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仿佛回到了被裴銜意抱著叫爸爸那天,迷茫地喝了口茶。


    見他似乎不太理解, 幾人也愣了下:“裴先生沒有告訴您嗎?”


    隨即開始爭前恐後地解釋:“是這樣, 兩年前裴先生在酒吧裏救了我, 當時有個煤老板想帶我‘溜冰’雙.飛,周圍沒人幫我說話, 幸好裴先生出手相救。”


    “我在酒店裏碰到裴先生的, 狗.日的經紀人給我下藥,要把我送到資方的床上,他讓宋助理把我扔進遊泳池泡了一晚上……”


    “裴先生是我的人生導師!因為他的引導, 我才沒有失足!”


    “我是被人送去裴先生身邊的,他和我談了一個小時的心,說我不該糟踐自己,要有獨立自強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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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五人你一言我一語, 滿眼崇敬與感激,嗡嗡吵成一團, 好在說話還算有條理。


    謝知表情麻木, 被漏進耳中的隻言片語刷新了世界觀。


    終於,幾人眼圈紅紅地熄了聲, 謝知又茫然地喝了口茶。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拚湊出幾個關鍵字, 提取出重點, 艱澀地問:“所以……你們都是裴先生救下的?”


    五人飽含熱淚,嗯嗯點頭。


    裴銜意去那種應酬場合時,都是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裏, 滴酒不沾,到時就走。


    其他老板就不一樣了,他們喜歡玩點刺激的、新鮮的。


    漂亮的男孩兒女孩兒,明星模特,就是他們的新鮮和刺激。


    娛樂圈弱肉強食,那些小明星們根本無從選擇,隻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假使沒有裴銜意,他也不可能一帆風順。


    謝知沉默了會兒,望向唯一叫得出名字的楊澈:“詳細說說。”


    楊澈小聲說:“我們幾個……要麽家裏窮,要麽家人重病,要麽家中發生什麽重大變故,反正走投無路,著急用錢,憑著爹媽賜的臉被星探挖到,在借高利貸和進娛樂圈之間,都選擇了後一條路……哪知道這地方看上去光鮮亮麗,卻吃人不吐骨頭。”


    他很輕地笑了笑,卻似歎了口氣:“我是裴先生救下的第一個,後來裴先生又陸陸續續救了他們幾個。他救了我們,卻什麽都不要我們做,好像隻是順手搭把手……我那時候很震驚,原來世界上真的有不求回報的好人。”


    旁邊的人點點頭:“看我們無處可去,宋助理還好心給我們安排了一間公寓,我們住在一起好幾年了。”


    “裴先生隻來過兩次,第一次是來給我們……”


    聽到重點,謝知無意識輕敲著茶杯的手頓住。


    楊澈:“上課。”


    謝知:“?”


    楊澈臉色肅穆:“可能聽起來很奇怪,裴先生找了幾個老師,偶爾來公寓給我們上課。他讓我們攢錢,有一技之長,以後轉行幹別的。”


    “裴先生說娛樂圈不適合我們,除非有人保駕護航,否則誰都是風暴裏的嬌花,他救我們純粹是一時興起,沒有下次。”


    “裴先生最後一次過來是半年前,那天他心情很差,就跟著我們一起……”


    謝知臉色波瀾不驚,心卻微微提了起來。


    楊澈:“聽黨課。”


    謝知:“……”


    “我的思想得到了進步,靈魂得到了升華!”


    斜對麵男生女相的青年紅了眼,吸吸鼻子:“上個月我拿到了會計證,小澈考到了廚師證,二狗打算報成人高考,阿花拿到了教師資格證,三貓準備回老家搞水產養殖。其實我們早就準備離開a市了,隻是想在臨走之前,再見見謝謝裴先生,向他告別,當麵感謝他的再造之恩,將這麵錦旗送給他。”


    “如果沒有裴先生,我們說不定已經成了輾轉各方大佬間的……話太難聽,就不說出來汙染您的耳朵了。”旁邊清秀的小男生抹了抹眼,“我們已經決定隱退轉行,以後踏踏實實的,靠自己的雙手吃飯!”


    說完,五人齊齊站起來,衝著謝知深深鞠了一躬:“雖然裴先生沒來,但您來了也一樣,請您代我們謝謝裴先生。”


    謝知緩緩看了眼那麵嶄新嶄新的、鮮紅鮮紅的錦旗。


    謝知:“……………………”


    迎著幾人亮晶晶的期待眼神,他揉了揉額角,點頭應了。


    要是他們嘴裏的對象換個人,他八成會覺得他們是串通好編了個天方夜譚、過於童話的故事。


    可換做是裴銜意的話……


    這還真是他做得出來的事。


    裴先生,你到底都在想些什麽?


    謝知簡直啼笑皆非。


    耽擱了這麽一會兒,服務員敲門進來,上了飯菜。


    幾人坐回來,在謝知麵前緊張得不行,腰背挺直,像一排剛上學的小學生。


    謝知還有點問題,轉頭問身側坐著的楊澈:“兩年前,在山裏拍的那場戲,裴先生……”


    “是去看您的。”楊澈偷偷瞄了眼謝知,看不出他的表情是喜是怒,聲音細細小小的,“其實每次裴先生探班都是去看您的,您隻要看看他的行程就知道,怎麽可能那麽巧,每次去的都是您的劇組。”


    無需查證,謝知知道是真的。


    他闔了闔眼,臉色說不出的複雜,片晌,低聲問:“還有呢?”


    楊澈局促不安地抓緊了衣角:“還有,對不起,謝哥,都是因為救了我們,裴先生才會被傳出那麽不堪的名聲,還不好向外解釋。那些媒體跟風報道、無中生有,其實根本沒有那些事……我們很感激他,更覺得很對不起他、對不起您。”


    謝知平靜地看他一眼:“沒事。”


    “裴先生沒有對我們說過,不過我們都猜得出他心裏有個人,”楊澈在他的注視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您。”


    謝知:“你們……”


    楊澈誤會他的意思,連忙擺手:“我們對裴先生絕對沒有非分之想!您千萬別誤會,能見到您和裴先生在一起,我們非常、非常開心!”


    說著,他糾結了會兒,倒了杯酒,一飲而盡,壯壯膽,鼓足勇氣:“我,我其實,很早以前就看過您的比賽視頻,您是我的偶像,我一直關注著您,所以才發現裴先生的動向,默默期待了很久,希望你們能早點在一起。”


    頓了頓,他終於露出一個沒有畏縮的、沒有陰霾的燦爛笑容,和他的名字一樣清澈:“您和裴先生很配。”


    謝知直視著他,清冷的容色一點一點融化,柔和了許多,回敬他:“謝謝。”


    其他人偷偷看了好一會兒,見狀也湊上來,壯著狗膽:“那、那個,謝哥,我可以要一個簽名嗎?給我的小侄女,嘿嘿,她很喜歡您。”


    “我也想和謝哥喝杯酒……”


    謝知來者不拒,和幾人喝了杯酒。氣氛不再緊繃,楊澈幾人也放開了,推杯換盞,嬉笑打鬧,歡快地聊起以後的生活,充滿了憧憬與向往。


    像一捧捧向日葵,努力地生長,熱烈而陽光。


    在見到他們之前,謝知完全沒有想到,所謂的“妖豔賤貨”竟會是這樣一群人。


    他喝了酒,微醺間,想起點什麽,摸出手機看了眼。


    ——擔心手機響起會影響發揮,進來前開了靜音。


    打開鎖屏,幾十條來自裴銜意的消息蜂擁著跳出來。


    怨念的,擔心的,忐忑的,抱怨的,從一顆鮮活的赤子之心裏躍出,撲麵就是滾燙沉重的萬千思緒。


    最近一條是三分鍾前的。


    【裴銜意:雪下大了,我來接你】


    他來接我了。


    謝知半眯著眼,模糊想完,站起身來,淺淡地笑了一下:“謝謝你們,我先回去了。”


    五人連忙起身想送,謝知搖頭拒絕,扛著與自個兒氣質格格不入的錦旗下樓,在餐廳零星的客人訝異的眼神裏,淡定地走到前台結了賬,又簽了兩瓶酒送進去,才走出門。


    刺骨的寒風撲麵紮來,雪下得愈發大了,撲簌簌而落,才不過幾個小時,已然上下茫茫,大雪將這座城市妝扮成了另一番模樣,素淨不少。


    被風一吹,那點酒意散去,謝知輕輕哈了口氣——他竟然像個青澀莽撞的毛頭小子,接到短信就立刻跑了下來。


    一片雪花落到眼睫上,他眨了眨眼,無意間抬頭。不遠處停著輛熟悉的車,車前站著道頎長的身影,穿得死要風度,不知道等多久了。


    裴銜意靠在車門前,捧著手機,在認真地發今天的第三十七條短信。


    叮的一聲,謝知的手機裏跳出消息。


    【裴銜意:t口t外麵好冷,穿好衣服!!!】


    這個……傻子。


    謝知眨了眨瞬間酸澀的眼,抬步走過去。地上覆著層積雪,工作人員還沒來鏟,厚厚的鞋底踩在雪上,腳下微塌,傳出咯吱咯吱的輕響。


    走到裴銜意麵前,他抬手扯了扯他的領帶,嗓音淡淡:“感冒不想好了?”


    裴銜意一愣,乖順地低下頭。


    他的病還沒好,英俊的麵容上泛著點病態的潮紅,附近燈牌上的光映在那雙沉黑的眼眸裏,溶溶如流動的月色,熠熠生輝,泊出片深遠而悠長的溫柔:“怎麽這麽快就下來了?他們沒有胡說八道……”


    話音戛然而止。


    霓虹常照,燈紅酒綠,過往行人匆匆,風雪漫天飛舞。


    謝知閉著眼,噙著一片旋落的雪花,吻在他冰涼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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