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母禮數周到,派謝芷默送一送這對“父女”。


    謝芷默隻象征性送到門口,轉身就要走。


    沒想到聶子臣演陌生人演上了癮,滿臉寵溺地抱住悠悠,柔聲道:“快和阿姨說再見。”


    悠悠很乖巧,拖長著喊:“阿――姨――再――見――”


    謝芷默氣得渾身發抖,回身進屋就關上了門,“砰”地一聲。謝母嫌棄她:“怎麽毛手毛腳的,關個門這麽大動靜?”


    她不想被謝母撞破,直接衝進了房間,反鎖了房門,整個人才倒了下去。


    麵對他的時候還有力氣裝腔作勢,現在一個人了,她誠實地翻開自己的心,才發現那裏被熔出了多麽大的一個窟窿,不停地灌著瑟瑟寒風。


    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如果當初……


    罷了。


    可是她以為再重逢,彼此至少還能相視一笑,道一聲好久不見。畢竟她才是被拋棄的那一個,連她都不舍得用那麽惡毒的嘴臉對待他,他怎麽忍心這麽肆無忌憚地,炫耀他的美滿幸福?


    謝母在外麵不停地敲門:“出什麽事了?”這丫頭,怎麽不讓人省心呢。


    謝芷默喘息了半晌,才打開門,呆頭呆腦地笑笑:“剛才胃疼,吃了兩片藥就好了。”


    謝母當然不信:“吃胃藥鎖門幹什麽?”


    “關門的時候太用力,大概帶到鎖了……”謝芷默知道這個解釋有多麽百孔千瘡,連忙轉移謝母的注意力,朝門外努了努嘴,“剛才那個小朋友家長,經常來我們家嗎?”


    謝母搖了搖頭,這才往回走:“平時都是媽媽來接的,爸爸今天還是第一次來。”


    謝芷默怔住了,良久,喃喃道:“悠悠媽媽……長得好看嗎?”


    “好看呀,也是快三十的人了,保養得跟剛畢業的小姑娘一樣,氣質也不錯。他們家基因真是好,你看悠悠長得那麽漂亮……你以後要是能生這麽可愛一個小娃娃給我抱抱,媽媽這一輩子也就沒什麽遺憾了。”


    後麵謝母再說了什麽,謝芷默都已經聽不清了。


    能陪他共度終生的人,當然該是這樣,十全十美。


    她早就該知道的,又在期待些什麽?


    ※※※


    林雋打電話來的時候,謝芷默正在駕校練習倒車入庫。


    在幾十次越過黃線之後,教練終於忍無可忍。這麽簡單的操作,一般人練習個幾天也就會了,隻有謝芷默,失魂落魄的,不知道在想什麽,學了這麽久方向盤還是打不正。


    謝芷默低眉順眼地給教練道歉,下車去接林雋的電話。


    林雋聽她懊惱的聲音,心下猜到了七八分:“被教練罵了?”


    “是啊……你當初是怎麽學的車啊,我都快把教練氣走了。”謝芷默可憐巴巴地數著日子。因為很快要進入工作,她報的是一個突擊班,科目一還沒考,科目二先練起來了。沒想到她這兩天正巧狀態不好,處處碰壁。


    林雋那邊傳來機場的女聲提示音,一邊打趣她:“你不是逢獎必中小紅手麽?考試那天憑運氣,眼睛一閉方向一打,說不定就通過了。”


    “林!雋!”謝芷默磨刀霍霍了一會兒,突然正經起來,“你回s市啦?”


    “嗯,剛下飛機。”


    謝芷默看了眼表:“現在預約應該還來得及,晚上請你吃oyama sushi,一定賞臉哈!”


    ※※※


    oyama sushi中午不開門,隻有晚上兩場,一座難求。


    聶子臣很少吃日料,坐在雅間裏抬腕看表。低頭的一瞬,一個小小的個頭掀開簾子走了進來,雙馬尾一甩一甩地撲到聶子臣懷裏:“幹爹抱!”


    聶子臣把她抱上座位,顧千月才姍姍來遲,一見這副場景就蹙眉:“悠悠再這麽跟你親下去,她爸要跟你翻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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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千月剛從公司出來,一身幹練的白色套裝,妝容一絲不苟,哪怕嘴上說的是玩笑話,這麽一蹙眉也有幾分威嚴。


    小悠悠一手拿著一根筷子敲茶杯,敲得叮叮當當響:“不提爸爸那個壞人啦,又不帶我來吃壽司!”這家店是她最喜歡的,隻是顧千月夫婦工作都很忙,很少帶她出來。


    聶子臣笑著想說話,嘴角卻凝住了。


    顧千月這麽一個人精,自然發現了他的異樣。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餐廳門口幽暗的燈光下,一對年輕男女正說笑著走進大廳,長得都挺紮眼,湊在一起男才女貌,登對得很。


    聶子臣的性取向很正常,不可能看的是男方,那就是……


    “你女朋友?”顧千月挑了挑眉,這種都市狗血劇情她也見得不少了。


    聶子臣早已神態自若:“不是。”


    再精明的女人也是八卦的,顧千月窮追不舍:“那就是,看上的女孩子?”


    聶子臣不置可否,十指交叉抵著下巴,大大方方地盯著雅間外的女孩看:“你覺得她跟我,般配麽?千月姐?”


    顧千月目光在那對男女身上打量,狡黠地一笑:“彼此彼此吧。”很明顯地弦外有音。


    聶子臣居然沒有不高興,牽起嘴角笑了笑,攤開菜單問悠悠:“餓了沒有?”


    ※※※


    與此同時,剛落座的謝芷默正四處張望著,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林雋把菜單遞給她:“怎麽了?”


    “沒什麽……”她一進門就總覺得有人在看她,大概是多心了吧。謝芷默再一恍神,發現那本菜單停在她麵前許久了,才不好意思地推給他,“我請你吃飯,當然是你點啦。”


    “女士優先。”


    謝芷默推不掉,吐了吐舌頭接過菜單。本來愛吃日式料理的人就是她,林雋提出來這裏,多半也是為了遷就她。


    謝芷默在心裏歎氣――五年了。


    剛認識的時候,他是初入律所的法律係高材生,她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旅行攝影師,外加,法盲。忘了是哪一次開始的了,她麵對幾十頁的法律文書焦頭爛額,想起了在旅行時認識的還算投緣的朋友,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上q~q聯係了林雋。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從小到大逢獎必中的體質發作,他正好有空,爽快地答應了她的請求。林雋這個人,雖說因為職業緣故偶爾會毒舌,但總體來說非常親和,一來二去,兩個人也漸漸熟了起來。


    直到現在,謝芷默每一次簽合同前都習慣性地發給林雋,他也不厭其煩地替她把關。


    五年了,其實她總覺得哪裏欠著他。


    林雋端詳著她低斂眼睫翻菜單的樣子,輕聲開口道:“歎什麽氣?這麽心疼你的錢包?”


    隻是逗她的罷了,沒想到謝芷默很認真地回答:“沒有啊。你幫我這麽多忙,人情債還到明年都還不清。”


    他是她的債。


    林雋頗有些意興闌珊,不痛不癢地跟她聊些生活瑣事:“上回見的那個相親男怎麽樣了,有跟你聯係麽?”


    “你怎麽跟我媽一樣呀――”謝芷默聽得眉頭大皺,“人家根本就是個gay,請我看完電影之後讚美了我的優良品德,大方地邀請我和他形婚。滿意了嗎?”


    林雋低聲笑了一聲:“真的啊?”


    謝芷默啪地一聲合上菜單:“林!雋!揭人傷疤有這麽有趣嗎!”


    林雋給她順毛:“好了,這頓我請,怎麽樣?”


    果不其然,謝芷默奸計得逞,嘻嘻哈哈了起來:“那多不好意思啊,我都說了請客了……不如aa吧!”說完就叫來了服務生,胸有成竹地把他的那份也一起`點好了。


    林雋看著她:“請都請了,再提一個壞消息。”


    他說:“最近忙著簽《costume》,有看網上消息嗎?有人發了一個西班牙攝影師和你作品的對比圖,傳你抄襲。”


    謝芷默不自在地抿唇:“看到了,不過我最近心思不在這邊……”


    林雋挑眉:“你連這都不關心,你關心什麽?”


    “賺錢呀!”謝芷默嘻嘻哈哈地引開話題,“我簽《costume》不就是為了進時尚圈分一杯羹嗎?我媽媽年紀大了,心髒還不好,我再不努力掙錢,就要體會什麽叫‘子欲養而親不待’了。”


    林雋眸色複雜,沒再追問。


    吃完飯,賬還是謝芷默結的。她今天穿了雙小高跟,噌噌噌揣著錢包走到幾步開外:“跟你開玩笑的!我說請客就肯定要請,你好好坐著,不準跟我搶!敢搶我會翻臉的!”


    林雋搖搖頭,真是不知道拿她怎麽辦好。


    結果走到櫃台,服務生微笑著對她說,她那桌的賬已經結過了。


    謝芷默疑惑地回頭看正低頭喝飲料的林雋――不可能啊,他全程都坐在她對麵,沒時間過來的。


    不過很快,她的疑問就迎刃而解。


    因為罪魁禍首從雅間出來,“偶遇”了她,還氣定神閑地跟她打招呼:“謝芷默?”


    謝芷默身形一僵,連笑容都懶得擠:“是你付的錢?”


    聶子臣不解地看了眼收銀台,“他們沒告訴你是我?遇到了就是緣分,還要多謝你媽媽這麽用心教悠悠。”


    不提這茬還好。謝芷默覺得自己的風度要用完了:“聶子臣,你要不要這麽幼稚!”她伸手粗暴地扯過自己的收銀單,想從錢包裏掏出現金還給他。結果趾高氣揚的神情就這麽凝在臉上……這家店的人均太高,她一開始就決定刷卡,根本沒有準備那麽多現金。


    謝芷默不甘地咬了咬牙,攤出一隻手:“銀行賬號拿來,我把錢給你劃過去。”


    聶子臣泰然自若地笑著,剛想開口,突然插.進來一個冷峻的聲音:“不用了。”


    林雋發現這邊的異常,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謝芷默身邊。他向聶子臣淡淡一笑,從錢夾裏抽出一張卡,遞給收銀員:“這位先生那一桌的賬,我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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