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連舉付之一笑,對他主動靠近的動作很是滿意,原本並不需避諱,卻湊到他耳畔,低聲道:“你是擔心童姥姥還是擔心大師兄?”


    他在耳邊呼出的氣息溫熱,羅言不適地動了動身子,“當然是擔心……”


    “關你什麽事!我不是怕他們耽誤正事嗎。”羅言話鋒一轉,雙目一瞪,氣鼓鼓地看著莫連舉,揉了揉自己發紅的耳尖,默默地挪動身子,使自己盡量離莫連舉遠一點。莫連舉則無所畏懼地挑了挑眉峰,眸中多了幾分笑意。


    “你既然明白這句話,那尚清柳的身體髮膚就不是了?”童姥姥神態懶散極了,話語卻摻雜著一股凜然之氣。


    將白成風的斷髮如視珍寶地撚在掌中,從容不迫地與童姥姥對視,見她如此問,便疑惑地皺起眉頭,理所當然地問道:“他,與我何幹?我隻顧我的師弟便可,他人與我何幹?”


    “若這醉攬鎮的人都傷了他,你當如何?”童姥姥神色微凝片刻,瞳孔這才完全睜開,正視打量起兩人來。


    “自然是一一討回來。”儼然是一副護犢子的態度,搞得白成風都以為自己是他兒子一樣。


    童姥姥低聲笑起來,宛如低唱淺斟一般的聲音縈繞在耳畔,著實悅耳,聽在耳中多了幾分迷離的色彩。


    “既然如此,這位小兄弟就暫時陪我守在府中如何?”童姥姥眼神看向白成風,正色道。


    白成風茫然地張開唇瓣,指了指自己,問道:“什麽?”


    “你們在亭子裏說的話我都聽得見,既然那位公子如此捨不得你受傷,你還是陪我守在府中吧,免得到時候牽連到醉攬鎮的凡人,你看如何?”


    “……”啞口無言,他眼神幽幽地轉向兄長。白落雨眸中噙著笑意,“她現在身體虛弱,若是山靈乘虛而入將水源搶回去就不好了,你修為不低,也好助她一臂之力。”


    “他說得沒錯,我又多日未吸食男子精氣,修為減弱了不少,你……”


    “你想吸我的?”白成風驚恐地睜大眸子。


    瞥及白落雨瞬間陰沉的臉,童姥姥腹誹:“我倒是想,但哪有那個膽子啊!”


    “並不是,你隻要待在府中就好了。山靈雖說心性幼稚,卻也理解人多勢眾這個道理,你修為不低,他肯定感覺得到,他也不敢擅自將靈力深入進來。”童姥姥動了動僵硬的身子,暗自鬆了口氣,總算是恢復一些,能動了,便用靈識繼續與那人交談:“我讓他留下來了,現在可以修復尚清柳的手臂了吧?”


    不消片刻,另一人的聲音直接在腦海中響起:“自然。”


    話已至此,白成風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點頭。


    “好吧。”


    “欸,不過兄……咳,師兄打算如何對付山靈?”白成風旋即問道。


    話音一落,眾人都順著他的話齊齊看向白落雨,眼中都有幾分新奇。


    白落雨尋了個凳子悠悠然地坐下,自顧自地執起桌上的茶壺,拿出四個茶杯,一一斟滿,隨即朝四人挑眉道:“喝茶。”


    “你就別賣關子了。”白成風皺著小臉嘟囔道。


    “坐。”白落雨淡定自若地掃了眼眾人,舉起茶杯輕抿一口。


    莫連舉事先坐到一方,羅言緊跟其後,坐到白落雨的對麵,白成風便隻好坐到白落雨右側,眼巴巴地望著他。


    “他心性、行動都如人界孩童一般,隻要將水源從他手中騙出來便好了。”白落雨道。


    其他三人都是一臉不解的模樣,隻有榻邊的童姥姥眸子突然亮起。


    “怎麽騙?而且就算騙了他,也是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啊!”羅言喃喃道。


    “若是要騙,必然是騙得他心甘情願。”白落雨笑容頗有幾分勢在必得的意味。


    童姥姥的眼神更亮了。


    “怎麽騙?”


    白落雨神秘一笑,又親抿了一口茶,轉而看向莫連舉和羅言兩人,“你倆會幻形吧?”


    兩人不明所以地點點頭:“會。”


    “你們到時候隨我幻化成孩童模樣,進入醉攬山中,配合我便好了。”


    聽罷,白成風卻沒聽出什麽所以然來,榻邊的童姥姥卻是哭笑不得起來,看著白落雨連連嘆氣,眼中卻不乏欽佩。


    白落雨的做法很簡單,簡單到很多人都不會這麽做,但這確實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事不宜遲,雖然莫連舉和羅言根本沒搞清楚狀況,但本著絕對信任大師兄的想法,三人一路暢通無阻地出了府邸,在街道上暗中發現了幾名醉攬鎮的凡人,白落雨沒太在意,三人便一路目不斜視地出了醉攬鎮,到了醉攬山腳下,白落雨一聲令下,三人齊齊幻化成七、八歲大的孩童。


    “噗!你小時候就長這樣?挺可愛的。”說著,莫連舉還動起了手,伸手捏了捏羅言的臉,後者怒氣沖沖地瞪著他,“哼,你小時候就長這樣?真不可愛!”


    幻化成八歲的白落雨輕擺手,示意身後兩人別說話,回身神情肅穆地朝兩人使了個眼色,“跟著我。”


    兩小童同時噤聲,看向白落雨的臉。


    冷漠刻板,與成年後的他大同小異,臉上的嚴肅卻沒有一絲違和。


    三人邁著小腿進入醉攬山,醉攬山上瀰漫著霧氣,並非是因為空氣的濕度形成,而是一種可以腐蝕人體內靈力的瘴氣,不過僅是吸入少量,倒沒什麽大礙。


    靜默地走了良久,莫連舉耐心耗盡,正要詢問白落雨之時,白落雨卻忽然開口了:“聽姥姥說,山裏有個沒有父母的孤兒,我們去陪陪他吧。”


    聲音滿是孩童的天真懵懂,聽得兩人心中一顫,難以想像大師兄還有如此純真一麵,不過兩人也不愚笨,盡管心中不明就裏,還是附和道:“沒有父母好可憐啊!我們陪陪他的!”


    “他一個人一定很孤獨吧。”若是前兩人都是逢場作戲,那麽羅言便絕對是有感而發了。


    山靈自孕育起靈體的那一刻,便是孤單一人活在這世上,沒有父母、沒有朋友,甚至連個同他說話的人都沒有。他就這麽孤獨地生活了幾十年,不能踏出醉攬山一步,能夠陪著他的就隻有醉攬山的花草樹木,甚至連一個活物都沒有。


    羅言可不相信,在瘴氣如此濃重的情況下,除卻山靈,還有什麽活物能在這裏生活下去。而唯一能活下去的,就隻有孕育出他的醉攬山,所以他將周遭水係全部霸占,養著他唯一的玩伴,而突如其來的童姥姥卻要搶走他的水,他如何能不生氣呢?


    三人你一句我一言地繼續深入醉攬山,越是往裏走,羅言的鼻尖便越酸,暗罵一聲多愁善感,又忙跟上另兩人的步子。


    一來二去,莫連舉和羅言也明白了白落雨的目的。


    山靈自生出靈識那一刻起,便是一個人。他當初必然也如一個初生稚兒那般迷茫、不知所措,他每天觀察著醉攬鎮上的凡人,見他們都有人陪伴在身邊而自己永遠都是孤身一人,便用盡各種方法,將水係霸占起來,養著他唯一的玩伴,自然,他心中也是無比渴望得到別人的陪伴。白落雨的目的很簡單,山靈心性幼稚,隻要哄好他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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