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明豔的晚霞襯托著大地上早已枯黃的樹葉,今日最後一場舞台劇《西廂記》也謝幕了,三三兩兩的富家子弟陸續從劇院門口走出來。


    街對麵的茶攤上坐著一個身穿青碧色外袍的年輕男子,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某位華服男子身上,手中夾著一粒彈丸,蛾眉緊蹙,輕咬薄唇,手上突然發力,這時在街心出現一襲黃裙的少女,他神色驟變,碧袖飄蕩,彈丸甩出剛好擦過少女的耳邊,然後擊中數十步之遠的柳樹枝節,並深深碎陷入樹中。


    “陸虎,你站在這裏做什麽?”


    祖煥跳下牛車,疾步上前,向她投來關切的目光。


    陸虎怔了怔,隻覺得有什麽東西掠過耳邊,卻看不清那是什麽,下意識的撫了撫耳邊的碎發。


    黃娥扯了扯她的衣角,小聲道:“我們走吧。”


    “不行,怎能任由別人欺負你?雨輕現在不在,便由我來護你,等我抓到那個人,一定替你好好教訓他。”


    前些天黃娥在彩虹街上被一個富家子弟調戲,幸而任遠乘車經過,黃娥才得以抽身,陸虎得知此事後,甚是氣憤,今日就帶著她上街來尋那個人。


    祖煥見她一副打抱不平的樣子,搖了搖頭道:“你又要教訓誰,還想給陸先生惹麻煩嗎?”


    陸機被誣陷,北方大族全都冷眼旁觀,無一人站出來為陸機說話,陸虎心裏本就不自在,此刻看見祖煥走近自己,便撇嘴道:“別說的好像我們兩家很熟似的,我給人打抱不平,總好過那些看到別人有難卻躲一邊悶不吭聲的家夥。”


    “你怎麽—”


    “我怎麽樣?”陸虎對上他的目光,冷著臉道:“謝謝你的關心,不過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祖煥無奈的搖搖頭,自己隻是善意的提醒,到了她那裏卻成了惡意。


    陸虎輕哼一聲,拉著黃娥頭也不回的坐上牛車走了。


    郗遐就坐在後麵的牛車裏,他恰好把剛才這一幕收入眼底。


    習武之人皆知,手發丸狀暗器,最難的是擊中目標,又碎其中,想達到這種境界,需要特別的功力,在茶攤悄然消失的那個人可謂高手了。


    那粒彈丸擊中樹後,沒有彈回,也沒在樹外破碎,而是深深碎嵌入硬木之中。


    若是擊中人的腦袋,又是何等場麵?


    郗遐不由得心中一凜,他已命漸黎暗中跟著那人,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聖,他的目標又是誰?


    菊下樓二樓的東邊雅間,有人剛剛關上窗子,與他對飲的那個人夷然自若,笑道:“不知令狐兄今日找我所為何事啊?”


    令狐邕道:“我聽聞洛水邊又撈上一具女屍,近日總有從外鄉來投親的年輕女子無故失蹤,洛陽令正著手調查此案。”


    孫秀一臉詫然道:“竟有此事?”


    令狐邕嗬嗬笑道:“最近孫兄事務繁忙,這等小事不知也無妨。”


    孫秀目光略沉,把酒杯一推:“令狐兄今日請我來這裏,為的不隻是請我喝酒這麽簡單吧?”


    令狐邕意味深長的道:“隗至愚,他不應該出現在洛陽,這會給許多人帶來困擾,孫兄應該也是這麽想的。”


    孫秀笑了兩聲,又道:“原來令狐兄也甚是在意這個人,想讓他徹底消失的人還真是多。”


    令狐邕自斟自飲一杯,也笑道:“隗至愚既已入洛,想讓他消失就不太容易了。”


    孫秀道:“隗至愚能夠入洛,定是有人暗中幫他,那個人才是令狐兄應該在意的,不過往日我幾次三番邀請令狐兄過府一敘,都被你婉拒,今日怎麽變了態度?”


    令狐邕笑道:“梁王向來待趙王親厚,盧長史又格外看重孫兄,我自然也會對孫兄推心置腹,共為趙王分憂。”


    孫秀舉杯,笑道,“那我可要替王爺好好感謝令狐兄了。”


    城郊,孫家別業。


    燈光照在深藍色琉璃杯上,透著些寒意,血腥味仍彌漫整個廳內,一名少女全身赤裸的倒在猩紅的地毯上,雙腿間夾著一根捶丸球杆,鮮血漸漸從地毯下麵滲出來。


    “她說自己是未出嫁的姑娘,可我就是要玩她!”


    “她身上來了月事,讓郎君掃興,不過這次帶來的人甚好,絕不會再讓郎君失望。”


    孫榮掃了一眼管事:“還不快把這晦氣的東西扔出去。”


    兩名小廝直接把屍體抬了出去,而管事很快領來一位身著白衣的女郎。


    孫榮上下打量著那姑娘,眼裏多了幾分興趣,然後靠近她嗅著她的體香,撫摸著她潔白如玉的肌膚,又慢慢勾起她的下巴,笑問:“姑娘芳齡幾許?”


    這綠衣姑娘臉上竟毫無懼色,聲音嬌媚回道:“十七。”


    孫榮看出她與往日送過來的女子不同,問道:“你不怕我?”


    綠衣姑娘眼眸含水,一副嬌弱姿態,道:“父親是個賭徒,敗光家產,母親重病臥床,無錢醫治,弟弟妹妹每日忍饑挨餓,我自願為奴為婢,隻求郎君憐惜。”


    “你倒是識趣。”


    孫榮欣賞著她玲瓏有致的身材,邪笑道:“世間無婦人,何以適意?”


    她從孫榮手中接過那琉璃酒杯,仰麵飲盡,然後低首道:“我願常伴郎君左右。”


    孫榮一把攬她入懷,貪婪的咬住她的耳垂,接著又在她如雪般白皙的脖頸上狠狠咬了一口,不時發出令人惡心的笑聲。


    她貼耳輕聲道:“郎君,我方才進府時經過一片青竹林,遠遠望見有隻長尾怪鳥落在紅亭上,渾身散發著金色的光,甚是罕見,郎君何不過去瞧瞧?”


    孫榮聽後眼珠一轉,他正為給叔叔獻禮而發愁,可巧瑞鳥從天而降,不禁笑道:“若真有此鳥,我必重重賞你。”


    她偎依在孫榮懷中,手中香帕輕拂過孫榮的臉龐:“奴婢可以陪郎君一同前去,共賞林中月色。”


    孫榮微醉,得意大笑:“好。”


    園子後麵有片青竹林,林中設一紅亭,孫榮攜女子來到此處,聽到前麵有巨響,狂風起,燈籠滅,一眨眼,女子已倏地消失了。


    孫榮心驚,彷徨四顧,慘白的月光下,那女子再次現身,隻見她麵長尺餘,發青色,渾身腫脹,仿佛泡在水中,孫榮驚叫奔走,可不管朝哪個方向逃,那女子都死死擋在他麵前,並陰陰的笑著看他。


    管事聞聲,領一眾護衛匆匆趕來,手持火把一看,無不愕然,但見紅亭邊一堆白骨,血流滿地,卻不見那女子的身影。


    此時東宮偏殿內正表演著一場皮影戲,幕中的白衣少年正與一些軍營小將玩摸石過河比賽,每人前麵擺著三塊磚,雙腳必須踩著磚行走,看似是體力運動,實則是腦力運動。


    白衣少年方法獨特最後勝出,還對眾人道側著身走的都是定向思維,而正著身走的才是思維活躍,要學會用智商走路。


    司馬遹練習了許久,仍是沒有那白衣少年速度快,自語道:“真是個聰明又狡黠的丫頭。”


    這時猿飛走進來,沉聲回稟道:“殿下,已有人開始盯視清平街學堂,是否加派人手秘密保護隗至愚?”


    “不必,如今不會有人愚蠢到自己動手殺他,不過本宮也隻能幫他到這裏了。”


    “殿下為何幫他入洛?”


    “本宮把他送進清平街學堂,是給他活命的機會,父皇想要讓汝南那些人像鬥鴨一樣,鬥的越精彩越好,本宮自然要幫父皇分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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