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濺進將軍的眼裏,火熱滾燙,直接要將他的頭顱燒成灰燼,為敵軍萬萬亡靈獻祭!


    總有人不肯,小兵擋下敵將一劍,將軍賜還敵軍一刀。


    塵煙落在霜白刀刃上時,刀刃映照出敵將背後五名大曆士兵。


    敵將後仰對上一名掛彩的傷兵,那人掙紮不及,還是中了彎刀,雪亮刀刃上浸血的邊緣映出半雙錯愕的眼。


    風在呼號,別無他聲。


    將軍聽見風聲,如同心聲。


    斷箭折入旗手胸膛,戰場的邊緣十死無生。


    往中央去,隻有在戰爭的最中心才有生的希望。


    家國大義?


    貪生怕死?


    城牆上是帝王,腳下是故人長眠的地方。


    有人吼出最後一聲生命,靈魂被古戰場搗碎。


    大曆人永遠記得這天放晴的那一刻,灰濛濛的天空被忠誠的靈魂擦洗幹淨。


    三


    “先生會怎麽說?”


    帝王將徘徊在舌頭底下許久的聲音拖出來,左相不老的麵龐上眉眼沒有一絲顫動。


    “走。”


    走,往前走,疆場上終有一天可以種下糧食,沙場上終有一天會長出桃花。


    金鱗池旁,桃花樹下,有人要桃園結義。


    先生你為什麽不讓?


    四


    雨洗盡天空下的塵埃,老馬徒步從戰場回了家鄉。


    天勤至六十三年,帝崩。


    而傳說中同仙人一樣不老的左相在升龍門上坐地飛升,原地肉身化作一堆塵土被風揚向天地間。


    【史載鄭左相是文曲下凡,在戰爭中穩定了後方,壓下堅實基礎,與勤武帝、上將軍聚在一起時卻又有熒惑之星的徵兆,三人掀起的戰爭數以百記,開闢了一個軍事帝國的盛世。天勤至十三年收復所有失地,此後將北地防線煉成了刀槍不入的鐵壁。到了天勤至二十年,猛將褚赤濤戰死沙場,強兵一事才告一段落。


    而後大曆鐵騎再未踏足北地以北,死守大曆已有的江山,繼任的賢文帝則推行仁治,大曆迎來了它的文武盛世。】


    番外·三個人的小本本


    番外


    周暴君的養成


    一


    “總有一日,我要獵上一隻虎,同傳奇裏的英雄一樣!”


    “好啊,我來給你撿老虎!”


    他從睡夢中驚醒,四五歲時的妄言就這麽通過一個夢傳到了今天。


    可惜蠢貨忘了個幹淨。


    周衣宵披上衣服,額頭上的冷汗將睡夢一逐而空。他聽見外頭的竹林沙沙作響,忽然想係個鈴鐺在上頭,吵得他睡不著才好。


    “你聽著,想要我們都活下來,就去爭,爭這皇位。”這是那年差點折在墜影樓手上的蠢貨。


    從褚兄到蠢貨,這裏頭有多少故事?


    大概是夜太深,窗外太寂靜,記憶好死不死都跑出來湊熱鬧。記憶裏越是熱鬧,這桌子椅子就越是涼,連一壺茶都嘲笑著他。


    咕嚕咕嚕一壺茶,不夠填飽空蕩到難受的肚子。


    皇後同貴妃處得很好,他沒事不會去礙她們的眼,後宮裏頭明明空得要命,就是不添上新人。大概是覺得這樣空蕩蕩也別有美感?維持了現狀就不想改變,可現狀這東西不是想留就能留住的。


    不談也罷。


    天知道他是怎樣的饑渴才對他的將軍起了心思。這可是他的將軍,他將來的護軍都尉,命定的太尉。誰家的公子都能藏進深宮大院,可將軍不行,外頭的疆場,刀槍的寒光,大曆的鐵騎,都是他為他守下的江山。


    忽然記起那年圍獵結束時抱著一張虎皮笑得合不攏嘴的他,那時候還傻乎乎地以為自己是渴望馬鞍上的風光。又或者是墜影樓的刺殺,他逼著他許下的願望,那時候兩個人就註定了君臣的位置。


    至高無上。


    在他眼裏,沒有比君臣更加高尚的關係。


    明明沒有血緣,卻拋頭顱灑熱血,沒有利益,卻守著共同的一片江山。紅燭昏暗下沒有香衾暖帳,成摞的奏摺誠實地記錄著他們每一次政見的衝突,鴻雁也不傳書,快馬上的奏章成了他暗搓搓的情書。


    你這個彎鉤洇開了,是不是城破的時候太傷心?


    這處豎折抖得厲害,是不是手受了傷?


    你這些字連得太快,是不是很開心?


    啊……


    當然,上麵都是他的臆想。帝王不能有這麽柔軟的語氣,他不會準備夜宵也不會熬一鍋雞湯補補,帝王就是脊樑,就是臣子的信仰和支撐。


    字要寫的快,要筆力遒勁,要不暴露一分半分心思。


    帝王心術沒有教過他怎麽拋棄自己的感情,卻讓他挺直了脊樑麵對天下。


    在其位而謀其職。


    眼淚燙到手的時候突然發現最難受的就是這句。


    ·


    “陛下。”


    他的眼皮黏著,有些扯不開。


    “陛下,辰時了。”


    辰時?


    是先生來接了嗎?


    “陛下,更衣了。”


    他睜開眼才發現自己撐著頭在桌案前睡著了。殿門敞著,燭台裏一縷苟延殘喘的黑煙才消失。


    “外頭……是要下雨了?”


    “回陛下,是雪,已經零星飄了幾顆。”


    雪……他手肘移動了一下,啪嗒一聲,筆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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