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閃過不易察覺的嫌棄,景弈淵最終還是艱難地伸手接住它,薄唇隨即僵硬地吐出幾個字:“我去母後靈前看看。”


    說著,如釋重負地將它返還給碧鈴,轉身離開。


    留下碧鈴一人呆呆站在原地,一手抱著狐狸,一手無措地撓撓頭,饒是神經再大條,也看出來了他不喜歡小紅。


    可是為什麽呀,他之前不是還挺喜歡她是小白的時候嗎,怎麽這麽快就換了性子。


    碧鈴百思不得其解,將狐狸放回屋裏,也去了鳴鳳宮的靈堂。


    皇上征戰在外,沒有他的諭旨,霍宛珠自然是不得下葬,她入棺之時,宮人按照規矩放了顆可令屍體不腐的夜明珠含在口中,因此碧鈴的法術才沒有露餡,讓人以為靈堂始終沒有死人的氣息也是正常的。


    每隔幾日,碧鈴就會去看看有沒有意外情況出現,棺木尚未封死,她偷偷啟開過幾次,其中的霍宛珠依然麵色紅潤,就像是隻不過安靜睡著了一般,轉眼就會醒過來。


    最讓她擔心的是,聽觀琴說,戰爭就快要結束了,預計入秋的時節,景帝便會率領軍隊回朝。


    若到時霍宛珠入了皇陵,自己就無法確保可以順利接觸到她,皇宮與皇陵皆有其守護神,她一介小妖,如何是他們的對手。


    縱然天性樂觀如碧鈴,也時不時為此擔心,整日托腮望天想破頭都想不出辦法,半個夏日快要過去了,仍是鬱鬱寡歡。


    觀琴打廊前走過,見到碧鈴又在樹蔭底下一片聒噪的蟬鳴中不知發什麽呆,出聲提醒道:“姑娘不覺得熱嗎?殿下書屋裏正備了雪花酪呢,快去嚐嚐消暑吧。”


    重華宮的人都知道,九殿下待這位碧鈴姑娘沒有尊卑之分,反而對她耐心認真,所以讓她直接去小皇子房裏吃東西這種話,都說得理所當然。


    碧鈴一聽來了精神,煩惱煙消雲散,想起雪花酪冰冰涼涼酸酸甜甜的味道,不覺口幹,興衝衝提起裙擺朝書屋小跑過去。


    路過石凳時還順手抄起安安靜靜在上麵睡覺的小狐狸。


    被弄醒的狐狸一無所知地張開眼,胃都快要隨著她小跑的動作顛出來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這一個多月裏他日夜觀察,那個小兔崽子總算是沒有再晚上來過,他準備在今晚再次下手,將內丹取回來,白天正補著覺,突然被弄醒,就算是有起床氣也無法言說,隻能幹忍著。


    碧鈴一腳從門檻跨進,額上還帶著薄汗,屋內景弈淵似乎早就料到她會來,小小的人帶著不易察覺的胸有成竹,嘴角也悄悄抿起。


    隻不過在看到她手上的那隻滿臉不快的狐狸之時,身上多了一層寒氣。


    碧鈴感覺不到這些,還以為是雪花酪散發出來的冰冰涼涼的氣息,見玻璃碗裏綴滿果脯的碎冰完整無缺,便知道他又沒有動。


    日子久了,碧鈴才從別的侍女口中知道,九殿下並不喜歡吃甜食,在沒有那隻白鹿之前,重華宮連糕點都沒擺過。


    這讓碧鈴感動之餘又好奇,按理來說,霍宛珠那麽喜歡吃甜食的人,作為她的兒子,他也不應當討厭,何以到達一口都不肯嚐的地步。


    又想起自己喂他吃過那麽多次蜜棗,也沒見他說過什麽,碧鈴暗自感歎,人類啊,真是一個奇怪的物種,喜不喜歡這種事,都讓她一介無知小妖看不透。


    舀起一勺冰放入口中,碧鈴爽得牙根都在打顫,抿著嘴細細回味酸甜交加的滋味。


    “啾啾”兩聲喚醒沉醉其中的她,原來是被帶過來的狐狸不滿發出聲音,豎起尾巴盯緊碧鈴,準確地說,是她銀勺裏的雪花酪。


    作者有話要說:  碧玲:小殿下除了話少了點,人還是挺不錯的,乖巧懂事又貼心,重點是好像對我特別好。


    吃瓜群眾觀琴:不是好像吧…


    狐狸:人不錯,嗬嗬。


    第26章 大皇子


    石榴粒般紅彤彤透亮的眼珠裏清晰倒映出碧鈴手中銀勺上那一小口晶瑩清爽的雪花酪,小狐狸連眼都不眨一下。


    原來是貪吃啊,碧鈴看見它那副眼巴巴的模樣,戲弄的心思頓時生起。


    拿著勺子的芊芊細腕故意在狐狸麵前虛虛一晃,在它迫不及待伸出小狗一樣的粉嫩小舌那一刻,又飛快轉回自己麵前。


    衝著狐狸淘氣地眨了個眼,碧鈴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滿是戲謔,將一勺快要融化的碎冰,放進自己的嘴裏。


    末了還不忘閉上眼抿著唇角細細回味,仿佛整個人置於涼爽之中,清新怡人。


    等她睜開眼,麵前的狐狸氣得毛都豎起來了,弓著背對碧鈴齜牙咧嘴,滿是不爽。


    “好啦,逗你玩的。”碧鈴重新舀起一勺碎冰,對著氣得快要爆炸的狐狸輕聲道,“啊…


    像是被蠱惑了般,狐狸配合地不自覺張開嘴。


    “碧鈴。”一旁冷著臉看她與狐狸互動的小殿下突然出聲,“我也想嚐嚐。”


    “嗯?”碧鈴持著銀勺的手一頓,懸在了半空中,目光來回看著麵無表情的景弈淵與急得鼓起腮幫子的狐狸。


    不過轉眼的功夫,碧鈴已經在心裏分出了先後。


    一麵是瓷娃娃般一碰就碎磕不得碰不得的小殿下,一麵是什麽都不懂的狐狸。


    兩相比較,自然是小殿下重要些,再說了,要是先給狐狸喂了,還得再換個勺子才能喂他,等這一會兒,雪花酪都要化不少。


    在一人一狐眼中,碧鈴幾乎是不解思索,對侍女吩咐道:“再去取把勺子來。”


    說著,笑眯眯地將手中的一勺碎冰喂給乖乖張著嘴的小皇子。


    “怎麽樣?”碧鈴雙眼快要彎成月牙,“好不好吃。”


    “嗯。”他低低應道,在碧鈴不注意的時候,目光若有似無地輕掃蹲在地上石化的狐狸,旋即微翹起唇角。


    碧鈴心中也有些過不去,轉過去低下頭朝小紅看去,準備再次給它舀一勺。


    方才還水瑩瑩的一雙狐狸眸轉眼就似燃燒起了火焰,對著景弈淵瞪得圓圓地,又看了碧鈴一眼,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拔腿轉身朝門外跑去。


    誒?碧鈴討好的表情停滯在臉上,眼看著一團火紅飛快朝外竄去。


    放下手中的雪花酪,她急忙起身,提著裙擺朝外追去,顧不得留下小皇子一人在原地。


    侍女正巧取了銀勺回來,在門口被碧鈴撞得差點向後仰去,驚呼聲中被她拉住手腕站穩。


    隨即又看見她來不及說些什麽,麵色焦急,跌跌撞撞朝外追去。


    整理好衣袖,侍女朝門內邁進,見到的便是九殿下沉著臉坐在小幾旁,麵色不虞,小小身軀散發出的寒意令人忍不住打顫。


    九殿下雖然話不多,但小小年紀,為人處世一向都是穩重而又淡漠,今日怎麽會如此冷若冰霜。


    不敢多加猜測,她輕輕將銀勺擱置在瓷盤上,退到一旁。


    幸虧碧鈴眼尖,饒是狐狸跑得再快,她也遠遠看得見,邊追嘴裏還不住喚著它的名字:“小紅,別跑啦小紅。”


    聽見她呼喚的聲音,狐狸就像是受到了刺激,一個火團上躥下跳,跑得更快了。


    碧鈴也不願放棄,任憑道路曲折,垂下來的柳枝時不時刮到她的雙頰,依舊窮追不舍。


    追了它一路,四周的景色從花園裏的花紅柳綠亭台樓閣逐漸變得規整起來,不知不覺,碧鈴才發現身側已是森嚴的朱紅宮牆。


    不知自己是闖到了哪裏,可看看前麵還是鬧著脾氣的小狐狸,碧鈴還是咬咬牙繼續追下去。


    突然到了一個拐角處,狐狸像腳底抹油般迅速轉彎,碧鈴放緩速度,喘著氣轉彎。


    真是累死個人了,情急之下她都忘了施展法術,全靠兩條腿拚命跑,這幾個月來吃得好喝得好,體力大不如前,她頭中一片恍惚,暈眩之中,不由得停下腳步扶額。


    眼前一片星星飛來飛去,碧鈴扶著牆艱難睜眼,麵前赫然多出一個人,烏發玉冠,明黃錦衫,身形挺拔,一雙狹長的眼眸微微上挑,薄唇淺淺綴笑。


    碧鈴難以置信地揉揉眼,這分明是景弈淵本人嘛,她艱難抬頭仰視。


    “咦。”碧鈴大腦一片空白,粉唇夢囈般輕啟,“你怎麽長這麽高了?”


    聽見他這話,麵前人劍眉一挑,唇角勾起一抹玩味,一雙桃花眼裏滿是戲謔:“怎麽,你還見過本殿下矮的時候?”


    他的聲音一出,碧鈴才算是反應過來,他不是景弈淵,景弈淵從來不會說話的時候這麽陰陽怪氣。


    不禁朝後退一步,她注意到原來他的一隻大手,正將自己的狐狸抓在懷裏,任由它掙紮卻也無濟於事。


    櫻花般嬌豔的唇瓣張了張,碧鈴欲言又止。


    對方卻像是猜出了她要說什麽似的,抓住狐狸尾巴將它揚起,低沉的聲音裏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纏綿:“你是在追這隻小畜生?”


    它不是小畜生。


    碧鈴聽見他這種輕蔑的叫法,氣得杏眼圓瞪,鼓起勇氣道:“它是我養的小狐狸,多謝閣下將它擒住,還請將它還給我。”


    男子聞聲笑了,向前逼近一步:“本皇子正走在路上,突然被狠狠撞了一下,才眼疾手快擒住它,姑娘說要就要回去,那我豈不是白白受了痛?”


    “那你想要怎麽樣?”碧鈴聽出來他言語之間的無賴之意,麵上有些急躁,不知如何是好。


    且經過方才的一通小跑,她的額頭已沁出一層薄汗,麵色緋紅,朱釵被抖落,隨意披拂下來的烏發垂在兩側,襯得巴掌大的小臉甚是魅惑人心。


    她本來就是妖怪,自然比凡人女子要嫵媚得多,隻不過生來不懂這些,眼底仍是懵懂迷茫,誘人而不自知。


    景璽不覺喉頭幹澀,眸中染上幽深,怕驚著濃密睫毛蝶翅般輕顫的她,放低音調,像是在哄小孩似的:“這狐狸方才將我撞疼了,你親我一口,我不疼就還給你好不好?”


    碧鈴被他這一番話驚住,暗自忖度他是不是知道自己有妖力,不然何以會說出她親一口就不會疼這種話。


    景璽見她的穿著打扮,雖是簡單素雅卻質地甚為金貴,以為她是哪宮妃子的家人帶著寵物入宮玩耍,見她單純得猶如小白兔的反應,更加確定,愈發放肆起來:“不然,我親你一口也行。”


    他乃當朝大皇子,多少貴女趨之如騖,得他一親芳澤,也不算虧。


    “不行。”碧鈴瞪起圓鼓鼓的眼睛,這樣治不了痛,他搞不好就反悔了,想了想,她目光篤定道,“還是我來吧。”


    說著,就踮起腳緩緩朝麵前一張如玉還帶有幾分少年氣息的臉龐湊上去。


    她吐氣若蘭,一雙剪水秋瞳幽幽倒映著自己的身形,二人雙目交接之時,景璽情難自禁地屏住呼吸,猶如被妖魅蠱惑。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被他扣在掌心的狐狸眼底燃燒的怒意。


    狐狸不知道自己為何憤怒,隻是莫名覺得靠得越來越近的兩人紮眼,尤其是這個笑裏藏刀的皇子。


    趁著景璽分神的功夫,狐狸終於忍不住,露出利齒,對著他的手掌,一口咬下去。


    “啊。”景璽吃痛,皺著眉甩開手,狐狸也順勢被他拋開。


    碧鈴忙不迭接住下墜的狐狸,將它緊緊摟在懷裏,咬咬唇,忽略掉良心上的不安,飛一般地從轉角處逃走。


    這一次她沒有忘記施展法力,腳底生風,隻眨眼的功夫,便遠遠逃離凶案現場。


    廢話,再不逃的話萬一他還要她割腕喂血怎麽辦,碧鈴百思不得其解,邊溜邊皺著眉頭思索究竟是誰走漏了風聲。


    等景璽反應過來追出去,宮牆內早已不留蹤影,隻有清風撲麵而過,帶來淡淡的梨花香。


    他看了看虎口處的血痕,對這丁點兒痛毫不放在眼裏,隻垂眸眷戀地深吸一口氣,仿若空氣中還是方才那位少女的香甜氣息,令人欲罷不能。


    作為皇子,他並非沒有見過世麵之人,可唯有她,讓他明白了何為心神蕩漾,何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看來是時候接納母妃的意見,納一位正妃了。


    景璽唇角翹起,想起那雙水霧氤氳的杏眸,不覺心頭一陣悸動,若是將那雙眼的主人摟進懷裏好好疼愛,必能得以窺見更多令人血脈僨張的風采。


    且方才她那麽主動,想必也是有意於自己,待他覓得佳人,定要縱著她的性子好好哄弄一番,捧在手心日夜嬌慣。


    不知道自己的無知引發了這麽多奇思異想,碧鈴抱著狐狸一路往重華宮走,一路叨嘮:“都說了不要亂跑啦,外麵壞人多得很,看看吧,這不就是剛遇到一個,若是我沒有追上來,你豈能應付得了?”


    狐狸沒有搭理她,隻眯著眼目光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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