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把自己打理的可以去擁抱他的小王子了。


    他輕柔又忐忑地推開那扇熟悉的門,接著,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了,除了那個在侍女懷裏奄奄一息的孩子,他的臉上存有侍女滴落的眼淚,晶瑩的像他的臉色一樣蒼白。他不能更急切地走過去,從她的懷裏接過了他的沉痛與掛念,把他無力抬起的頭安放在的肘彎裏,將他微微起伏的胸膛放置在同樣微微顫抖的大腿上,緊緊地攬著他,緊到經藏的顫慄都能傳播到山海的睫毛上,讓那像鍍了霜的翹起上下的顫動。


    山海看起來毫無生氣,像一隻被毒蛇咬過的小老鼠一樣一動不動,隻有微弱的脈搏顯示著他微弱的生命跡象。強烈的保護欲前所未有的席捲了經藏的每根神經,他彎下頸椎,把額頭湊近山海的,輕輕地貼附了上去,進入了那個由他倆荒謬的婚姻建立起的共同精神世界。


    在冰fèng裏的折磨,再加上間接參與戰爭的傷害,使得山海的精神受到了黃風卷枯糙般的摧殘,精神世界裏,山海孤獨地癱在那個仿佛已經死了的榕樹旁,那個榕樹分裂的樹幹已經折斷了,直愣愣地躺在地上,周圍覆蓋著一小層枯枝敗葉,隻剩下一小截從中間斷開的樹樁。


    經藏大步地跑過去,踩的樹葉嘎吱嘎吱作響,攬著山海的後背,把他頭上的褐色樹葉摘下,一個個異常溫柔的吻綿綿密密地落在山海緊閉的眼瞼上。


    “一切都結束了,不會有什麽能再傷害你了——”經藏喃喃自語,用下巴磨蹭著山海的頭頂。


    經藏的體溫溫暖著山海,他輕柔的聲音不斷的呼喚著他,他的愛與關懷像雲霧一樣籠罩著他們倆,溫熱的、閃著金色的光芒。不知道過了多久,經藏覺得好像有幾萬年那樣的熬煎,山海的眼睛終於睜開了一個小fèng,虛弱地沖他一笑,好像一朵纖弱的小紫花在糙叢中綻放,驚艷、平淡而感動,接著他又陷入了新一輪的昏睡。但這已經足夠讓經藏喜極而泣了,他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有節奏的、持續不斷的,好像一個笨拙的父親在哄他的孩子入睡。


    接下來的幾個月裏,經藏每天都待在山海的床上或者他的床邊,為他擦洗身體,抱他吻他;每天都保持著與他精神的連結,他清理了精神世界裏的那些殘枝敗葉,他不知道該把它們丟到哪裏,就把它們鋪成了一張鬆軟的小床,一翻身就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


    山前則每天都憂心忡忡地走來走去,處理完政事,在大殿裏走來走去,接見完前來慰問的使節,在會客廳裏走來走去,在山海的房間裏走來走去,在他的房間走來走去······他吩咐侍從每天都準備好山海喜歡吃的果子,預備著他隨時醒來,戰後重建的繁雜事項讓他都來不及考慮與知溫的千絲萬縷。


    山前與知溫的關係在到達冰點之後堪堪停在了大打一架之前,被戰爭攪和一通之後卻非常詭異的向和緩方向發展,但山海一直試圖對知溫維持不冷不熱、敬而遠之的狀態。


    起初,山海一天中大多數時間都在昏睡,三天醒一次就很不錯了,每次醒來都能引來經藏、山前還有一眾侍從的大呼小叫,喜氣洋洋的好像過節了。後來一天就會清醒一次,經藏驚喜地發現山海的麵色漸漸紅潤,他的皮膚也漸漸恢復了往昔石蠟般的觸感,冰涼的雙手也逐漸溫暖起來。他完全清醒過來,是在半個月後的一個夜晚,那天晚上,天空中隻有一輪月亮,發出皎潔的近乎清冷的月光,籠罩著它身下的世界,沒有一個星子,所以天空顯得分外空曠,有了大把大把的空間可以盛放這個世界的喜怒哀樂,不歸鳥在無盡大殿的屋頂徘徊著,唱著動聽的歌謠,如果山海醒著,健康而活潑,那這該是個多浪漫的夜晚。


    經藏像往常一樣匆忙的吃完晚飯,就趕到山海的臥室,又一次滿心期望普蘭告訴他山海醒了,但是,並沒有——


    他便吩咐侍從們回去休息,自從他回來之後,就從沒讓侍來上夜,他心存感激地接受了這個工作。他非常自然的親吻了山海的額頭,像他千千萬萬次那樣做的一樣。他起身去洗漱,茫然地看了一眼鏡子裏的這張臉,無趣極了,仿佛這幾個月榨幹了他所有的愉快和樂趣。他粗暴地揉搓著自己的臉,走出盥洗間——山海正抬著脖子看著他!經藏嚇的哆嗦了一下,隨即而來的是手足無措的狂喜,他清楚的意識到山海這次醒來與以往的不同,以往山海露出的都是那種仿佛受到夢魔蠱惑的迷離眼神,現在那雙眼睛幹淨澄澈,直愣愣的攫住他所有的注意力。他衝到山海的床前,跪在地毯上,握著山海的手。山海讓脖子落回他蓬鬆的枕頭,搶在經藏前說:“我想吃忘憂果——”這是他從知溫那裏遺傳來的飲食愛好,但這回經藏顧不上再次唾棄知溫了,他使勁地拉著床前的絹布繩,無盡大殿一瞬間炸開了鍋一般,無數的腳步聲從四麵八方湧向了這個房間。


    第39章 愛情可能會在極端條件下滋長,也有可能在太平日子裏凋亡


    山海醒來之後依然比較虛弱,在床上靜養了一段時間,躺在床上的日子無聊極了,但經藏好像有說不完的笑話和小故事,讓這無聊的日子好過了許多,經藏溫柔的碰觸和親吻也稀釋了山海的焦慮和恐慌,他非常害怕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奔跑、跳躍,更擔心他的精神力弱到無法使用任何一種技能,那和一塊不能移動的泥巴有什麽兩樣。


    但時間證明他的擔憂是多餘的,顯然經藏比他認為的知道更多幫助他恢復的方法,他的一日三餐都經過經藏的思索與考慮,經藏每天都幫助他疏通全身的經絡,起初他真的感覺很難為情,但經藏硬是把這種尷尬的場麵變成不含一絲色【中國style馬克思】情含義的科學探究。山海真的很想知道經藏在過去的幾千年裏還對誰這樣的用心過,終於有一天他的好奇心兇猛的讓他按捺不住了,經藏正在窗前的扶手椅上查閱新的文獻資料,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山海。


    山海正側躺著看一本小說,被小說裏的浪漫橋段搞的意亂神迷,鬼使神差地問:“你對別人也這麽好過嗎?”


    沒頭沒腦的一句,讓經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嗯?——”他從手裏的腸道菌群的大部頭書籍裏抬起頭來,他銀白色的頭髮被牽引著從肩膀上垂落下來,在陽光的沐浴中熠熠生輝。“哦——沒有。”


    他回答的很輕巧,輕巧到讓山海有種他沒好好思考的感覺,山海隻好努力尋找語言引導他好好想想,他突然想起來經藏曾經像撫養自己的兒子那樣照顧他父親山前,“那對我父親呢?”


    經藏察覺到了山海的認真,他隨手扯了片葉子,夾到翻到的那一頁,把那本厚書翻到小桌子上,起身來到山海身邊,擋住了照射進來的陽光,山海抬頭望著仿佛是從光裏走出來的經藏,他忽然意識到他剛才的話很有誤導性,“不不不!我並沒有吃我父親的醋!”


    經藏低頭磨蹭那兩片急匆匆開開合合的嫩紅,“我知道——以前,我也許對很多人都很好,但是,沒有一次像對你這樣好,我認為——”經藏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該怎麽表達,“一個人不論活的長短,總有一個對他來說最為特別的人,在遇到那個人之前,沒有人能引發他最激烈的情緒浪潮,那個人之後,他的情感已經被那個人榨幹了,沒有熱烈的感情可以沖別人宣洩,所以,隻有對那個人是最熱切的、最動情的、最難以割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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