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隆龍有點酸酸地說:“小町怎麽盡幫著那小子說話啊?”


    小町反嘴就是一句:“因為人家比你這個沒心肝的,有心肝唄!”


    渾球兒也被欺負得犯起渾了:“誰‘沒心肝’呀?那是你媽說你呢!你又沒有讓那小子去照照x光,怎麽知道他肚子裏裝的什麽心、長的什麽肝!”


    嚴大浦的解釋是:“在這些女人們的眼裏,但凡倒黴的,都是好人。怨不得老話說,說什麽來著……‘頭髮長見識短’。不過,這話可不包括咱們‘部長’啊!”


    秋姍用她那雙漂亮的杏眼,狠狠地瞪著嚴大浦……。


    小町搖頭晃腦地分析說:“我看不是小末兒放火,倒是有人存心要把他裝進一個圈套裏去。”


    孫隆龍似乎有所醒悟:“我明白了——隻有把小末兒趕走或是毀掉,才能保證林橋橋跟那位體麵的譚先生順利結婚。而最想保住這場姻緣的,就是林橋橋的哥哥林續薪,現在的林記大掌櫃了。”


    小町從來也不信服孫隆龍:“何以見得?福爾摩斯——”


    這下孫隆龍得意了:“這些天,本偵探也沒有閑著——動用了哥們兒圈子的一些耳目。你們知道,林記這個未來的乘龍快婿,是誰的大媒嗎?”


    見眾人都豎起了耳朵,隆龍的自我感覺更加好了起來:“聽說是在朋友家的喜酒宴席上,林公子帶著他妹妹一塊兒去湊熱鬧。在座的客人裏,就有那位少年得誌的美國霍夫洋行貨運部經理譚明旺。人家可是對林橋橋‘一見鍾情’啊!然後,就主動為林記購買折扣價的美國麵粉……等等,總之,首先成為林家最受歡迎的座上賓。”


    嚴大浦嘆道:“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還真是的——”


    曾佐刻薄地接口道:“這七七四十九行裏,拿人家也不‘手短’、吃人家也不‘嘴軟’的,隻有警察了!”


    秋姍感慨:“不能不承認,美國麵粉的質量的確是好。那麽多在華的外事機構、洋行、僑民開的西餐廳、麵包房……聽說,烤麵包的麵粉,百分之六十都是霍夫洋行供的貨。”


    隆龍接著說:“那位譚先生隻要掃個倉庫犄角兒,也就為小小的林記,解決了生存大計。”


    嚴大浦善解人意地說:“當家的方知柴米油鹽貴啊。林公子終算是金盆洗手、浪子回頭。難為他隻是想用妹子的姻緣,保住家裏那塊老字招牌,也可謂是用心良苦嘍——”


    曾佐又尖刻地反駁道:“探長大人好一個‘用心良苦’——我看,問題就出在這四個字上。”


    小町似乎也心有所動了:“……但是,又是誰非要用一封信,把小末兒從南城大老遠的招回來呢?寫這封信的人,總不會是那位林公子吧?讓個聲名狼藉的舊情人跑回來,在準備出嫁的妹妹麵前轉悠兒,豈不是自尋煩惱嗎?”


    孫隆龍剛才那洋洋灑灑的一番推理,又陷入了死角兒。大家習慣地把目光轉向紫姨……


    紫姨從曾佐手裏抽出一張牌來,竟是一張充滿神秘色彩的黑桃老k。隻見她輕輕地把這張牌,放在桌子正中間。似乎又是曾佐最先理解了其中的暗示——


    他動手把剛才他讓秋姍抽出來的那張黑桃皇後,推到了和黑桃老k——皇帝並排的位置。然後,和紫姨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目光。


    在座的其他人則麵麵相覷,一時不解其中的奧妙。


    嚴大浦用手指著那個黑桃老k:“他……是誰?”


    曾佐譏誚說:“查出他是誰,是不是嚴大探長自己份內的事情?”


    這位大探長急得抓耳撓腮了:“上頭給我破案的期限,就還剩下五天啦——諸位……唉,我手下那幫人,淨是他媽的到處賒帳的笨蛋!”


    秋姍卻表現得“通情達理”:“也難為你那幫部下,除了你們肩膀上有花帶槓的,那些小兵小官,一年能領到六、七個月的差餉,也就不錯了吧?買鞋跑街的錢,跟誰要去?”


    紫姨突然說出了一個神秘的外文單詞:“巴依瑪尼阿古——”


    所有的人都被弄懵了。


    嚴大浦最討厭人家跟自己賣弄“洋涇浜”:“勞駕,中國人說中國話行不行?”


    紫姨耐心地解釋開了:“這是一個屬於犯罪心理學範疇的專業術語。意思是指那種極度缺乏自信,甚至隱藏著嚴重自卑的人,他們比較容易利用‘縱火’這種激烈的方式,來發泄內心的失衡……明白了嗎?”


    似乎隻有秋姍和曾佐,聽懂了紫姨的解釋。另外那三個洗耳恭聽的傢夥,也不知道最終是不是真聽懂了這一番學術性的深奧講解。隻見他們還是在大眼瞪小眼地發愣,曾佐掃興地收起手裏的撲克牌:


    “不跟你們玩了。秋姍,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第八章


    孫隆龍故做紳士風度地打了個優雅的手勢,請小町跨上他那輛通體閃閃發亮的德意誌造rt100型摩托車。


    小町伸手扯扯他那件古怪的鬥篷說:“孫大少爺,你當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去看歌劇?去演馬戲?還不快跟老獨頭借身衣服去!”


    隆龍滿臉的不情願:“讓我穿老獨頭的衣服,那……合適嗎?”


    小町耐著性子說:“沒聽過老北平的人愛說‘南窮、南窮’的。你這副臭美兮兮的打扮,再騎上這麽輛臭美兮兮的‘洋嘟嘟’,去南城那種窮人紮堆的地界兒上找人,合適嗎?”


    隆龍無奈,隻好遵命去跟獨眼老雜役借了一身老土布唐裝換上。褲子太短了,滑稽地吊在小腿肚子上,衣袖也不夠長,將將遮著胳膊肘兒……


    小町上下一番打量,表示滿意。她把自己那半新的腳踏車,咣咣噹噹地往孫隆龍麵前一推:


    “走,上車!”


    孫隆龍百般不情願地搖搖晃晃騎上腳踏車,嘴裏嘟囔著:“你這破車,除了鈴鐺不響,啥他媽的都響!上來吧……”


    誰知小町一歪屁股,剛在後麵的“二等座”上落座不到兩秒鍾,就在胡同街坊的眾目睽睽之下,跟孫隆龍一起摔得四腳朝天,引來一片鬧笑。


    那人群中,還有四個正湊在一起說話的公子哥兒——都是住在皇糧胡同裏“非官即富”大宅門裏的小輩兒。他們本來就都認識孫隆龍,“渾球兒”這個綽號,也是他們幾個給起的。這下,看著隆龍那副狼狽相,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


    “瞧這渾球兒,可真夠逗的嘿!”


    “想幹嘛呢他,演的這是哪一出啊?”


    “嗨,隆龍,你那德意誌rt100呢?賣給收破爛兒的,換了這身行頭嗎?”


    “這傢夥,不單是‘渾’,還‘昏’!跟女朋友出門,倒不敢騎上那輛全北平最好的‘電嘟嘟’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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