財,總會有有一項理由。”桑覺發了會兒呆。他確實不知道自己喜歡霍延己什麽明明這個人最初十分壞,總是惡趣味地欺負他,還凶過他。隻有他的喜歡是沒有理由的。“那你喜歡我什麽?”霍延己隨意道:“喜歡你好騙吧。”“……”桑覺脾氣上來了,“我也是有理由的!我喜歡你好看。”霍延己沒說話,他摟著桑覺,注視著遠處的篝火。如果是這樣,那最好不過。隻是鍾情於色相,那很容易脫離。懷裏的桑覺輕聲咕噥了句:“你為什麽……”霍延己:“什麽?”桑覺沒說話,他想問,霍延己為什麽都不說點好聽的話哄哄他。別的伴侶都有人哄,但王子不會哄惡龍。那為什麽沒問出口呢?因為他懵懵懂懂,也是知道一點原因的。可他不開心。“我要吃光人類。”“無汙染淡水也是珍惜資源,很多人一禮拜都不洗一次澡。”霍延己順著他的話聊,“那麽多臭的人,下得去口?”“我可以不那麽挑剔。” 桑覺想了想,“找個小奴隸把‘食物’清洗幹淨,烤熟了也不是不可以吃。”第一個使用工具烹飪熟食的就是人類,而他可以用人類發明的方式吃人類。很有意思。桑覺記得博士說過,人與動物最大的區別,就是人類會使用工具。而桑覺的存在讓人類不再具有唯一性。“那就吃吧。”霍延己平靜道,“沒有誰能阻止你,桑覺,如果你也擁有族群,那人類的覆滅或許就是必然結果。”桑覺沒說話,不斷有血絲從傷口滲出來,使他又有些懊惱,剛剛咬得太重了。細細舔舐著霍延己喉嚨處的傷口,有些說不出的迷茫。“把感情寄托在人類身上,本就是一種愚蠢的行為。”霍延己又道,“你有漫長的壽命,強大的本領,即便對人類無用,也會遭到嫉妒、猜忌,因為你不可掌控。”點滴瓶空了,霍延己拔掉針頭,又道:“人類天性就是複雜且利己的,和你注定走不到一起。”“……那你呢?”良久,霍延己道:“我也是人,桑覺,不要對我有任何濾鏡。”對於桑覺這樣具有智慧又能說話的生命體,混跡在人群中生活是對孤獨不錯的慰藉,可一旦對人類產生了依賴,那就是悲劇的開端。可悲的是,霍延己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太晚。桑覺不再說話,明明他們距離很近,體溫透過兩層薄薄的布料,將彼此的表體溫度調節到同一水平麵。明明這樣近,又那樣遠。桑覺鑽出霍延己的懷抱,變回龍形直勾勾地看著霍延己。那雙圓圓的眼睛裏沒有溫度,甚至沒有反光,如深淵一邊幽黑,有種令人平靜的恐怖。但霍延己沒有移開目光,隻有指尖微不可見地動了動。霍延己的情緒很尋常,他隨意道:“要讓我成為第一個嗎?”小惡龍走近,沒有低吼,也沒有張開嘴巴,隻是在霍延己周圍睡下,用尾巴和翅膀將霍延己牢牢圈在龍的擁抱中。龍身不似人形那麽單薄,雖然對比同類還是不夠壯碩,可比起人類,已經強大太多。鱗片緊緊收縮,很硬,但有意無意,桑覺躺下後,霍延己就靠在了溫暖的龍腹。粗長的龍尾就落在他的懷裏,一動不動。這樣的生活連續了一周。桑覺很少變回人形,偶爾出去捕獵,將新鮮的肉帶回來扔到霍延己麵前。他很少與霍延己交流,也全然沒有放人離開的意思。霍延己的身體正在好轉,但意外的是,今天竟然發燒了。之前,桑覺之所以等了三天才去醫院,就是為了做好綁架人的功課,以及他清楚,隻有人類才有能力給霍延己做手術。所以洗劫藥物室的時候,隻拿了一些抗生素之類的必須藥物。龍形的桑覺盯著脖頸與耳後都發紅的霍延己,犯了難。霍延己還在睡,呼吸十分微弱。原來再強大的人類受傷生病後,都會顯得如此脆弱,比在裂縫的那一次還脆弱。桑覺抬起龍翼,貼了下霍延己的額頭,又猛得抽離源源不斷的熱度傳來,就像他自己每次被感染發燒的時候。他變回人形,小心翼翼地將腦袋擱在霍延己的頸窩。“老婆。”他小小地叫了一聲。眼前的喉結還貼著一個創可貼,之前被咬破的地方還沒痊愈。桑覺忍不住,張嘴舔了下。“髒。”霍延己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握住桑覺的後頸使他抬頭。桑覺掙開,繼續貼著霍延己的肩膀。人類似乎無法徹底脫離群居生活,特別在如今這個世道。人類需要洗澡,需要清潔,還需要食用無汙染的淡水,而這些都是桑覺給不了的。不像他,一年不洗澡也很香。沒有騙人,博士說的。“你有點臭了。”可是桑覺還是想貼著。霍延己聲音有點啞:“算上住院的時間,十天了。”“你發燒了,我要怎麽辦呢?”通常來說,發燒是可以自愈的,可霍延己是個剛受過重傷的人,一場燒熱很可能就會要了命。“有很多選擇。”霍延己道,“把我送回主城或最近的安全區,或把我留在這裏,自己離開……再或者,去附近的城市遺跡裏找找藥。”桑覺無視了前兩條,直起上身盯著霍延己:“你前幾天說,這座城市成為廢墟已經不止一百一十年了,就算有藥物,那也過期了。”“但幾乎所有遺跡都生活過流浪者。”霍延己頓了頓,“你知道為什麽多數流浪者都仇恨安全區嗎?”“嗯?”“在稱呼上,我們有意地將流浪者與反叛者分開,但其實這兩類人群至少百分之九十五都是重合的。”或許是生病,霍延己語速很慢,“這算是一個眾所周知的秘幸,隻是大家都在逃避”“大多數流浪者並不來自於安全區,而是隕石季被拋棄的那十幾億人類後代。”桑覺緩慢地眨了下眼。所以反叛者如此憎恨安全區,甚至想要世界毀滅。“隕石季期間必然有幸存者,例如身在二號裂縫的伊凡就沒受到地表輻射侵害。”即便十幾億人類隻存活了幾十萬,那也是極其龐大的群體了。“他們的後代從出生開始就帶著仇恨的種子,不死不休。”所以霍延己對反叛者從沒有憤怒的情緒,最初安全區對被抓到的反叛者一直都是從寬處理。在這種幹淨土地稀缺的時期,仍然有專門關押反叛者的監牢,極少數罪大惡極的反叛者才會擊斃。過去犯下的錯,今日遭受惡果。細究下,沒有哪一方是絕對錯的,隻有立場與信仰的不同。霍延己淡道:“他們這九十年都在各個城市廢墟生活,說不定就有藥物的遺留。”“你和我一起去。”“好。”似乎沒想到霍延己答應得如此輕易,桑覺偏了下頭,盯住霍延己,似乎在想他要做什麽。“你不要想逃。”“不逃。”穿上外套,他們離開了飛行器。殘垣斷瓦間寥無人煙,西麵的風沙襲來,空氣都是黃色的。偶爾可見一兩棟還未徹底坍塌的大廈,堅挺地屹立在廢墟間,隻是風一大,時不時就有撐不住的玻璃砸落。為避免反叛者的注意,桑覺並沒有變成龍形。“前麵好像有家藥店”桑覺話音剛落,就被霍延己抓住手腕撞向一側牆邊,桑覺五指握成了拳,下意識閉了閉眼,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反而聽到一聲悶哼,以及數十道“咻咻”聲。他撞在了霍延己的胸口,也不是完全不痛,下巴就有點發麻。不過霍延己要更糟糕點,被牆和桑覺前後夾擊,內髒都顫了顫。“這是什麽?”桑覺茫然看著飛射到垂直牆上的短箭。“陷阱,你踩到了繩子。”霍延己放開桑覺,環顧四周,“在城市廢墟裏穿行可能比以外還要危險,反叛者會在生活圈外製作各種陷阱。”也就是說,這附近有反叛者營地。霍延己皺了下眉頭,前不久那次圍剿,應當已經解決了大多數反叛者,幸存者應當不會再有這個膽量躲在廢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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