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卡爾拉號的甲板上,有人又伏在欄杆上開始射擊了。


    他不理睬槍彈。


    狄克斯坦的目光搜尋著海麵。隨著大船和小艇朝不同的方向顛簸搖動,碰撞的可能性倒是微乎其微了。


    經過如同數小時似的漫長的幾秒鍾之後,蘇莎又一次浮出了水麵。狄克斯坦再次把繩索拋向她。這一次,她總算抓住了。他急忙拉緊,把她一點點地拽向汽艇,直到他能夠冒險探出艇幫,抓住她的手腕。


    他現在得到她了,他再也不會放走她了。


    他把她拽進汽艇。頭上有衝鋒鎗又開火了。狄克斯坦把汽艇掛上擋,隨即撲到了蘇莎的身上,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擋著子彈。汽艇駛離卡爾拉號,如同一塊失控的衝浪板,在浪濤中漫無目的地漂動。


    射擊停止了。狄克斯坦回頭望去。卡爾拉號不見了蹤影。


    他輕柔地把蘇莎翻了個身,擔心著她的死活。她的眼睛閉著。他握住汽艇的舵輪,看著羅盤,確定了大致的航線。他打開了無線電,呼叫闊帕列裏號。在等候他們回應的時候,他抬起蘇莎的身體,摟在了懷裏。


    從海麵上傳來一聲悶響,像是遠處的爆炸:是磁雷。


    闊帕列裏號回答了。狄克斯坦說:“卡爾拉號著火了。調頭來搭我。為這姑娘備好病床——她受了嚴重的燒傷。”他等到他們確認的回音,隨後便關閉了電台,凝視著蘇莎毫無表情的麵孔。“別死。”他說,“請你千萬別死。”


    她睜開了眼睛,向上望著他。她張開了嘴,掙紮著要說話。他向她低下頭去。她說:“真的是你嗎?”


    “是我。”他說。


    她的嘴角向上翹起,勉強淡笑。“我辦到了。”


    傳來了驚人的爆炸聲。卡爾拉號船上的火燒到了油箱。天空被火苗照亮了幾分鍾,空氣中充滿著轟響,雨停了。火光和轟響消失了,卡爾拉號也消逝了。


    “它沉了。”狄克斯坦對蘇莎說。他看著她。她的眼睛合上了,她又失去了知覺,但臉上依舊掛著笑容。


    尾聲


    納撒尼爾·狄克斯坦從摩薩德退役了,他的名字被人們口口相傳,成了神話。他娶了蘇莎,帶她回到農莊。在農莊裏,他們白天種植葡萄,半夜裏夫妻夜夜銷魂。他利用業餘時間,組織了一次改變法律的政治運動,以便他的孩子們可以成為猶太人,或者進一步,從根本上取消種族類別。


    在一段時間裏,他們沒有孩子。他們準備等待:蘇莎還年輕,他沒什麽可急的。她的燒傷一直沒有痊癒。有時候在床上,她會說:“我的腿真嚇人。”而他就一邊親吻著她的膝頭,一邊說:“你的腿漂亮極了,救了我一命呢。”


    當希伯來贖罪日之戰的爆發使以色列軍隊大吃一驚時,皮埃爾·波爾格因為沒有事先得到情報而受到指責,遂引咎辭職。實際情況要複雜得多。他的失職與一位叫作大衛·羅斯托夫的蘇聯情報官有關——那位外表老相的人隻能終身一刻不離地戴著頸套。早在1968年羅斯托夫就去過一次開羅,審訊並處死了一名以色列特工陶菲克,他從那時開始,調查了那一年裏的全部事件,從而得出結論:卡瓦什是個雙重間諜。羅斯托夫沒有將卡瓦什以間諜罪名進行審訊和處以絞刑,而是告訴埃及人如何為他提供假情報,卡瓦什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照常把情報傳遞給了皮埃爾·波爾格。


    結果就是納特·狄克斯坦重新出山,在戰爭期間接替皮埃爾·波爾格的工作。1973年10月8日星期一,他出席了內閣的一次緊急會議。開戰三天之後,以色列人身陷困境。埃及人已經越過蘇伊士運河,迫使以色列以嚴重的傷亡退回到西奈半島。在另一條戰線戈蘭高地上,敘利亞人也在向前推進,同樣造成以色列一方的重大傷亡。提到內閣麵前的建議是向開羅和大馬士革投下原子彈,然而連大多數鷹派部長們都不同意這一主張,但是情況已經十分危急,可能挽救那一天的美國武器空運也拖拖拉拉。


    會議進行到了就要接受使用核武器的主張時,納特·狄克斯坦才對議案做出了唯一的發言:“當然,我們可以告訴美國人我們準備——比如說,在星期三——扔下那些炸彈,除非他們馬上恢復空運武器……”


    而他們也當真那麽做了。


    空運武器改變了戰爭的態勢,後來,一次類似的緊急會議也在開羅召開。同樣沒人主張在中東打一場核戰爭,政治家們同樣圍著桌子,開始彼此勸說已經沒有別的選擇,而議案也同樣被一個出乎意料的意見所製止。


    這次是軍方插進了一腿。他們了解到議案將要提到開會的要員們麵前,本想布下核打擊力量,準備支持這一決定。而他們卻發現炸彈中的填充物鈽全都被取出,換成了鐵。他們認定這是蘇聯人幹的,因為在1972年蘇聯人被逐出埃及之前,他們曾神秘地出讓了位於卡塔拉的無法使用的核反應堆。


    當晚,一名要員在他的椅子裏入睡之前,跟他的夫人說了五分鍾的話。“全都過去了。”他告訴她,“以色列獲得了勝利——永久的勝利。他們擁有核彈,而我們卻沒有,單單這一事實,就決定了我們這一地區在本世紀餘下的時間裏的歷史進程。”


    “巴勒斯坦難民怎麽辦呢?”他的夫人問。


    那位要員聳了聳肩,點燃了那一天裏他吸的最後一次菸鬥。“我記得在倫敦的《泰晤士報》上讀到過一篇故事,我想,那應該在五年以前吧。故事說,威爾斯自由軍在加的夫的警察局裏放置了一枚炸彈。”


    “威爾斯?”他夫人說,“威爾斯在哪裏?”


    “算是英國的一部分吧。”


    “我想起來了。”她說,“那地方有煤礦和歌隊。”


    “不錯。你知不知道盎格魯-薩克遜人多少年前征服的威爾斯?”


    “一點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應該在一千多年以前了,因為諾曼法國人征服盎格魯-薩克遜人是在九百多年以前。你明白了嗎?一千多年了,可他們還在爆炸警察局!巴勒斯坦人會像威爾斯人一樣的……他們會把以色列炸上一千年,可是他們永遠都會是失敗者。”


    他的夫人抬頭看著他。他們夫妻倆這麽多年來一直生活在一起,可是他仍能使她驚詫。她絕沒想到從他嘴裏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來跟你說些別的事。”他繼續說,“會有和平的。我們眼下不可能取勝,所以我們要維持和平。現在不行,也許還要再過五到十年。但那一時刻終將到來,到時候我就要到耶路撒冷,宣布‘再也沒有戰爭了’。當塵埃落定之後,我甚至可以為此獲得榮譽。我並非一心要名垂青史,但這是個取得一切的不算壞的途徑。‘為中東帶來和平的人’。你對這件事怎麽看?”


    他的夫人從椅子上站起,走過來握住他的手,她的眼睛裏含著淚水。“我要感謝真主。”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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