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這種事屢見不鮮,他們都習慣了。喝完最後一口水的詩薇扔來一個背包:“走了!”背包又大又重,不過桑覺穩穩接住了。裏麵裝著口罩,手套,防護麵具之類的東西,還有消汙染設備。他們背著包往外走去,桑覺問:“今天隻有我們嗎?”“老赫很少出外勤,隻是最近我的搭檔……出了點問題,他才陪我的。”詩薇頓了頓,倏地一笑,“小甜心放心,姐姐一個人也能帶好你,不會把你弄丟的。”桑覺認真道:“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你不能自稱姐姐。”詩薇嘖了聲:“小甜心很古板呢。”他們來到監管大樓的側麵巷子,這裏停著一輛輛摩托。“小甜心會騎車嗎?”“不會。”不過桑覺坐過霍延己的摩托,在他們認識的第一天。桑覺還記得那天雨很大,身前滾熱,身後冰涼,越野摩托又快又穩,環抱的腰結實有力。一想到霍延己,就不由自主想到早上一不小心弄得一團糟的家……桑覺咬咬唇,希望霍延己知道後輕點罰。詩薇長腿一跨:“上來,我帶你。”通常情況下,城內不允許四輪車通行,因此摩托就是除軌車以外的唯一交通工具,且普通人很難拿到騎行證。車速不快,因為路上行人眾多,桑覺隻需要撐著防護杆就能坐穩。風在耳邊呼嘯,摩托在人群中逆行。他們在一個類似昨天去餘人家的地方停下了,一樣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台階,陽光隻淺淺浮在了上層,再往下,隻有被陰影籠罩的濕冷街道。“今天要去更深的低層區,你提前戴上防護罩,遮遮臉。”詩薇下了車,勾唇道,“長成這樣,一看就很好欺負。”桑覺反駁:“欺負過我的人都死了。”詩薇挑了下眉,反問:“霍長官沒欺負你?”“……”霍延己確實經常仗著經驗多就欺負他,還掐過兩次尾巴尖,昨晚還要自己在他發情的時候讀法條。十分可惡。桑覺戴上麵罩,認真說:“他總是欺負我,但我舍不得他死。”霍延己死了,就沒人當博士的手替了,晚上也沒有香噴噴的抱枕。詩薇背起包走下台階,曖昧地問:“霍長官晚上厲不厲害?”桑覺說:“白天厲害,晚上更厲害。”一有輕微的動靜就會醒,哪怕隻是風吹動了窗戶。即使常年身居高位,也沒磨滅霍延己自年少養成的警惕之心。詩薇吹了聲口哨。沒想到桑覺看起來白白淨淨的,骨子裏也很黃嘛,跟她這個才認識一天的人什麽都敢說。桑覺走台階都走得很認真,陽光與陰影的二分線逐漸從腳踝漲到了鼻梁,桑覺的眼睛被陽光照得清透漂亮,防護罩邊沿一側的下巴落著一個淡淡的指印。是昨晚為了讓桑覺鬆嘴,霍延己捏的,力道有點重,即便桑覺修複功能極好,也還是留下了印子。“看來昨晚也很激烈。”詩薇哼笑道,“難怪霍長官昨晚沒去我夢裏,原來是你太勾人了。”桑覺每個字單獨拎出來都聽得懂,連在一起就理解得很費力。也許是這個星球的人類語言翻譯成母星的文字後,會有表達上的偏差。“你可以找排名第一的夢中情人。”“哎呀,那有點難,這麽多年,他一次都沒入過我的夢。”詩薇眯著眼睛,“也許是跑到他愛人的夢裏去了。”桑覺不解:“他有愛人,為什麽你還把他當做夢中情人?”詩薇嘖了聲:“夢中情人,重點是夢,懂不懂?夢是假的,虛幻的,想象的。”長長的台階到底了,桑覺回首望去,中層區的地麵遙不可及,陽光切斷了樓梯,遠得也像夢一樣。濕冷的氣息從兩邊吹來,不遠處的燈牌亮著霓虹光,印著酒館二字。桑覺與燈牌擦肩而過,跟著詩薇走下右一側的樓梯。他們繞了足足二十分鍾,大半時間都在下樓梯。周圍的樓房錯亂密集,頭頂的電線像蜘蛛網一樣四通八達,再也見不著一點陽光了。這才是真正的低層區。昏暗的霓虹燈是唯一風景,藏汙納垢的街頭巷尾彌漫著垃圾敗類的氣息,模樣奇特的畸變者們一麵厭棄昏暗終日不見光的低層區,一邊又將這裏視為巢穴,對每一個外來者都抱有濃厚的敵意。偶爾投射過來的幾道眼神,還會夾帶著不知名的恨。詩薇低聲道:“別東張西望,別打量他們你就算隻是好奇,他們也會覺得你在嘲笑。”桑覺很聽勸。昨晚剛因為打架被霍延己領回家,他不想再來一次了。桑覺小聲問:“既然很危險,為什麽還要下來?”“如果連監管者都對他們區別對待,那他們就真的被遺棄了”詩薇正經了一秒:“老赫說的,這隻是其中一方麵。另一方麵,我們的主要目的並不是收拾遺物,而是為了杜絕安全隱患,及時清毒消汙,定期監督該區域環境狀態,以防出現大麵積汙染的情況。”今天要去的第一戶也在一個陰暗的小巷子,幸運的是就在二樓,不用爬樓梯了。這戶主人叫巴比,三天前意外猝死。和餘人家相比,這間屋子就不那麽整潔了,又小又髒,牆上都是汙穢,床單斑斑點點灰白痕跡,成年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什麽桑覺這個剛成年的例外。不過他的鼻子很好使,隔著防護罩也能嗅出那些斑駁是人類的精ye。因為買不起紙,所以全部抹在了床單上。詩薇習以為常地戴上手套,像昨天的老赫一樣,按下手腕上的錄音表:“坍塌曆325年12月20日上午10:22分,監管者詩薇作為遺物整理師前來低層區……”桑覺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遇到整潔幹淨的逝者,他們是遺物整理師,遇到髒亂邋遢的逝者,他們就是垃圾清理員。不過東西少,也不算太麻煩。過髒的衣物鞋飾全部扔進下麵的回收箱,再整理一下滿是油汙的桌子抽屜就結束了。詩薇打開將抽屜一層層拉開:“拳套……打黑拳的?”桑覺整理另一側抽屜,裏麵有本教人怎麽打拳的書,一盒藥,有能讓人在比賽時亢奮的作用,還有一包被灰塵裹滿,卻一直沒拆封的紙。最下層的抽屜有鎖,桑覺直接把中層抽屜拔了出來,手就能伸進下層抽屜了。詩薇瞥來一眼:“有什麽?”桑覺摸到了一條銀色項鏈。他拿出來,遞給詩薇,後者臉色卻驟然難看起來,指尖猛得一顫。“怎麽了?”“這是我……”詩薇咬緊牙關,閉了閉眼,“是我前任搭檔的項鏈,我送他的。”桑覺的嗅覺總是很敏銳:“你喜歡他。”詩薇接過項鏈,一下子失了力氣似的,跌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喃喃道:“項鏈怎麽會在這……”桑覺還在不解:“你喜歡他,為什麽還有別的夢中情人呢?”詩薇聲音啞了一個度,她握緊項鏈,掌心勒出了深深的紅印,眼眶明明脹得厲害,卻還是在笑:“那些是夢中情人,假的。他是我男人,真的。”桑覺抿唇:“他死了嗎?”詩薇深吸一口氣:“十多天前死的,大晚上的從監管大樓跳了下來,被判斷為自殺,但我不信。”前幾天還在跟她說“我們去登記結婚吧”的男人,怎麽可能突然自殺?屍體很快被處理了,詩薇連最後一麵都沒見到。她趕到火葬場,揪著工作人員的衣領問他屍體身上的項鏈,對方卻一口咬定沒有項鏈。火葬場員工私吞屍體飾品不算什麽稀罕事,隻是這條項鏈隻是普通的銀飾,不值錢。她以此斷定是凶手拿走了項鏈,可監控沒拍到任何可疑人物,通往天台的必經監控更是隻拍到了搭檔一人。快半個月了,她不斷勸自己,這世道死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沒什麽奇怪的,要放平常心,想開點……但一切偽裝都在看到搭檔項鏈的這一刻轟然崩塌。桑覺說:“節哀。”雖然沒有意義,但人類總會在有人去世後,對其親屬說這句場麵話。詩薇將項鏈戴在脖子上,壓著情緒道:“你先回去吧,一個紙箱子你應該拿得動,坐34-2號軌車可以直達遺物管理倉庫你還記得過來的路吧?”“記得。”桑覺問,“你要去哪裏?”詩薇走得又急又快,門一摔就下了樓梯:“我搭檔的項鏈出現在這,巴比和他的死一定有關係,我要去地下拳場看看。”一個明顯靠打黑拳為生的低級畸變者,沒道理大費周章潛入監管局殺死一個普通監管者。詩薇情緒壓抑到了極點,從前相處的點點滴滴走馬觀花似的浮現在腦海裏。桑覺跟在她後麵:“你知道地下拳場在哪裏嗎?”詩薇深吸一口氣:“不知道具體位置,但應該就在附近。”地下拳場是一個特殊的地方。如今的人們都有很大的生存壓力,又沒有太多活動可以豐富匱乏的精神世界,打拳便成了發泄壓抑情緒的一種手段,安全區高層也一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打拳成了城內僅存的暴力娛樂。桑覺說:“我知道在哪。”詩薇一愣:“你怎麽知道?”桑覺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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