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禾問:“孟叔,你是不是又想到什麽了?”


    孟瓚遲疑片刻,搖了搖頭。


    趙小禾根據自己多年來看影視劇文學作品的經驗,認為這時候絕對不能“以為沒什麽”就不把孟叔的異常反應放在心上,或許有些咄咄逼人,不夠體貼,但在現在他們麵臨的環境之下,孟叔想要隱瞞的某件事情關係的可能不止在場的幾個人:


    “孟叔難道還信不過我們?”


    趙小禾神色堅持堅定的望著孟瓚。


    黃玉和童安兩人不敢給自家上峰施加壓力,縮著脖子,默不作聲的看著莫名其妙對峙起來的兩人。


    孟瓚抿著嘴唇:“不是信不過,有些話不能亂說。等我查清楚——”


    “孟叔,現在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了。”趙小禾不容拒絕的打斷他,態度有些強硬,“不管想到什麽情說出來。請你想一想,如果之前你們如期受刑,你現在想到的東西就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說著,趙小禾微微一怔,突然盯著孟瓚問,“那天黃玉說漏嘴我才知道孟叔是為了黑狼王才帶兵出營,你的消息渠道哪兒來的?”


    她看向黃玉和童安。


    趙小禾的語氣已經很明顯了,她懷疑透露給孟瓚消息的人就是軍營裏和黑狼王有勾結的奸細,黃玉和童安臉色很差。


    “我們不知道。”黃玉沉聲道,“我們跟著將軍,將軍說黑狼王會出現我們就跟著他一塊去殺黑狼王。”


    兩人齊齊的盯著孟瓚。


    孟瓚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艱澀道:“是沈將軍。”


    “不可能!”黃玉神色震驚,情緒十分激動,“怎麽可能是沈將軍?”


    童安滿麵愕然。


    當日神農雜貨鋪出現,黃玉和童安是最先發現的人,從雜貨鋪得到的那些急救知識也是最先用到他們兩個身上的,他們兩個借此在沈將軍跟前露了麵,由沈將軍一手提拔並將他二人分到了虎賁營孟校尉手下。


    沈將軍也一直記著他們,他們對沈將軍感激不盡,私底下談話的時候經常說以後若是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報答。


    可孟瓚現在告訴他們,置他們於險地,可能與黑狼王勾結的,是沈將軍。


    趙小禾對“沈將軍”有印象,隻是不記得長什麽樣子。


    “隻是推斷,還不著急下定論。”趙小禾安慰他們兩個,“先到衙門去辨認屍體,其他的以後再說。”


    再怎麽安慰黃玉和童安兩人的心情都輕鬆不起來,孟瓚也不說話,表情沉重。


    趙小禾無奈:“要不然你們在客棧等著,我一個人去就好。”


    孟瓚哪兒能同意,他怕趙小禾一個人再次遇險。


    趙小禾哪有這麽脆弱,再不濟還有大福和大灰兩隻陪著呢。


    帶走屍體的是縣衙的官差,孟瓚現在是戴罪之身,趙小禾沒報他的名號,嚐試性的報了元帥的名號,衙差進去報信沒多久,便有一名小吏出來將幾人迎接進去。


    “這位便是趙郎君吧?元帥囑咐過我們大人要多多照看您,您請進。”小吏一邊把人往裏麵帶,一邊解釋道,“我們大人一接到元帥的吩咐就趕緊叫人去丈量土地,那是一點兒都不敢怠慢,不過到了今天也才量了一小半,您跟我來,我這就把這部分的地契拿給您看,不過剩下的還得您再寬限幾日……”


    趙小禾:“這位大人……”


    “不敢當不敢當,您叫我老劉就好。”


    “老劉。”趙小禾解釋,“我不是為了地契來的,我是為了今天衙門帶走的兩具屍首來的。”


    “屍首?”老劉納悶兒,“什麽屍首?今天沒屍首送過來啊,趙郎君是不是弄錯了?”


    老劉這句話一出,趙小禾幾人不由得愣了一愣,再三確認,老劉言之鑿鑿的肯定根本不知道屍首這回事,今天也沒派出任何衙差到外麵辦理公務。


    有人假冒官差,把屍體帶走了。


    “難怪衙門的人來的如此及時。”離開縣衙後,四人往回走,趙小禾歎口氣,本來還想把這兩人畫到神農說上看一看他們的真實身份,這些可沒得看了。


    線索斷了。


    “若是土匪,何必要多此一舉把屍體帶走。”孟瓚語氣沉肅,“帶走屍體不就是怕我們看出蛛絲馬跡嗎?”


    這下子軍營有奸細根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沈將軍嫌疑最大。


    黃玉和童安無比的低落。


    趙小禾看不得他們的模樣,心裏冒著火:“以為這樣我就沒辦法了嗎?走,去軍營!”


    童安:“現在去軍營能做什麽?沒有證據誰會相信我們的話?無憑無據懷疑一位將軍,可是要受軍規處置的!”


    “囉嗦什麽。”趙小禾瞪他一眼,“最多和某位黃姓副將被打個三十軍棍,你倆尊老愛幼些分了,一人十五還扛不住啊?”


    黃玉和童安震驚的看著她:為啥是他們兩個挨打?


    不過四個人當中就屬他倆最沒話語權,在孟瓚也表示聽趙小禾的話之後,兩個人便隻能老老實實的跟著趙小禾,氣勢洶洶的殺向軍營。


    軍師接到士兵的通報過來,一看到趙小禾臉上的表情,不由得產生一種不太好的預感:“趙郎君,你怎麽又來了?”


    趙小禾右手神農筆,左手神農說,理直氣壯道:“給大夥畫像呀。你告訴元帥,我的第二願望就是以後想給軍營的將士們畫像就能畫,誰也不準拒絕,誰也不能攔著我,這簡單吧?”


    元帥:“簡單!這個傻小子,白白浪費了一個願望,叫他進來,快快快,省得他反悔。”


    某個營帳之內。


    沈昕盤坐在席子上,拿著本書心不在焉的看著。


    “將軍。”下屬來報,“元帥傳各位將軍現在到主帳去。”


    沈昕問:“可有說是為了何事?”


    下屬搖頭:“屬下不知,不過那位趙郎君又來了。”


    沈昕握著書的手緊了緊:“知道了,你退下吧,我過會兒就去。”


    營帳內隻剩沈昕一人,他把書丟到一邊,神色焦灼煩躁,臉上的表情複雜多變,十分矛盾和混亂,他眼中焦躁的情緒到了極點,狠狠地捶在矮幾上,隨後突然暴怒的把矮幾掀翻。


    矮幾上的燭台茶盞和文房四寶全都摔倒了地上,聲音巨大,士兵在帳外疑惑的詢問:“將軍?”


    沈昕喘著粗氣,神情痛苦而憤恨。


    士兵們聽不到裏麵的動靜,疑惑互相看了看:“將軍,屬下要進去了!”


    帳門一動,沈昕平靜的從裏麵走出來。


    “將軍?”


    沈昕淡淡道:“桌子翻了,進去收拾一下。”


    “是!”


    沈昕去的最晚,他到的時候趙小禾已經開始給各位將領們畫像。


    除了受了軍棍養傷的黃雎,人幾乎都到齊了。


    軍師不在,孟瓚不在,趙小禾身後隻有黃玉一人。


    黃玉一直低著頭,沈昕進來時他飛快的抬頭看了一眼,然後低聲對趙小禾道:“進來的就是沈將軍。”


    趙小禾畫筆不停,把帳內所有人的畫像都錄入了神農說,關於他們每一個人的資料也在神農說內顯露出來。


    資料包含的項目不多,一般人隻標注了三點:名字,國籍,身份。


    目前為止,其中雖然有一些將領身份一欄比較複雜,這個是什麽派別,那個是什麽派別,但大體上沒有問題,並且名字都是黑的,這表示他們對趙小禾沒任何殺意和殺心。


    直到最後一個到的沈昕被錄入進去,他信息慢慢的在紙上顯現。


    姓名:沈昕。


    國籍:大齊,北狄。


    身份:大齊虎賁將軍,北狄大赫氏後裔。


    趙小禾看到這條信息的瞬間,腦子裏立刻冒出影六和秦九華掉下去的藏寶坑洞,想到了奉上一任北狄王去尋寶結果被害死的那個無名無姓的北狄密探。


    難道沈昕就是他在遺言中所說的兒子?


    但是年齡有些對不上,按照北狄密談遺書的說法,他死的時候兒子已經長大,“前途不可限量”,二十年過去,他的兒子至少該有四十,沈昕要更加年輕一些。


    再有,沈昕的名字是黑色的,他對自己沒殺意,也沒殺心。


    這時候軍師和孟瓚沉著臉回來,童安低著頭跟在後麵。


    軍師在元帥耳邊說了幾句話,本來帶著幾分輕鬆和愉快的看著趙小禾作畫的元帥臉色一瞬間變得難看至極,陰沉的說道:“沈昕留下,其他人退下。”


    各將軍不知發生何事,但元帥和軍師他們幾個氣氛明顯不對,元帥甚至直呼沈將軍的名字,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一定非常嚴重。


    其他將領們紛紛退下,帳篷內除了元帥、軍師,沈昕,便隻有趙小禾這邊的四個人。


    “軍師方才到各營清查人員。”元帥目光嚴厲的望著沈昕,“你帳下有一隊十人已失蹤數日,這十個人都是一月之前剛剛投軍,不經過新兵營直接劃到了你的帳下,沈昕,可有此事?”


    沈昕垂眸,淡淡道:“屬實。”


    “你營下有一百長,名為周奔,返京探親歸來,趙禾這個名字就是他告訴你的,而‘趙禾’這兩個字如何書寫,則是本帥得到京城而來的消息之後告訴你的,趙郎君的名字和容貌,你可有透露給軍中之外的人?”


    沈昕不語。


    元帥雙眼怒火燃燒,他轉頭望向趙小禾,冷冷道:“趙郎君,你說本帥的下屬勾結黑狼王,證據呢?現在查的這些除了證明沈將軍違反軍規之外,並不能證明他叛軍,拿不出證據別怪本帥對你不客氣!”


    趙小禾手裏拿著神農說:“我沒證據。”


    元帥怒喝:“來人,把他給本帥拖——”


    “元帥!”趙小禾打斷他,“請聽我把話說完,如果我說完了你還想把我拖出去,要殺要打我絕無二話。”


    元帥看向沈昕,沈昕始終低著頭,顯得沉默而又冷淡,對周圍的一切仿佛都漠不關心。看到沈昕這樣,元帥臉上露出一抹無法置信和痛心。


    內心坦蕩磊落的沈昕絕不是這副沉默以對,連眼睛都不敢和自己對視的模樣。


    元帥:“你說!”


    趙小禾看向沈昕:“沈將軍,你有一半北狄血統,屬大赫氏一脈。”


    一語既出,四座皆驚。


    沈昕微微一震,下意識的抬起頭來,他臉上既無驚慌也無心虛,有的隻是最大秘密被人道破的倉皇和狼狽,驚駭和困惑,然後統統變成了臨近崩潰邊緣的痛苦。


    “屬實!”他挺直的脊背深深地彎了下去,從牙齒縫裏擠出了帶著顫音的兩個字。


    元帥麵無血色,孟瓚不敢置信,黃玉和童安陷入了震驚與茫然之中。


    唯有趙小禾不受影響,繼續她無情的質問:“要殺我的是黑狼王?”


    沈昕回答:“是。”


    趙小禾眼睛盯著‘神農說’:“你幫他,你也想我死?”


    沈昕回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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