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也想起來了。”


    “老奴罪該萬死。”雙眼一閉,眼淚順著眼角滑落,王伯跪在了地上。


    “沒有關係。”梁翊趕緊扶起王伯,“我沒有怪你,這本身也不是你的錯,王伯千萬不要為此自責內疚。”


    “少爺當真不怪我?”


    “哪可能怪你?是我一心求死,不關王伯的事。其實我應該向您道歉,是我讓您替我背了這份罪孽。抱歉。”


    王伯誠惶誠恐地拒絕梁翊的道歉。


    梁翊笑了笑,又說:“王伯不想讓我內疚,那您也不能內疚。”


    在長時間沉默後,王伯悶悶地嗯了一聲,張開顫抖的雙唇,說道:“謝謝……謝謝……”他用袖子擦著眼淚,身體開始發出白光。


    而顧絕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


    了斷


    顧絕一直以為逗留在此地的靈魂,是因為無辜被殺害,心有不甘,才無法升天。但若不是呢?會不會有些像王伯一樣,比起自身死活,更看重別的什麽東西?


    “我問你們,你們心中可有何執念?”手指掃過一眾鬼魂,他站在高處大聲問道。


    其中一個大嬸搶先跳出來說道:“俺有個兒子在外地沒人管哩,衣服穿不暖,吃飯吃不飽。”


    “他在外地幹什麽?”


    “打工呀。”


    “好,簡單,一個錢字。”顧絕看向梁翊,那意思不言而喻。


    梁翊就道:“顧公子,請隨意使用梁府財產。”反正繼承人都死了,隨便用吧。


    顧絕忍不住偷笑了幾聲,莫名手上多了好多錢啊。


    “凡是能用錢解決的,都跟我說一聲,我保證把錢送到你們記掛的人手裏,然後你們就安心升天去吧,祝你們下輩子投個好胎。”


    有些鬼歡樂地排成一排,打算和顧絕好好聊聊給多少錢合適的問題;有些鬼則覺得無語,陰嗖嗖地跟在了洛琅身後,看來洛琅不死,他們的仇恨就不會消失。


    助人升天是大功德,顧絕喜滋滋地用筆記下了。


    誰誰誰,在何地,該寄多少錢,以及再添上幾筆囑咐。天冷了,孩子記得多加條被子,不要嫌東西貴,想吃什麽買什麽,家裏的錢夠。以後也不用再往家裏寄東西了,主人掙了筆大錢,賞了他們一大筆銀子,用都用不完呢。爹娘去外地遊玩了,不把錢花完就不回來,你可別因為想爹娘就來打擾爹娘。


    那些鬼說得囉嗦,恨不得把一輩子的事都說幹淨,不過顧絕樂意聽,也樂意都寫下來。


    洛琅卻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他能等,隻要能找到梁翊,之前的一切他都能等。可那司空絕,似乎把他難得一回的等待當成了笑話。


    孟海遞上了長鳴劍,洛琅直接將劍扔了出去,穩穩地插在了顧絕腳邊。


    那劍穿過了一個大爺的靈魂,嚇了那大爺一跳,不過想起自己已死,就又開始慢悠悠地說起自己的囑託來。


    顧絕可沒那大爺那麽淡定,立馬跳了起來,取了長鳴,拿劍指著洛琅,怒吼道:“你幹嘛?”


    雙眼微眯,洛琅淡淡地吐出兩個字:“梁翊。”


    顧絕卻是瞧了眼躺在他身邊看星星的梁翊一眼,幹咳了一聲:“他不就在這裏嗎?”


    “梁翊在這裏?”他微微倒吸了口冷氣。


    “梁翊?”洛琅右手伸向前虛晃了下,他輕聲叫著梁翊的名字,語氣中帶了絲猶豫,好像隻要聲音大一點就會驚走誰似的。


    顧絕拋下了那個“誒誒誒”叫的大爺,走到梁翊身邊,用雙手比劃了下大小,最後食指一點:“就在這裏。”


    “顧公子……”梁翊趕緊起身退得遠遠的,臉上是一陣紅一陣白的,“我是已死之人,生前所有恩怨都已與我無關。”


    說著無關,那為何遲遲不肯升天?心中那份執念又是為何?


    “逃避不是辦法,總要解決的。放心,交給我。”他虛拍了兩下樑翊的肩膀。


    洛琅低垂雙眸,眼中閃過一絲懷疑:“梁翊可有什麽對我說的?”


    知道他是要確認有沒有在框他,故意這樣一問,顧絕就直接替梁翊回道:“正如你心中有一個結,在梁翊心中也有,他問不出口,我來替他問。梁翊是善人,他待你又那麽好,就算你與梁家有仇,幹脆殺了他報仇就好,又何必逼著他看你殺他的家人。殺人不誅心啊。”


    “這是梁翊想問的?”


    顧絕看了眼梁翊,點了點頭。


    洛琅聽了卻是勾了勾嘴角:“梁翊不懂,司空公子也不懂嗎?光殺人哪有什麽樂子。”


    梁翊愣了一下,連帶著顧絕也一同愣住了。


    “就為了這種理由?”梁翊無力地坐倒在地上,苦笑一聲,“為了這種理由,我卻死了。”


    顧絕看不慣欺負人,特別還是洛琅欺負人他從屋頂飛下,來到洛琅身前質問道:“梁翊將你視作朋友,你當他是什麽?”


    他歪了歪頭,問顧絕道:“消遣時間的玩物?”


    “玩物?”顧絕倒吸了口氣。


    雖然洛琅之所以會來梁府的原因的確是為了消遣時間,是等不到楚玄墨後的次要選項,可洛琅與梁翊一段時間相處後產生的感情看起來又不像是假的。他以為洛琅會說將梁翊看做朋友亦或者是身處相對尷尬位置的仇人,但怎麽會是玩物?


    握著長鳴的左手微微顫抖,以前的怨恨也一件一件出現在腦海中,隻為了自己感到好玩有趣,就能輕易傷害他人嗎?他的右手之所以被廢,也是被當成玩物了嗎?


    梁翊卻是按住了顧絕蠢蠢欲動的手,對他搖了搖頭:“顧公子是陽世中人,不必為一個已死之人冒險。”


    “可是……”


    “多謝顧公子仗義相助。”


    他是個灑脫的男人,雖喜歡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卻也不會去強求一段緣分,知道註定失去無法挽回,也不會多為此去糾結難過。


    揮了揮袖子,梁翊消失在了顧絕的視線之中。至於洛琅這個人,對他來說,大概是生命中一個無法磨滅的過客,但,也僅是過客。


    梁翊可以不在意,顧絕卻受不了洛琅一直這麽嘚瑟,那高高在上的模樣真是讓人討厭。


    “洛琅,你想知道梁翊將你當做什麽嗎?”


    洛琅饒有興趣地問道:“是什麽?”


    “朋友。”顧絕笑著說道,梁翊的離開反而讓他少了因說謊而產生的愧疚,“唯一的朋友。他對我說,在這世上除了他爹娘,你就是他最親近的人。被最親近之人背叛,他很傷心呢。”


    “司空公子,說謊可不好。”


    “有沒有說謊,你仔細想想不就知道。梁翊要是不在意你,又為何能忍受你的壞脾氣?”


    楚玄墨的事給了他啟發,男人也是會喜歡上男人的。他和洛琅相處三年,知道這是一個狠起來六親不認的純惡人。溫柔?在這男人身上難以想像。耐心?喜歡用暴力解決問題的人又能有幾分耐心?可這些東西,他親眼見著洛琅給了一個叫梁翊的人,雖然,那已成為了一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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