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隆龍和嚴大浦不易察覺地相視而笑。


    嚴大浦開始打官腔了:“如果戎大夫確有不便,我們隻有報告了上頭以後,再來決定如何處置嘍——”


    秋姍又是一副息事寧人的口氣:“兩位警官大人,我看這點兒事兒,就不要再上報了,弄得大家都麻煩。戎大夫,這麽小個院子,難道真還能藏起個把大活人找不著?您讓人家進去轉一圈兒,我們大家也就都可以放心回去了。”


    戎冀的臉越來越青,勉強讓出了進門的路……


    嚴大浦還是習慣地腆著大肚子背著手,悠閑地在院子中央轉悠兒。看那樣子,他是胸有成竹,就像對事後的搜查結果“三年早知道”了一般;又像是他對任何搜查結果都不在乎,隻等著部下走個過場,然後劃劃復命了事……


    葛巡警的手電棒,又粗又亮的光柱開始掃射院子的各個角落。他恭恭敬敬地請求說:


    “勞駕你們哪位帶個路,去看看朝北衝著燈芯胡同的那個小後門?”


    秋姍輕輕捅捅身體僵直的戎冀,示意他和自己一起,陪著葛警官等人去後門。戎冀隻好和秋姍一道走在前麵,後麵緊跟著葛警官和那個無事生非的“私家偵探”。


    葛巡警的手電光柱,晃來晃去……一個令人不可思議的情景,出現在眾人的麵前——一床翠綠色的軟緞被子,居然就掉在北後門裏麵的地上!


    戎冀和秋姍,兩人不約而同大驚失色。


    孫隆龍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葛巡警興沖沖地上前,就像搶頭功一樣,從地上一把抱起了那床被子!


    前麵院子裏,小町趁著沒人,對著嚴大浦做鬼臉:“這傢夥,居然用涼水,把我的手背燙倆水泡兒!”


    嚴大浦根本就不相信:“吹!讓哥看看——”


    小町伸出自己的左手——手背光溜溜的,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她自己又傻了眼。逗得嚴大浦笑了起來……


    這時,葛巡警的興沖沖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他把那床棉被舉到長官麵前:


    “報告!找到了——物證!”


    垂頭喪氣跟在孫隆龍後麵幾步之遙的戎冀和秋姍,互相偷偷地交換著迷惑不解的目光。


    秋姍小聲說:“戎大夫,會不會我們……我們真的……沒有拴好門栓?”


    戎冀努力回憶著當時驚惶失措的慌亂情形,似乎也開始有點兒動搖了。但是,他有著必須堅持院子裏沒有藏人的理由:


    “不,這不可能。我明明是拴好了門的。”


    嚴大浦壓根兒沒有伸手去觸摸一下那床翠綠色的軟緞被子,眯縫著小眼睛掃視了一下,就說:


    “這床鋪蓋,倒真跟那天蓋在陳招娣屍體上的,幾乎是一模一樣嘛!戎大夫,是不是再勞駕您帶個路,讓葛巡警把這院子裏所有的房間,都查看一下啊?”


    戎冀壓抑著內心的惶惑,引著幾個男人向自己占用的幾間正北房走去……


    葛巡警今晚就像中了彩票一樣,他在沒有人住用的空廂房,用手電的光芒掃射到了一隻柳條箱。裏麵,居然塞著一件玫瑰紅色的絲絨長鬥篷。


    戎冀抖動著嘴唇辯解說:“我從來沒有進過那間東廂房……那不是……屬於我的東西……”


    嚴大浦不緊不慢地:“戎大夫,咱們屋裏……商量?你們幾個,就在院子裏等一會兒。”


    戎冀的眼珠兒在鏡片後麵緊張地轉動著……


    小町心想,這個戎大夫也許還以為,自己撞上的,也是個為錢就會幫他推幾圈磨盤的“小鬼”吧?


    果然,走進正房後,戎冀馬上就從臥室裏,找出幾包駱駝牌香菸,窘迫地放在嚴大浦的麵前。


    嚴大浦擺擺胖乎乎的手:“別客氣,戎大夫。我不會——”


    戎冀話中有話地說:“這是朋友特地從美國給我帶來的。味道不太嗆人,您不妨先帶回去……嚐一根……”


    嚴大浦倒也不拂主人的麵子:“好好,那我就不客氣了。帶回去,讓署裏的同僚們也跟著開開洋葷。戎大夫,我也不想把事情往大了張揚,這對大家都沒有好處,您說是不是?”


    戎冀不知這個胖官兒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隻有連連點頭表示贊成。


    大浦接著說:“我聽說,戎大夫是一位醫術罕見的天才人物。我想請您協助我,查清楚二十五號高府兩個人突然死亡的真正原因。上麵,雖說對你們祥和醫院的屍體檢查報告,也提不出反駁的依據,可總覺得接二連三這麽……莫名其妙地死人,未免蹊蹺。這其中還有個內情,這會兒也不妨讓您心裏有個底兒——您也知道,原副市長夫人馮雪雁的家族,是咱們民國何等顯赫的門第。馮家的親族裙帶們,對高副市長和他的新夫人一家子,就這麽不費舉手之勞地占據了皇糧胡同二十五號院兒的馮家祖產,可是一直……猜測紛紛的。馮家的人脈關係中,有權有勢的還大有人在嘛——”


    戎冀點頭表示理解:“嚴警官說得是個常理。我能夠協助您具體做什麽呢?”


    “幫助我設法讓有關的嫌疑人,開口說出自己知道的真相。”


    “這……我並不是你們公家的人,我出麵審問嫌疑人,不太……合適吧?”


    “戎大夫的顧慮,完全可以諒解。容我也想一想,看是不是我們就在這兩天再商量商量?當然,今天晚上這個事情,咱們可以另當別論。為了不要引起其他什麽意外,在您幫助我審完了二十五號院的案子之前,就暫時委屈您一下,不要離開這個院子。生活上的事情嘛,我可以請您的朋友秋姍大夫代勞照顧照顧。也就不要再讓其他閑雜人等進進出出,以免節外生枝。至於那個神神道道的小記者,還有那個冒冒失失的什麽‘孫偵探’,我都會讓他們乖乖地閉上嘴巴。


    “還有嘛,我考慮把隔壁二十五號副市長家的電話暫時借用兩天,馬上找人拉一條線過牆,移到您屋裏來。您畢竟還是個治病救人的醫生嘛,萬一醫院那邊兒,老病人們有啥急事,至少可以請您的同事,代著支應一下……我想,隻要查清了大事兒的真相,這一床被子、一件鬥篷的小事兒,自然也就沒有太多追查的必要了嘛!”


    戎冀到現在終於明白,自己已經別無選擇了。


    作為醫生,戎冀對自己說,無論如何也要保持自己旺盛的精力和清醒的頭腦。當天晚上,等這幫不速之客都離開了院子,他破天荒服下了適量的安眠藥。


    果然,這一覺睡到大天亮,直到秋姍親自為他送來了油條、豆漿,戎冀才起身。夜裏,隔壁發生的事情,沒有人傳話,戎冀便是一概無從知曉了……


    當晚,秋姍和小町回到十九號院兒時,“紫町牌友俱樂部”的其他人還沒有散去。中心話題很快進入了那個古怪的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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