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會現場越是熱鬧,走廊裏越是冷清。


    謝芷默被他拽得不能動彈:“你到底在自作主張些什麽?”


    在一個無論如何都不想在他麵前丟臉的人麵前,被玩得團團轉,讓她覺得難堪。可是這種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已經可以仰頭直視他的眼睛。


    聶子臣笑著欣賞她這鴕鳥的姿態。


    謝芷默咬著唇默不作聲。


    眼前這個人,他不苟言笑時是清正的英俊,可笑起來才像從前的聶子臣,邪氣又耀眼。


    聶子臣放開她,向後靠上牆,漫不經心地給她回憶:“你大學參加演講比賽那次,主辦方突然說要抽獎,結果就抽中了你,你記不記得?當時你還很高興……”


    “聶子臣。”


    “嗯?”


    “你夠了沒有?”這個好脾氣的,從來不懂拒絕兩個字怎麽寫的謝芷默,現在站在他麵前,眼神是耗盡了全力以後的淡漠。


    她冷冷地笑:“你現在算什麽?已為人父的已婚男子來找初戀敘舊嗎?”餘下的聲音飄飄渺渺的,已經發啞,“我當初有哪裏虧待你?你說分手,我連糾纏都沒有糾纏過你。現在你多好啊,事業有成,家庭美滿,你什麽都有了,有必要再來招惹我麽?”


    聶子臣淡淡抬眼:“我什麽時候說過,我已婚了?”


    他突然笑了,鋒利的麵容顯得有些疲倦:“你仔細想一想,悠悠今年五歲,五年前我在幹什麽?你是覺得我跟你在一起的同時,就已經結婚了,是麽?”


    謝芷默覺得自己真是氣糊塗了。剛剛顧千月明明說了,他是她多年來的一個朋友。是朋友,那就不是戀人,更加不會是悠悠的父母。


    可她關心的早就不是這些了。


    謝芷默的聲音沒有起伏:“沒區別的。”


    他故作輕鬆地笑:“謝芷默,你這麽絕情?”


    她搖頭:“聶子臣,不要再來招惹我了。你現在要什麽樣的女孩子沒有,為什麽偏偏要找上我呢?我不年輕了,已經沒有資本陪你轟轟烈烈地耗了。”


    聶子臣聽得心裏莫名地煩躁,打斷她:“不用說了。”他又恢複了麵無表情的樣子,垂下嘴角,從前讓她覺得最緊張的樣子,“好歹也做過你的男朋友,最後送你回家一次。以後不會再未經你同意,幹涉你的生活,可以了麽?”


    他自嘲地扯動薄唇:“你不想跟我說話,至少點個頭?”


    謝芷默垂下眼睫,良久,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


    謝母的公寓樓下,路燈壞了一盞。


    聶子臣把車停在陰影裏,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臉,隻聽到她解安全帶時利落的聲響。然後是車門鎖鬆開的聲音,她慢慢離開的聲音。


    終於,他還是沒有按捺住,在她下車之前握住了她的手:“謝芷默。”


    她冷冷淡淡逸出一聲:“嗯?”


    那雙熟悉的眸子裏是陌生的神情,連她眼底映出來的自己都讓他覺得陌生。


    那是時隔多年重拾不回往日熟稔的陌生。


    謝芷默已經下車了,聶子臣突然跟下去把她一把拉回來,甩上車門的同時兩個人一起重重撞上去。朦朧的光線裏兩人相疊,他抓著她一隻手按在車頂,目光凜然:“為什麽沒有區別?”


    這麽重的一下,承載著這段沒有彼此的歲月。


    冷厲的氣息令人無處可逃。


    謝芷默單手撐開他:“放開……”


    細長的指甲陷入胸膛,仿佛一直刺到心口。她的反抗激怒了他,他控製不住力道,也許捏疼了她的手,哼笑一聲:“因為沒法原諒,還是因為有了新的人?”


    回應他的是一串突兀的手機鈴聲。


    謝芷默從外套口袋裏翻出手機,來電顯示清晰地映入兩個人的視線:林雋。


    他目光像刀鋒一樣淩厲逼人,謝芷默沒敢接起來,隻是鼓起勇氣抬頭,微啞的聲音揉在輕緩的樂聲裏:“聶子臣,我不是沒有想過和你好好道別,是你沒給這個機會。五年了,原諒不原諒都沒意義了。”她留下這句話,趁他鬆手的瞬間離開,一步步踏進他身後的黑暗裏。


    高跟鞋發出有節奏的聲音,低沉又鋒利。


    謝芷默隻聽背後一聲巨響,是他砸上車門的聲音,驚動了小區裏無處不在的車輛報警器,一片“滴滴滴”的警報聲此起彼伏。


    謝芷默的心隨著這片雜亂無章的警報聲一起跳動,攥著還在響的手機向前走,不敢回頭。


    進了樓道,她才猶豫著接起電話,一邊往樓梯上走。


    林雋:“你最近是失聯了麽,消息也不回?”


    “最近忙著背交規,沒注意,不好意思……”


    “你哭了?”


    “……沒有啊。”謝芷默乍然被拆穿,錯愕地抬起頭。


    林雋拿著手機,靜靜地站在她麵前的樓梯上,按下了結束通話:“連這也要對我撒謊?”


    沉默得久了,樓梯間的聲控燈倏地熄滅。


    可她的樣子那麽清晰,映在淡淡月光下,清瘦的輪廓微微發顫,那雙小鹿一樣的眼睛紅紅的,解釋道:“風太大了,吹的。”


    林雋幾步下去,幫她裹緊了外套:“你夜半不歸,伯母擔心你,我騙她說你已經回工作室了。”


    謝芷默唯唯諾諾地點頭。她現在這個樣子,要是被謝母看見,解釋起來確實費力。


    林雋扶著她的肩膀,攬著她下樓:“走吧,我送你回工作室。你要是心情不好,我把你送去明笙那裏。”


    謝芷默一反常態地沒有動彈,定定地站在原地:“林雋……”


    “嗯?”


    “沒事的,我開門的動靜小一點,不吵醒我媽就可以了。不用麻煩你的。”


    林雋故作輕鬆地笑:“謝芷默,你現在是在擔心我對你圖謀不軌嗎?”他的表情仿佛在說一個笑話,“你回憶一下,我們是怎麽遇見的。你當年一個文藝女青年,受情傷跑去麗江買醉的時候,我就在你旁邊。麗江是什麽地方?豔遇之都啊。我要趁虛而入,要圖謀不軌,不會挑那時候下手麽?那時候至少萍水相逢素昧平生,我還不用對你負責任。”


    謝芷默聽到“豔遇之都”“不用對你負責任”,啞著嗓子笑了出來。他總是有一本正經調侃人的本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職業附帶的特殊技能。


    一笑過後氣氛輕鬆了不少。林雋嗓音低沉:“走吧?”


    “……嗯。”


    ※※※


    最後他還是擔心她一個人胡思亂想,強行把她送去了明笙那裏。


    明笙女神披了件睡衣來開門,佯怒地砸了林雋一下:“你知道我半夜被吵醒,會流失多少膠原蛋白嗎?你知不知道我們網紅界日星月異,不好好保養這張臉,沒幾天就被小鮮肉蓋過去了啊?啊?”


    謝芷默聽不下去,剛要分辯,林雋搶先一步,道歉得頗為誠懇:“知錯了,女神大人。”


    明笙笑得煙視媚行:“看在你這麽乖的份上,勉強替你照顧你家小娘子一夜。”


    說著就把謝芷默拉了進去。


    謝芷默尷尬地在門裏朝他揮手道別:“那,謝謝啦……”


    林雋輕輕嗯了聲,頎長身姿立在夜色裏,清寒如鬆,笑容卻溫和晴暖:“早點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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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笙一臉“懶得看你們秀恩愛”的表情朝他做了個鬼臉,棒打鴛鴦地關門。


    謝芷默看著好友的八卦表情,頭大如鬥:“你能不能不要再編排我們倆了,已經夠亂了……”


    “什麽編排不編排的!”明笙關了門,拿貼著水晶亮片的指甲戳她的腦殼,“你們要真沒點事兒,能大半夜一起來敲我家的門?要真沒點事兒,他能這麽低聲下氣地討好我?”


    “我現在真的沒有精力想這些……”


    “謝芷默!”明笙氣得牙癢,直接摔上了臥室的門,“你今晚就睡沙發吧,休怪我無情啊。”


    於是她就在明笙家的沙發上輾轉反側了一夜。


    聶子臣的身影不停地在她眼前晃。晚上那會兒,他的臉靠得那麽近,連彼此的氣息都能感覺得到,拂在她的臉上,滾燙又酥`癢。他的氣息那樣熟悉,她的心跳得那麽快,像極了渺遠的從前,可卻再也不是因為,那些羞怯又濃烈的感情了。


    可是……真的沒有一點、一點點,和從前一樣的原因嗎?


    晨光漸亮。


    謝芷默蔫蔫地收拾拎包,準備去考交規。


    打開包,一個藍色的盒子靜靜地躺在裏麵,醒目刺眼。她怔怔地伸手把那個盒子捧在手上,絲絨的材質柔軟舒適,銀色的綢帶纏成一個精致繁複的蝴蝶結。有那麽一瞬間,她想打開看看裏麵的東西,可還是退縮了。


    她現在有最實際、最世俗的願望,已經觸碰不得這些美麗又虛幻的夢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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