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許八郎無言以對。


    張玉龍氣得指著張玉彪,想要罵些什麽,可是說了半天,也隻是:“你……你……”然後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許八郎歎了一口氣,不由得發出了一聲苦笑來,也如實地對著他們道:“其實你們知道嗎?在我替尹凱出那個主意的時候,我自己當時也在想,要不要真得置尉遲義於死地呢?雖然我那麽得恨他,不過如今想一想,當年要是沒有他那般得害我,我也不會那麽努力,也便成就不了我今天的模樣!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我還是要感謝他的。”說著,又稍作停頓,接著道:“再說,他是子洛和子煜的父親,子煜也便不說了,他不配,但是對於子洛來說,我也不願意他有個萬一,就怕到時子洛長大了,問我要他爹。當時,我聽到尉遲義逃出城去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頭還有些暗暗慶幸呢!”


    張玉龍和張玉彪兄弟一起看著許八郎,也沒有想到,在對尉遲義的態度上,原來他也這般得矛盾。


    張玉彪道:“姐夫,我知道師兄一直對你和夫人感到愧疚的,雖然他什麽話也沒有說,但是他的行動就已經說明了一切。他對你的態度也非常得友好,一直稱你為八弟,那實際上還是把你當成了內弟,就像你對我一樣。”


    許八郎怔了怔,對於尉遲義對他稱呼為八弟,他一直便感到十分得別扭,但是久而久之,也便不以其怪了。如今聽到張玉彪這樣一說,也馬上覺出了其中的原因。


    張玉彪繼續道:“姐夫,如今你覺得對尹凱不起,何不替他出麵去向尉遲義作說客呢?你放心,就算是尉遲儉和尉遲禮對你不善,但是他們卻還是要聽尉遲義的,尉遲義絕對不會對你怎麽樣的,他也怕將來他的兒子管他要舅舅!”


    張玉龍卻道:“你讓寨主往尉遲義那裏說什麽呢?”


    張玉彪道:“這麽些日子,尉遲義之所以對京城隻圍不攻,肯定也是有顧慮的,我猜他可能有三方麵的顧慮。”


    “哪三個方麵?”


    “其一,麗妃尉遲智還在尹凱的手裏,而且麗妃已經快要生產了,作為尉遲兄弟如今活在世上的唯一的妹妹,我想無論尉遲義,還是尉遲儉和尉遲禮,都不希望她有個閃失。”


    一提到尉遲智,許八郎便氣不打一處來,他相信此時的尉遲義,對於這個妹妹也遠不像以前那般得親熱了,畢竟子煜的丟失,跟尉遲智還是有莫大的關係。不過,尉遲儉和尉遲禮肯定不希望尉遲智出事。


    “這就算一個吧!”他道。


    張玉彪又道:“其二,雖然順昌皇帝已經死了,但是新立的慶隆皇帝也算是名正言順,而此時,尹凱對慶隆皇帝有擁立之功,又將他掌控在自己的手裏,就算是尉遲兄弟再有道理,他們舉兵圍京,就是大逆不道。同時也是害怕尹凱會拿慶隆皇帝為質,來要挾他們!”


    張玉龍卻道:“要是慶隆皇帝死了,卻正是尉遲兄弟所巴不得的呢!到時他們便可以自立為帝了!”


    張玉彪卻搖了搖頭:“也許尉遲儉和尉遲義真得有不臣之心,但是此時稱帝,並不是好時機。天下必然大亂,因為他們所能掌控的地方,隻有北地也河內附近,便是關中、蜀中,還有江南的許多地方,還是有著不少的反尉遲勢力存在,到時肯定會揭竿而起。就算是尉遲義能夠掌控的北地,也是岌岌可危的,北有契丹虎視眈眈,西有北漢意圖複仇。所以,尉遲兄弟若是聰明的話,一定會利用慶隆皇帝,挾天子以令諸侯,逐漸地將那些不聽話的地方官員和將軍更換下來,換上他們的人,等到條件成熟,再讓慶隆皇帝禪讓,這才是正途!”


    張玉龍側目地看著自己的弟弟,好像是在看著一個鬼怪,聽著他講完,不由得道:“三弟,聽你的話,我怎麽覺得你不應該作個衛士,你應該做一個謀士才好!”


    張玉彪笑了一下,並不以為意,又接著道:“還有第三點,其實剛才我也說了,尉遲義還是擔心身後會被別人偷襲。他從北地抽出二十萬大軍南下,如此規模的兵力調動,不可能不驚動契丹人和北漢,這兩國都吃了尉遲義的大虧,尤其是契丹,他們的十幾萬人馬,都在大名城下化為烏有,對他早就恨之入骨,一旦京城真得開戰,說不定也便是契丹人大舉興兵南下的時候,到時,尉遲義攻不下開封,尹凱若再與契丹聯結,許以土地和金帛,說不得契丹人真得和尹凱結盟,尉遲義就有兩麵受敵的危險。”


    聽完了張玉彪的分析之後,就像是張玉龍一樣,許八郎也像是看著一個怪物一樣得看著他,心裏麵暗暗得歡喜,自己的這個內弟,也許才是真正的太平寨的領兵統帥!


    第1卷 巍巍太行 第472章換天(二)


    第472章換天(二)


    “就算是尉遲義願意跟尹凱來談判,但是我們要怎麽說服尹凱,同意跟尉遲義談呢?”張玉龍不由得問道。


    張玉彪看了自己的大哥一眼,在他們三兄弟中,雖然大哥擔負著在家裏勞作,照顧父母的重任,卻也是三個人中最笨的一個,相對於來他和張玉虎來說,也是最沒有見識的一個。


    但是,大哥張玉龍卻又是他們最信得過的人,就像如今張玉龍掌管著太平寨的諜報事務一樣,大的貢獻沒有,卻少有出錯。


    張玉彪一笑,道:“對於尹凱來說,可談的事情多了,如今他雖然拒守著京城,但是地位並不穩固,怎麽說,他也是順昌皇帝貶斥的京城防禦使,雖然新皇登基,又重新任命他為京城防禦使,恢複了他以前的各種爵位,那也是因為他此時大權獨攬的結果,在外人看來,他才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罪魁禍首。”


    許八郎與張玉龍不由得對視,他們兩個人都沒有往這方麵多想,對於他們來說,尹凱是他們的朋友,也是和他們理念相同的,尤其是對付尉遲世家來說,他們是同一個聯盟裏的人。


    張玉彪接著道:“隻是,要想令尉遲義退兵,肯定是不可能的,尉遲三兄弟,一定是要步列朝堂的,他們與新皇可是甥舅關係,要比尹凱親密多了。尹凱與其在京城裏被朝臣和新皇嫌棄,他還不如帶著他的兵,到外麵當一方的諸侯,順昌皇帝生前不是外放他為蜀中的安撫使嗎?也許他更適合前往蜀中建功立業!”


    許八郎點著頭,想了想,答應著道:“好吧,我便勉為其難,看看能不能化解這一番的廝殺吧,也算是替京城的百姓,替天下的百姓做貢獻一點兒的心力!”


    當下,許八郎帶著張玉彪,先往了尹凱的府第去見尹凱,此時的尹府,儼然成為了京城的戰備指揮處,來來往往的軍官與傳令兵、斥候絡繹不絕,見到許八郎來到,尹凱親自相迎,對於他來說,如果能夠得到太平寨十萬大軍的支援,起兵攻下河內,那也是對尉遲義的一種威脅。


    隻是,當他聽到了許八郎的來意,要他與尉遲義講和之時,不由得猶豫了。


    就他而言,對於這場固守京城的守城戰,並沒有多少的勝算,他要防外的同時,還要防內,畢竟朝中他的羽翼也不豐滿,反而一朝尉遲世家的門徒,隨時會給他扯後腿,挖牆角,令他焦頭爛額,防不勝防。


    他也知道,自己如果真得死守京城不走,也不會有什麽好的下場。慶隆皇帝雖然是他所立,年歲又小,還不能親政,必須要有一個人輔佐。而他,實際上也並不得趙舉的喜歡,每當他出現在趙舉麵前的時候,這個小皇帝眼睛裏露出來的並不是信任,而是恐懼。


    先不說此時,他還沒有辦法令城外的尉遲三兄弟退卻,便是真得獨攬了大權,將來在慶隆皇帝成年之後,除非是他再進一步,廢帝自立,那個小皇帝一定想辦法對付自己,就像是他和順昌皇帝一直在對付尉遲儉和尉遲義一樣。


    見到尹凱一直低頭不語,許八郎以為他還有留戀權力,當下又道:“尹大哥,如今你在京城裏,實際上是裏外不是人,與其如此,還不如遠走高飛。我可以出城去替你與尉遲義見麵,隻要他答應你,讓你帶著你的軍隊平安的離開京城,去往蜀中,你也可以將京城裏的一切盡數地交與他。”


    尹凱緩緩地抬起了頭,仿佛是下定了決心一樣,道:“謝謝你,你的建議的確是一條出路,我也知道留在這裏是死路一條,俗話說,樹挪死,人挪活,也許我並不適合在京城裏坐鎮,而應該早一此像尉遲義那樣,領兵在外。”


    “尹大哥能夠這麽想,那是最好不過!”許八郎連忙道:“尹大哥既然同意,我馬上就出城去見尉遲義!”


    “你先等一下,有一些問題還需要商榷。首先,尉遲義要是答應,尉遲儉不答應呢?”


    許八郎一笑,道:“你放心,雖然明麵上,尉遲義好像是聽從尉遲儉的,但是實際上,尉遲義和尉遲儉,早就麵和心不和了!如今,尉遲義手握重兵,尉遲儉離開了朝堂,就什麽也不是,隻要尉遲義決定了的事情,尉遲儉也無可奈何!”


    尹凱點了點頭,又道:“我要是真得放棄了京城,就怕在我們行軍的時候,尉遲義會從後追殺,到時,我連一處可以抵擋的城池都沒有,那不是死無葬身之地了嗎?”


    許八郎又是一笑,道:“尹大哥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尉遲義所要的不僅是他的妹妹尉遲智,肯定還要他的外甥慶隆皇帝,到時候,尹大哥可以帶著慶隆皇帝一起西行,往西嶽華山祭神,沿途自然會有各地方進行補給,等過了潼關,隻要派一大將拒守,又何怕尉遲義的追兵呢?”


    尹凱不由大喜,許八郎的此招,實際上是將慶隆皇帝當成了一個人質,若是尉遲義攻擊他們的話,也便是造反。


    “好!便依許寨主所言!”尹凱一口答應了下來。


    接著,許八郎又在張玉彪的陪同之下,被尹凱特許著,坐著籮筐從城上放到城下,往尉遲義的帥帳而來。


    當聽到尹凱派出了一個使者過來的時候,尉遲三兄弟並不以為然,還以為這是尹凱求和的表現,即至看到過來的人是許八郎之時,三個人都有些驚訝。


    許八郎徑直地來到了尉遲義的麵前,並沒有躬身,隻是出於禮節地向他拱了拱了手,而對尉遲義旁邊的尉遲儉和尉遲禮卻視而不見。


    尉遲儉與尉遲禮有些生氣,但是尉遲義卻滿麵的笑容,命令衛兵搬過一把椅子讓他坐下,問道:“八弟怎麽今天有空從京城裏出來見我了呢?”


    許八郎開不門山,並不避諱:“特來向康王表達新帝的問候,同時也是希望你能夠與尹凱將軍化幹戈為玉帛。”


    尉遲禮冷哼一聲,道:“你不如直接說,是來替尹凱作說客的!”


    許八郎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其實我隻是一個局外之人,卻因為你們和尹凱之間的鬥爭,而被迫滯留在了京城,無法脫身而已!你們誰贏誰輸,又關我何事?我也隻是作為一個得到先皇恩澤的一州知事,站在老百姓的角度上,希望大家少一些殺戮,少一些造孽而已!若是康王覺得我是作為說客而來,那麽別的話我也不說了,這起告辭!”說著,便作勢著要站起來要走。


    尉遲義隻得伸手示意他坐下來,同時轉頭看向自己的兩位哥哥,老三尉遲儉穩坐釣魚台的樣子,手捋著胡須,閉目養神,倒是老四尉遲禮,一副不服不忿的樣子,顯然是被許八郎的這一頓搶白,說得沒有顏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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