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的天平便往一側傾斜了,姐姐的話幾乎就是救了他的良心,可以讓他名正言順地滿足私慾。雖然那個念頭在一瞬間產生又消失,但不能否認,他曾心動過。


    見他遲遲不敢下手,姐姐笑著咬碎了藏在牙縫裏的□□,成全了紀玄禮。


    在那之後過了幾年,朝華祖師駕鶴西去,紀玄禮繼位。紀雲河改名為紀雲清,隻因為朝華祖師名中有個“河”字,而紀玄禮恨透了那個名字。


    信中,紀玄禮交代了他憑著掌門的權利,使計殺害了當年圍攻竹屋的玄字輩弟子。雖不為此感到後悔,但還是受到了良心上的折磨。


    在知道自己身患惡疾後,他反而解脫了。隻希望在自己死後能與他姐姐葬在一起。


    紀玄禮如此安然地死去,並不像一個求起死回生之術的人。信中也沒有提風海珠一事,難道風海珠落在洛琅手上這事真與紀玄禮無關?


    玄字輩共九人,現在活在世上的還有兩人,但在那座雪山墓裏葬著的可是十幾甚至幾十人的頭骨,誰放的?


    越是細想,越是覺得恐怖,在他心中竟產生了一種荒誕至極的想法。


    抬頭看向楚玄墨,他也是一臉深思。


    不會不會,搖了搖頭,他把信收了起來。


    “阿墨,你是不是要去給紀玄禮上柱香?”


    楚玄墨“恩”了一聲。


    “那你去吧,我去後山一趟。”


    祝玄武吩咐過不準動後山冰洞裏的一切,因此姐姐還被留在那兒。


    顧絕的心情與當初不同,以前他將姐姐視為最完美之人,在心裏已經認定了姐姐會去做什麽事不會做什麽事,所以一旦姐姐所做之事偏離了他的想像,他就會異常失望。可姐姐終歸是普通人,當然會做出讓他失望的事,但姐姐始終是他的姐姐,無論她做什麽他應該接受。


    已經有多久沒見到姐姐了?記不清了,隻記得姐姐離開時他還是個孩子,如今已長大成人,再過幾年就是而立之年,然而姐姐還如當年一樣年輕貌美。


    “姐姐……”顧絕低頭看著水晶棺材裏的司空忍,“好久不見。”


    想當初他憋了一肚子的話想對姐姐說,但如今真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動不動的姐姐讓他覺得陌生,全身不自在到坐立不安。


    以前是怎麽和姐姐說話的?記憶中好像永遠都是姐姐先開口,如果他想主動說話,是怎麽說的?


    ……真的記不清了。


    眼前已經變為真實的姐姐卻像陌生人一樣。


    “姐,如果你從未離開過我身邊的話,說不準我也不會惦記你惦記得那麽厲害。我這前半生幾乎就是為你而活,而後半生,我想為自己而活,就算會違背族規,我也不會後悔。姐,如果你活著的話,會反對嗎?”他突然覺得十分好笑,“姐你也是違反族規之人,所以你無法反對的吧。”


    既然不知道說些什麽好,那就先聊聊近況吧,他把遇到楚玄墨後發生的一係列事情說了一遍,還特意黑了一把紀雲清。


    其實他想問為何姐姐會看上紀玄禮,那又不是癡情人,還被他連累得年紀輕輕就去世了,但是當年的那些人都已經死了,也不知道從何怪起,去怪誰。


    “姐姐,選擇真的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如果你不選擇紀玄禮,也就不會死了吧。”說著撇了撇嘴,“他又不是良人,連為了你捨棄掌門之位都做不到。”


    “我的眼光應該比姐姐你好一點,楚玄墨對我很好,雖然他是個男人,但能像他那樣對我好的人這世上已經沒有了,所以我也不能捨棄他,為了他,我要做一件事。”


    他從懷裏拿出了塊被折得整整齊齊的帕子,把帕子放在棺材上攤開來看,裏麵是一粒黃色小藥丸。


    手指壓在藥丸上,心裏想著事,下意識帶著它畫圈。


    “姐姐,我這人運氣一向不好,本來有幸攀上了武學巔峰,但沒站住多久就掉了下來,現在連重新再來的機會都沒有了。可即使如此,我還是抱著那些破敗不堪的東西不願放手,那時候總覺得失去武功可比死可怕多了。”


    手指敲擊著棺材蓋,沒來由地起了一身冷汗,身體微微顫抖。


    “但是現在我打算放棄了,藏著內力的身體會減少我的壽命,可我還想和楚玄墨白頭到老呢。所以為了楚玄墨,我要放棄我自己了。”


    雙唇微啟,黃色藥丸被餵到了嘴裏,他還是在不停地說著話,然而聲音顫抖:“哇,怎麽辦?姐姐,我現在有點害怕。”


    出了滿頭的汗,肚子一塊寒一塊熱的疼的難受。心裏念叨著薑蔑給的不會是假加東西吧,一邊慢慢地跪倒在了地上。


    化功的效果讓他難受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在此期間顧絕覺得自己都產生了幻覺,竟看到姐姐從棺材裏爬了出來。


    等打起精神,站起來看,發現姐姐還是好好地躺在裏麵。


    這樣最好,沒看到姐姐的靈魂就代表姐姐已經放下執念,了無牽掛地轉世去了。


    顧絕站在原地跳了幾下,隻跳起正常的高度,他的內力成功被消散了。


    這世間的東西真是奇怪,能增強幾年內力的藥世上少有且難得,卻有一堆能一下消去所有內力的東西。失去容易得到難的意思嗎?


    “姐姐,你說楚玄墨什麽時候會發現?”他站在洞門口,伸了個懶腰說道,“姐,你想留在朝華山嗎?你要是不想就託夢給我,我帶你離開。要是想留在紀玄禮身邊,那就什麽都不要對我說。”


    顧絕離開了冰洞,正好迎麵碰上了因為擔心而來找他的楚玄墨。顧絕一下蹦起,從上方跳了下去,幸好楚玄墨把他給接住了。


    “不要鬧,萬一我沒接住怎麽辦?”


    “沒接住就沒接住,反正我皮厚。”他拍拍楚玄墨的肩膀,“看過紀玄禮最後一麵了?”


    楚玄墨點了點頭:“他走得很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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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在朝華山下的客棧休息,這次難得開了兩間房,原因是朝華劍派弟子得知楚玄墨回來,紛紛要來和楚玄墨告別一番。上次楚玄墨走得急,還站在了朝華劍派的對立麵,讓那些弟子連一句告別的話都說不出口。


    這次在祝玄武師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情況下,那些膽大的又有情誼的就趁著夜色一個接一個的下山找楚玄墨了。


    本來顧絕與楚玄墨是住一間的,不過實在受不了沒過多長時間就要站起來去開一次門,便自己去找掌櫃的要了另一間房。


    嘴裏酸酸地對楚玄墨說一句:“人緣真好啊。”就退了出去。


    那些人圍在一起的感覺太溫暖了,讓他看不順眼。


    不過說心裏話,朝華劍派那種尊師重道的氛圍他還是蠻喜歡的,比靈溪島的好。在靈溪島上,人人都為自己而活,如果沒有個掌教之人,靈溪教早就在不復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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