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來的很快,受傷的人很快就被送走了。而那個老人,隻能被放進黑色的裹屍袋。我站在原地,看著那車走遠,其實生命……真的很快就會消失。我看著受傷的公交車,隻好在馬路邊上伸手攔車,今天我必須去出版社,晚了的話,會很麻煩的。我正專注的攔車,我忽然看見一個老人,她迷茫的站在剛才車禍的地方,那衣著……那樣子…似乎就是剛剛辭世的那位老人,可我的時間很緊,我沒有辦法去顧及她。


    到出版社的時候,餘逸宣那個女人果然是一副不耐煩的摸樣,呲牙咧嘴的指著手錶教訓我,她有的時候……其實很囉嗦。可在她看見我頭上的血之後,她的囉嗦換了詞句。又是緊張的到處找邦迪,又是要打電話叫車送我去醫院,又要找社長請假,整個辦公室被鬧得雞犬不寧。幾乎所有的人,都憤怒的看著我們。我隻好歉意的笑笑,拉了她走進會客室。在我拒絕無效的情況下,被她用邦迪橫七豎八的貼了很多張。她問我要不要看看她的傑作,可我實在沒有辦法去看我的慘狀。我把我手頭的稿子列印了出來,她坐在一邊校對並且提出意見,她一邊在紙上寫寫畫畫,一邊在和我確認細節的問題。可我並沒有怎麽聽進去,我的心思依舊停留在車禍現場的那個老人身上。她……應該是鬼魂,我目睹了一個活人就在我身邊變成了鬼。說實話,這樣的心情真的不好受,它比我頭上的傷還要來的難受。


    整理完稿子之後,我就沒有什麽事情了。我告別了那個忙碌的小女人,坐公交回去。當我在車上拉著扶手,看見今天出事的地方時。我的心似乎停了那麽一小會兒,我立刻下了車,那個老人,還在哪裏……她坐在欄杆上,一隻手垂著自己的腰,抬頭似乎是在看夜色。可我做不到像她那麽坦然,現在已經是晚上七點四十分,離出車禍已經過去了六個小時,她為什麽還在這裏?


    我三步並做兩步下了車,跑到了她的麵前。也許因為是老人了,她看到我的反應並沒有那麽大,隻是愣愣的看著我,大概三十秒左右,才驚訝的詢問我:“小夥子……你看得見我?我在這兒好一會兒了,沒人瞧得見我,你倒是瞧見我了……”


    我對於她的提問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還好她也沒有再繼續追問的樣子。我靜靜的陪她坐著,聽她說她的事情。


    以下是她的自述……


    我啊,出生哪兒會兒,整好是1933年1月3號,整好啊,是日本軍攻擊山海關。那會兒我小著呢,我對那些個兒事兒記不得了。不過我啊從小就不讓人省心,我爹媽可說我了,從小跟個男孩兒似的,整天上躥下跳。跟著人家打泥巴仗,把自己整成了花臉兒貓,回去就被爹媽一頓胖揍,可屁股上不疼了,隔了才兩天,我就又在外邊兒野了。我啊,跟那些男孩子頂能玩到一起了,跟那些個小姑娘家家的就玩不到一起。那些穿的漂漂亮亮的孩子,像是精貴的瓷器,碰也碰不得,要是有個小打小鬧的,一會兒就哭成個淚人兒了。小時候那會兒雖然世道亂,可還是過得頂好的。


    後來大了,要上學堂了,課上呢也沒幾個認認真真的。我倒是頂喜歡上課,書啊都是破破爛爛的,可上邊有好些個畫,盡都是些沒見過的。老師教的,也是以前從來沒聽過的。上課,可有意思了,一群混小孩作弄老師,還總拿班上的粉筆,在桌椅板凳上畫些個沒譜的東西。那會兒的老師,那是多好啊,好得就跟自己親身爹媽似的。對我們這群瘋孩子,可照顧了。要是背不出課本,老師們還會拿尺子打手心,可你之後要是背出來了,老師們還會請我們去吃幾毛錢的冰棍兒做獎勵。那會兒可沒那麽多考試,也就是起來背背課文。一天也就那麽兩節課,多數時候,就是一群瘋孩子在操場上玩,玩到天黑,玩到爹媽來找了,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回去。


    那會兒啊,我頂喜歡吃糖,可那時候糖少,少得就一張吃過的糖紙都讓人能眼饞好些時候。那時候,家裏難得有糖,那可是不得了了,我是一口口的舔,還捨不得一口都吃了,舔幾口就包回去了,留著以後解饞。那會兒我記得可牢了,一條弄堂裏,誰家的一個男娃,還總喜歡偷拿我的糖,舔幾口。為了這事兒我沒少和那個混小子掐,打著打著也就認識了,還成了頂好的朋友了。


    再後來啊,解放了,我那會兒才16歲,什麽都是聽黨的,聽毛主席的。組織上山下鄉,一時就熱血翻滾我也去了,去了黑龍江。那苦啊,苦得你哭都哭不出來。那兒都是些個十來歲的二十歲的娃娃,懂什麽?什麽都不懂,天天在大田裏頂著個大太陽翻地種菜,待遇好的呢,就分到了豬場,養豬。你別看豬,豬可愛幹淨了,一天掃豬舍就得好幾回呢。吃也吃不上什麽,也就是土豆、地瓜、菜糰子。黑龍江的冬天冷極了,晚上蓋幾條破棉被都不覺得暖,大傢夥兒都擠在一起,看著跟一大群老鼠似的。有一次大晚上的,我記得一起的一個小女孩子,出去上廁所,就再沒回來了。第二天發現屋子邊上有些血,當地人說,被狼咬走了。為了這事兒,我們幾個女孩子哭了一陣。當地的說通知了她的親人,隻可惜連個屍首都沒能找回來,隻是拿了她的衣服,燒了灰,帶了回去。


    我們在哪兒待了好些年,陸陸續續死了好多個人,最後能熬下來的,隻有三分之一了。後來給了幾個名額,說是可以回上海。家裏也就託了人走了門路,我才終於又回來了。回來後,爹媽的頭等大事就張羅著要給找個婆家,找了好幾家,人家一瞧我這皮糙肉厚的,就沒了下文。最後還是嫁給了一個讀書人,長得倒是白白淨淨的,人也老實本分,可惜是個瘸子。他雖然是個瘸子,待我是頂好的。寫的一手漂亮的字,家裏還有些個書。我也談不上愛不愛的,也就兩人湊合過日子。我起初不會做飯,後來,這做飯還是他教會的我。日子雖然苦點,可比在黑龍江好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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