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隻飄忽了一瞬,很快就有了解答――莫非是裴銜意的母親去世後,父子倆的關係開始變差?


    沙沙雨聲還在繼續,掛了電話的裴銜意站在窗戶邊,掀開窗簾看著外麵,背部肌肉緊繃著,像頭被激怒的獅子。


    謝知還沒分析出要不要多管裴先生家的閑事,身體已經自動走了過去。屋內鋪著厚厚的地毯,腳步聲很輕,裴銜意卻還是聽到了,轉過頭來,滿臉委屈:“長官。”


    謝知靠著窗沿,揚起下頷,一副給兒子做主的爸爸樣:“嗯,說。”


    “壞人欺負我。”


    謝知挑起一邊眉毛,話還沒出口,裴銜意的手機又響起來。還是裴爭虹的電話。


    裴銜意低下頭,盯著那個名字,俊容微沉。


    “不想接?”


    裴銜意嘀咕:“我不喜歡他,他討厭死了。”


    謝知雙腿交疊,直視著他,伸手遞到他麵前。


    裴銜意愣了下,把手機遞給他。謝知掃了一眼,直接掛斷。未接電話彈出來,昨天下午四點,裴爭虹也打來過電話。


    怪不得那時裴銜意滿臉不高興。


    手指沒控製住往下一翻,通話記錄裏,裴爭虹竟然還打來過許多個電話,隻不過都被掛了。


    謝知:“……”


    難怪同住兩個月沒見過裴銜意的親人打來電話。


    他思索了片刻,慢慢說:“我不喜歡管別人的閑事,尤其是家事。”


    外麵天光微亮,屋裏卻沒開燈,謝知背著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可以猜出是一貫的冷淡。


    “我知道……”裴銜意笑了笑,話剛出口,就被謝知的下一句話截斷。


    “但是你的,我管。”


    謝知微微仰頭:“想說就說吧。”


    能讓七八歲狀態的裴銜意反應這麽激烈,他爹做什麽天理不容的事了?


    裴銜意呆了一瞬,忽然傾下身,一把摟住謝知的細腰,下巴墊到他肩上。這人的體溫總是很高,穿透薄薄的睡衣,幾乎有種直接相觸的感覺……微癢,還很熱。


    謝知不適地躲了躲,警告:“別太過。”


    裴銜意吸吸鼻子:“長官好香。”


    謝知準備踹人。


    然後就聽到裴銜意毫無預兆地道:“下個月我十歲生日,爸爸就要接繼母回家了……”


    連字加標點不到三十個字的一句話裏蘊含的信息有點多,謝知抬手打住:“閣下貴庚?”


    繼母又是什麽情況?


    裴銜意唔了聲:“我,我不是快十歲了嗎……”


    他抱著謝知蹭來蹭去,謝知被壓在窗沿上,鼻尖都是屬於裴銜意的味道,感覺自己活像被條大狗抱著撒嬌,哭笑不得地推了推他,張口正要說話,臉色忽然一變,薄薄的耳垂竄上薄紅:“裴先生!”


    裴銜意低頭看他,眉目深邃烏黑,神態迷茫,呼吸微沉。


    謝知近距離感受著他的反應,臉色在青紅之間交叉來回,耳垂紅得簡直要滴血,咬牙切齒:“離我遠點。”


    玩著親子遊戲,差點忘了這是個成年男人了。


    裴銜意不太樂意,不過還是依言退開了點,垂眸看到謝知紅紅的耳垂,咦了聲,用指尖撥了下,滿臉好奇:“長官的耳垂熟了。”


    謝知用手指抵著他的額頭:“滾。”


    頓了頓,他一言難盡地掃了眼麵前這大孩子的下三路,“去浴室衝個冷水澡。我先下去了。”


    裴銜意迷惑地跟隨他的視線看看自己:“噢。”


    關於裴銜意繼母的話題便終止了。


    不過謝知也能猜出些大概。


    驟然失去母親,還不到兩年,父親就領著個陌生女人回家。裴銜意缺失安全感,所以不喜歡這個繼母,和父親的關係也從此冷淡。


    這樣就說得通了。


    往後幾天,謝知照常帶著裴銜意去上課。


    關於他的舊事,董玟和宋淡聯合出手,收拾得幹淨,將影響力降到了最低,大部分娛樂小報和網絡媒體也沒有跟著添油加醋地報道。娛樂圈瞬息萬變,每天都有新鮮事,黎葭和宗溟在樓梯拐角接吻的照片被狗仔拍到,幫謝知拎走扛大旗,分去了娛記注意力。


    八成是黎葭故意幫他引走話題的,就是沒想到宗溟居然肯配合。


    因為這事謝知欠了黎葭一頓飯,可惜黎葭最近劇組和真人秀兩頭跑,累得合不上眼,實在沒時間兌現。


    九月二十五日漸漸逼近,下課之後,謝知借著繞圈躲狗仔的空檔,開車帶著裴銜意四處遛。


    a市繁華如水,幾月一變。這幾年他不是在外拍戲,就是在家休息,鮮少有閑溜達的機會,對這座城市產生了些陌生感,裴銜意常去哪兒他也不知道,隻能去自己以前熟悉的地方――幼兒園,小學,初中和高中的學校。


    大學是在s市上的,剛好大四收尾的那個夏天,他的生活陡然變得一片混亂,來不及參加畢業典禮,也再也沒有回去過。


    謝知向來不擅長語言表達,帶著裴銜意開車路過一個地方,就指指那兒:“小時候上的幼兒園。”


    裴銜意眼睛一亮:“我也是在這裏上幼兒園的!”


    ――要不是謝知拽著,他差點仗著自己是“裴寶”,跑過去要闖進園裏,拉著謝知一起回顧在幼兒園稱霸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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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知額角一跳一跳:“歇歇吧裴先生。”


    你醒來會為自己的這些行為羞愧到想跳河自盡的。


    幼兒園是不能隨便進去回顧了,謝知歎著氣――他發現最近越來越常歎氣了,驅車到了上小學的地方。


    一到這兒,裴銜意又刹不住了:“啊!今天不是休息日,長官來送我上學嗎?來不及啦。”


    謝知倒是一怔:“你小學……也是在這兒?”


    裴銜意奇怪:“當然了。”


    謝知抿了抿唇,沒有說話,開向下一站。


    a市一中。


    到了這兒,裴銜意不鬧騰了,隻摸摸下巴,納悶道:“好眼熟,感覺這裏像是我的地盤。”


    謝知揉了揉額角,明白了。


    他們倆從幼兒園到小學中學上的學校居然都是同一所?


    不過以前兩人懵懵懂懂時來不及認識,裴銜意又比他大三歲,總是快他一步升學畢業,竟然都沒注意過。


    他想著,不經意掃了眼高中街後的小吃街,目光一頓。


    以前下課後,班裏的同學總會結伴奔向小吃街。


    他也好奇過那些街頭小吃的味道,隻是每天家裏都會派人來接他,爸爸媽媽誰要是有空,也會來接他回家,不允許他吃那些不幹淨的小吃。


    大概是因為生下這麽個玉雪團團的孩子,謝知從小又格外漂亮優秀,謝知的父母當真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裏怕摔了,對他的寵愛和控製欲超出了尋常父母的度,總是疑神疑鬼,擔驚受怕,害怕他們的小謝知被什麽壞人拐走,甚至懷疑到同學身上。


    謝知和哪個同學走得近一些,謝父謝母就心驚肉跳,主動尋去那位同學家裏,拉住對方家長的手,言辭懇切,語重心長地交談一番――然後謝知就沒有朋友了。


    因為父母怪異的行為,沒有人敢接近他。整個中學生涯,謝知都是最受矚目的那個,也是最孤獨的那個,常被人在背後指指戳戳。


    除了後來認識的黎葭,他沒有過朋友。


    高考謝知考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分數,可以去上他想上的s大。謝父謝母極端反對,以至企圖偷偷竄改他的誌願。


    他們覺得謝知是冰雪做的娃娃,一離開他們的庇護,就活不成了。


    那個暑假鬧得很不愉快,最終謝父謝母勉強妥協,要求是在那邊買一棟房子,配備管家阿姨和跑腿,在那兒寸步不離地照顧謝知。


    謝知也是離開父母了,才真正發現,除了學習和音樂,他幾乎被養成個離不開父母的廢人,而他的父母對他的掌控欲……近乎神經質。


    這些記憶絕對談不上美好,但比起徹底失去,好像又糟糕不到哪兒去。


    謝知移開目光,說不出的疲憊湧上心頭:“回家吧。”


    見他要啟動車子回程,裴銜意趕緊舉手:“長官,我下去一趟。”


    “想進去?”


    “不是,”裴銜意解開安全帶,眼帶笑意,“你在這兒等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謝知不放心,戴上墨鏡,拉開車門想跟過去,又被裴銜意懟回車裏:“長官是公眾人物,不要出來。”


    話畢,他長腿一抬,非常不顧形象地奔向小吃街。


    “……”


    謝知保持著被推倒在座位上的動作三秒,直起身默默舉起手機,對著裴先生撒歡的背影拍了張照。


    隨即把玩著手機,準備十分鍾內裴銜意不回來,就打電話過去。


    十分鍾計時的最後一秒,裴銜意踩著點出現在視線中,手裏提著東西。


    一上車,濃重的油煙味夾雜著其他味道擠滿了車內,謝知被熏得往旁邊挪了挪,低眉一看,章魚小丸子、烤麵筋、炒酸奶、冰粉、羊肉串……一堆學生愛吃的小吃。


    裴銜意獻寶似的遞過來:“長官看了那邊好久,是想吃又不好意思開口吧,我買來啦!”


    ――因為怕裴銜意亂花錢,由謝知個人出資,每周給裴銜意一百零花錢。


    買了這些小吃還剩下不少呢。


    謝知盯著這些廉價的街頭小吃,忽然笑著搖了搖頭。


    裴銜意小心地問:“長官不喜歡嗎?”


    “不是,我很喜歡。”謝知又看了眼校門口,“謝謝。”


    夕陽下,“a市第一中學”熠熠生輝,折射出奪目的光彩。遠處教學樓的下課鈴響過兩回,大門打開,湧出一群朝氣蓬勃的學生,打鬧著、簇擁著。


    許多年前,謝知也在那擁擠的人潮裏,踽踽獨行。


    隻不過現在下課後,他身邊有人陪著了。


    雖然不知道還能陪他多久。


    要是……要是早點認識裴銜意就好了。


    坐在夕陽餘暉裏,謝知安靜地吃完了章魚小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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