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謝芷默照例要回家陪謝母。聶子臣把她送到樓下,她解安全帶下車時猶豫了一下,回身用詢問的眼神看著他。


    聶子臣問她:“怎麽了?”


    謝芷默神色躊躇,斟酌著措辭說:“都到這兒了,不上去坐坐麽?”


    這個時間點,小區裏到處能聞到飯食的味道。夏阿姨這時候也應該已經做完晚飯,淨等著她回來陪謝母吃了。謝母出院後還沒有跟聶子臣打過照麵,這顯然是一個再合適不過的時機。


    聶子臣的神情變化了一下。謝芷默探究道:“怎麽,不想來啊?”


    他欣然應允,又無奈地揉了揉她的頭發:“你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你回來之前,有沒有和你媽媽說,我會來?還有我這邊,早知道要陪你去見你媽,怎麽可以空手過來?”


    謝芷默哪裏想得到這麽多繁文縟節,頓時也覺得自己這樣搞突然襲擊有點不通人情世故,強嘴說:“趕早不如趕巧嘛。我媽又不是沒見過你,該罵的都已經罵過了,這會兒總不至於再當麵發作了。實在不行我現在發條短信過去咯?”


    簡直是一通胡攪蠻纏,顯露出她明明沒有道理卻非常堅決的願望。


    她俯身狡黠地一笑:“再說了,隻是上去坐坐,留不留你吃晚飯還要我媽決定的。”


    話雖這麽說,他還是載著她去給謝母買禮品。謝芷默一路都很敷衍,給不出什麽建設性建議,隻是嗤笑他:“買什麽不重要,重點是要快點回去。我媽等著我吃飯呢。”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


    聶子臣這會兒隻能由她去,兩個人回到單元樓下的時候,她才終於撿回良心替他整了整衣領,笑得極為促狹:“難得看見你不那麽胸有成竹的時候。”


    聶子臣惡狠狠看她一眼。


    謝芷默輕笑了聲:“其實,我也很緊張啊……所以想要弄得輕鬆一點,結果你這麽鄭重其事,搞得我也不自在了。”


    謝母最近對她的行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論是工作上還是感情上,對她的決定都放任了許多,才給了她把一切解決的信心。要不是這樣,她還真的很難鼓起勇氣麵對這個問題。


    兩個人在大廳說著話,樓道裏走下來謝芷默家的鄰居,跟她點頭打了聲招呼,看見旁邊拎著禮盒的年輕男人,也露出善意的笑。


    謝芷默看著鄰居的背影走出門,不知為何心中釋然了些,才挽著聶子臣的手上樓。


    一邊走,聶子臣才一邊開口:“如果你媽媽還是不同意呢?”


    他很清楚,當年那個瞞著家裏偷出戶口簿也要嫁給他的謝芷默,早已經是過去了。年少時的衝勁過去後,現在的她恐怕對謝母更加言聽計從。


    謝芷默多少次都想過這個問題,可是每次都無疾而終――每一次她都覺得,根本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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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答案寫在表情裏,聶子臣空不出手來擁抱她,隻能俯身在她耳邊說:“如果你決定聽你媽媽的話,我也不會怪你。”


    謝芷默氣得往後退了一步擋開他。


    他笑起來,用胳膊去攬她:“我都做好被你拋棄的準備了,你生什麽氣?”


    謝芷默撞了一下他俯下的額頭,用行動表示了她的嗤之以鼻,從包裏找出鑰匙開門。門後那個熟悉的,回來過千萬次的世界,好像第一次變得新奇又充滿未知。


    可是一進客廳,隻有夏阿姨在把飯菜端上桌,看見謝芷默回來,笑著說:“小默回來了啊。”再一抬頭,看見謝芷默身後的人,卻是一愣。謝芷默有些尷尬地向聶子臣介紹,他頗有禮貌地點了下頭。


    謝芷默裏裏外外望了一下:“夏阿姨,我媽呢?”


    夏阿姨搓了搓圍裙,看了眼牆上的掛鍾:“你媽媽出去散步了,這會兒應該快回來了。”


    於是兩個人便在客廳坐下等,這樣撲了個空,就好像給自己鼓足了勁卻發現並沒有想象中的龍潭虎穴,有種別樣的窘迫。


    沉默隻持續了一會兒,謝母就從外麵進來了,見到家裏多出來的人,反應也很平靜,寒暄起來稀鬆平常,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這樣溫水煮青蛙,反而是謝芷默一直緊張兮兮地盯著謝母的表情看,唯恐她板了冷臉,隻是礙於場麵不好發作。


    謝母被盯得不自在,瞪她一眼:“你看著我做什麽?不招呼人家坐麽?”


    謝芷默心想她們先前不是一直坐著麽,卻聽到謝母自然地讓夏阿姨添一雙碗筷。平平淡淡的一句話,謝芷默如蒙大赦,臉上的笑殷勤得不得了。


    謝母心裏也歎氣,要不怎麽說生閨女都是賠錢貨呢?一點也沒錯。


    ※※※


    明夜今天一整夜限客,vip會員酒水免單。秦沐結賬的時候掃了眼單子,暈染開的眼線下戴著蕾絲美瞳的眼珠子一瞟,忽然又坐下了,揮揮手又讓服務生開了兩瓶酒。


    江淮易帶著人進場子,透過昏暗迷幻的光線看見吧台邊的熟悉身影,自言自語了一聲:“喲嗬,稀客啊。”


    他沒理會,正準備轉身就走,趴在吧台上半醉半醒的人突然回過身。光線極暗,可他能分辨出來,她認出來自己了。


    認出來就認出來,他幹脆去打個招呼。


    江淮易把車鑰匙往吧台上一拋,搭訕似的挑起眉:“秦大小姐一個人喝悶酒啊?”


    秦沐冷笑著不理他,暈開來的眼線烏泱泱的,再盛氣淩人也顯出一絲狼狽。


    江淮易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時機,笑著說:“我聽說你從elaine退股了。本來你不退,誰也不知道這背後的人是你,你鬧這麽一場腥風血雨的,你爸那邊也不好交代吧?”他壓低嗓音,一副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姿態,戲謔地說,“你就這麽想膈應子臣哥啊,事情都鬧到頭了還玩這麽一出。”


    江淮易在s市圈子很是吃得開,又經營明夜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什麽消息都知道一些。但是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秦沐斜過眼:“聶子臣告訴你的?”


    “怎麽會。”江淮易一臉理所當然,“我姐說的。”


    說完又覺得他這樣有點傷害小女生的最後一點幻想,換了個惋惜的語氣:“我說你留了這麽一手,早點攤出來不好麽?等到人家都談婚論嫁了,你再表忠心說你背地裏幫了他多少多少,頂個球用。”


    秦沐不耐煩地喝了口酒:“要你管?你一個大男人不搬弄是非會死嗎?”


    江淮易把一張堪比韓國小鮮肉的俊臉掰成一個無辜的表情,拿腔拿調地說:“會死。”為了讓她死得瞑目,他故意把舊賬翻給她聽,“我都打聽過了,許亦淑的事都是你在背後掀風作浪。要不是有你攪局,我至於熬到今天麽?”


    秦沐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麽,又想起來明夜這種消費高得離譜的地方居然無緣無故搞免單活動,不禁反應了過來,不能置信地說:“你追到那個小模特了?”


    江淮易扯了扯嘴唇,一臉嫌惡地看著她:“什麽小模特,那是我家阿笙。”


    秦沐酒氣上湧,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少惡心了。”她也學著他的表情把嘴角扯成一個誇張的不屑的角度:“我看你也沒什麽本事嘛。許亦淑日子不是還過得好好的,明笙這口黑鍋背得也挺無辜,你本領這麽高,怎麽不去幫幫人家。”


    這丫頭酒氣衝天,喝得醉成這樣還能這麽伶牙俐齒,江淮易算是見識了。不過他今天心情好,不跟她一般見識,指尖挑起吧台上的車鑰匙晃了個圈,挑釁一般地跟她道別:“秦大小姐一個人回去路上小心點,記得叫人來接。我家阿笙管得嚴,就不送你了哈~”


    秦沐咬牙切齒喊住他:“江淮易!”


    “嗯?”


    她不知被戳中了那根神經,眼神恍恍惚惚的,語氣卻堅決凶狠:“少拿我跟許亦淑那種人相提並論。那種連你都要巴結的女人,你以為我看得上麽?”她扶著吧台自己站起來,十幾厘米的細高跟鞋杵在地上有些晃,但她沒讓誰來扶,甩開吧台自己站穩,“你沒的本事,我有。你們不是誰也不想當壞人麽,我來幫你們當。”


    她搖搖晃晃,表情卻還是趾高氣揚,一步一步走出了明夜。


    江淮易摸不著頭腦,直到第二天下午,各大娛樂網站齊齊爆出許亦淑挾子企圖嫁入豪門未果,反誣陷某模特裝可憐炒作的消息。其實這件事本來沒有什麽誰對誰錯,但是被媒體這麽一渲染,許亦淑心機女的標簽是撕不掉的了。


    原本風波已經平息了許久,連明笙和謝芷默都不再在意,這會兒再掀起來有意平反,隻可能是秦沐在背後操作。


    她這是,良心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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